27.第 27 章
送大王和明夫人回清池宫后，就没赵高什么事儿了。他悠哉悠哉的带着几个小太监去前偏殿休息喝茶。
都是最近两年提拔上来的，有些忐忑的请教道“放大王一人在寝殿没关系吗？”要知道，之前即便是大王与别的妃嫔行鱼水之欢，都得要个人在门外候着，说话的时候就更别提了。
“在别人那自然不行，可在月岚殿，你要敢在门外偷听，十回都不够你小子死的”赵高白了他一眼，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
“可”另一个小太监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可大王不是一向最宠丽夫人和公子扶澈的吗？怎么这短短几日，大王就要封明夫人为后了？”
“蠢货，大王的心思你也敢猜？”赵高一个爆栗子砸到那小监头上，气道“能把你们自个儿的嘴管好就不错了”
“诺”几个小太监急忙行礼答应，心中也是怕的。赵高虽然在大王面前温顺和善，可对他们这些徒弟却格外严厉，动仄打骂。
几个人都歇了好奇心，本本分分守在赵高身边随时听候差遣。可赵高回头望了望那月华殿，眼神悠远“不是大王不喜夫人，是夫人与大王赌气次次将大王往别的姬妾身边赶。若是别的嫔妃敢这样对他，大王早就碎尸万段了。偏偏这明夫人做了，他不但舍不得罚，还得忍气吞声受着。日日借着看望几位公子、公主的名头来清池宫。你们现在说，大王是喜欢丽夫人，还是这位？”
小监们面面相觑，心中豁然开朗，果然，师父的眼光就是比他们好。
“看着吧”赵高洋洋得意的说“至少一个月，除了上朝，他做什么都要带着明夫人一起”
最后果然被他言中了，岂止是一个月，直到册封大典结束都是如此。
明夫人与他们父王之间在闹别扭，整个清池宫的小孩都知道，可奇妙的是，自从一同去了趟西山行宫后，又和好如初了。虽然不是很懂其中关跷，可大家都是高兴的，更何况，他们母亲要正式成为父王的嫡妻了！
继嬴政冠礼和扶苏、荷华记名之后，浅桑第一次来到蕲年宫，为的却是她自己。这让她感慨颇多，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要与他并肩站在大殿前接受群臣朝贺。
这是她第一次穿玄底正红花纹的衣服，奢华而隆重。她本就气质清冷，王后朝服盛装打扮起来，更显威仪华贵。三个孩子兴冲冲的围着浅桑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看的浅桑一阵眼晕。
“好了，扶苏带着子婴和荷华先去正殿准备吧，母亲马上就过去了”送走了孩子们，浅桑松了口气。
杨妈妈小心的帮浅桑调整发髻、发钗，赤金打造的头饰和假发重的她几乎直不起脖子来。看出她难受，好言劝导“王后坚持一会儿，就两个时辰，过了就好了，以后苦尽甘来，您就是这大秦后宫的女主人啦！”
“苦尽甘来？”浅桑觉得好笑“妈妈你未免也太夸张了，说的我好像真吃过什么苦似得。”
“王后也得再努努力，看能不能生个小公子，公子扶苏与您再亲，毕竟不是亲生的”杨妈妈看着镜子里浅桑温柔的面容，一幅为她好的样子。
听到大殿门口荷华懵懂的嗓音“扶苏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浅桑脸上本就略显虚假的笑容一瞬间凝滞了，她猛地将手中犀角梳扔到地上，尖声呵斥“杨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身都是为了王后好啊，身边没个儿子傍身，如何都不安稳”杨妈妈被浅桑吓了一跳，看着那跪了满殿的人，也跪下诉说起来。神情真挚的让浅桑几乎就要软下心来。
“你以前从不会说这些，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她面容冷峻，倏而想起之前让夏荷打探回来的那些消息，低眉道“让本宫猜猜看，一年前，昌平君给你在宫外介绍了个干儿子。出发前本宫让你去集市为荷华买些小玩意儿，你又去见了他···”
伏在地上的杨妈妈冷汗涔涔而下，被她的了如指掌惊到，更多的却是寒心“王后，王后如此信不过老身，竟派人跟踪吗？”
浅桑冷笑出声“你认了那干儿子，让本宫如何能放心？他虽表面孝敬你，实则不过是把你当颗摇钱树，他嗜赌、□□成性，说是做生意需要本钱，可哪次不是散在了赌桌、烟花之地？”
“夫人”她被浅桑的话吓得跌坐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不愿意相信那个素来在她面前孝顺有加的儿子是个这样不堪的人，可在浅桑身边半辈子，她更清楚浅桑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和她撒谎。
“夫人”她呆滞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痛哭流涕爬上前来为自己求情“夫人原谅老身，老身不知啊！”
