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日暮时分，嬴政和浅桑终于从空荡荡的城门口进了玉河城。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士兵都只在城墙上零零散散的站了几个。
“都跑光了吧，我们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安置吧”嬴政看她走进一户农家小院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又去敲下一家，忍不住提醒她。
这怪谁？浅桑不理，继续去敲门。
这次，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开了门，浅桑立即十分抱歉的用一口带着燕地风味的方言道“不好意思啊老伯，我和，我和我夫君能在你家住两天吗？”
“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这小两口是要去哪儿啊？”老爷子很是警惕。
“我是燕国人，这次本是想着要带我夫君回乡探亲，你说，这都走到赵国了”她眼泪汪汪的皱着眉头叹息一声“偏又碰上了打仗，好不容易从阳朔城逃出来，跟着一起来的仆婢们却走散了”
阳朔是距离玉河城最近的一处城镇，十天前刚刚被攻下来。嬴政对于她方才那声夫君很满意，却也因为她这一出好戏而疑窦暗生。
“阳朔也没了？”这位老爷子信了她的说辞，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是呢”浅桑沉重的点头，直到进来，她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三四岁的瘦弱小姑娘。见到这两个陌生人就怯生生的拿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看他们。浅桑情不自禁对她露出温柔的笑“诶，小妹妹长的真可爱，多大了？”
“我，我四岁了”小女孩不自在的躲到了她爷爷背后才喏喏的答了她的话。
老爷子慈爱的摸了摸孙女的头，和依旧温柔的望着她的浅桑说话“我们家妞妞怕生，你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浅桑直起腰笑道“是我们打扰了才是”
“我们家就这么点大，你们要是不嫌弃，就睡孩子她爹的房间吧”说着他就推开那几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了的柴门让他们看。
被褥什么的真的很破旧，很简陋了。浅桑怕嬴政不乐意，便去看他，但他并没有介意，反而很和蔼的对老伯点头“多谢老伯，这两天叨扰了”
两拨人正要就此分开，浅桑和嬴政就听到了小姑娘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显然是饿了。
看着老伯略显局促的表情，浅桑体贴道“你们还没吃晚饭吗？我这里还有些饼子，家里有菜吗？晚上我们一起吃吧？”
“额”看着孙女渴望的眼神，老伯觉得更尴尬了“这，我们家只有一些萝卜和野菜了，还有之前打猎换回来的一点粗盐”
“没事的”那些东西哪能裹腹呢？浅桑心里叹息一声“老伯能帮忙烧个火吗？”
“诶”那老伯朴实，忙笑着答应，赶忙去灶屋那里把菜筐子