“那他们教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也不知后果吗？你明知扶苏、子婴未走远，你没做便罢，可你既然做了，就得承担后果”她微微一张手，一块可自由出入宫的令牌便从杨氏怀中到了浅桑手里“看在你伺候了本宫多年的份上，即刻出宫去吧，不要再出现在本宫与几位公子、公主面前”
“王后！”她抓着她的衣裙不放手，不停的磕下头求饶“王后，妾身错了，饶了妾身吧，妾身的一切都是王后给的，妾身离不开王后啊！”
“来人，拖出雍城，永世不得再入王宫！”她别开眼，坚定的望着镜中的自己，这种时候，绝不能有一丝心软。
来接浅桑的嬴政踏入殿内，正好看到扶苏呆呆站在大殿门口，彷徨而无助。子婴则拉着他的手又担心又着急的劝慰，荷华虽然不甚明白，却也十分关心哥哥扶苏，紧张的扯着他另一边的衣袖。
一看这种情状，他立即猜到一定是扶苏知道了什么。
又听到内殿中浅桑处置杨氏时说的话，便知道，定是杨氏背叛她，挑拨扶苏与浅桑的关系。又等了等，她却只将杨氏逐出王宫。嬴政知道，她一向重情，即便被背叛了，也做不到赶尽杀绝。
可他就不一样了，嬴政眼中杀机毕现，对身边的李仲下了杀令。李仲领命，见杨氏被拖出来，立即跟了上去。
随即，浅桑出来，面容平静，见到嬴政微微福身行礼。等他让起身，便拉着扶苏进内室说话。嬴政并没有跟上去，让她与扶苏单独交流。
面前少年低垂着眼眸，虽不曾反抗她的手，却也并不抬头看她。浅桑用手捧起他的脸，迫使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扶苏，你可会因为我不是你的生身母亲而对我不理不睬？”
扶苏浑身一颤，眼眶瞬间湿润，使劲摇头“不会，扶苏不会”
“那从小到大，母亲可因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苛待与你？可曾将你与荷华区别对待？”
“不曾”他抽泣了一下“母亲对扶苏很好”想到往日相处，扶苏心中的疙瘩慢慢消解，一直紧绷的面容也微微舒展开。
他幼时体弱，总是生病发烧，她会亲自用烈酒为他擦身。每次睡的迷迷糊糊的醒过来，都能看到母亲亲自守在他床边为他更换额头的帕子，轻轻哼唱着歌谣、拍着胸口哄他入睡。从小到大，亲自为他做衣裳，亲手为他做饭菜点心。手把手的教他读书写字，习武强身，耐心而温柔。
初学刻竹简时，满手都是刀伤，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滴在他手腕上的泪珠是怎样滚烫。轻轻吹着，小心而轻的为他上药包扎。刚开始蹲马步、骑马练剑时浑身酸痛的动弹不得，也是她拿了自己泡的药酒来为他按摩，舒筋止痛。
可除了慈母，她亦是严师。不论对他还是子婴、荷华，每日要背的文章、学的东西一点不能偷懒落下。父王还未为他请老师时，她亲自教导。有了专门的老师后，也还是会日日询问他学了什么，有些什么想法。学的好的会夸奖，不足的，不会骂，只会耐心的一一点拨指正。直到如今，只要是她教过的，父王与老师再问起，得到的都是赞许的目光。
除了问和提建议，她也很少为他们任何人做决定。一如对待父王一般，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尊重、自由和自己做主的空间。
她真的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母亲了，他没有对她有丝毫不满，更没有想过离开她。他只是，他只是害怕，害怕她不喜欢他，害怕她要抛弃他，将他送给别的母妃抚养。
“那你可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她又问，见他沉默不答，浅桑微微一笑“是楚国的芈良人，昌平君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都11岁了，只知我这个养母，他心中不甘，打些主意让你知道也是意料之中的。”
她平静的看着他解释“当年芈良人生你的时候就去了，本来该是楚夫人收养你的。但因为她曾对怀孕的芈良人下手，你父王不放心，便把你交给了我。”说到这里，她的面容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我很高兴，你那时小小的一团，瘦弱的很，哭都没力气，像个小奶猫。一转眼，竟也长这么大了。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把你当亲子看待。没有母亲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说着，她张开双臂，含笑微微偏头问他“所以，你介意吗？”
扶苏从未觉得，他如此眷念那怀抱，哭着扑进去。紧紧抱着母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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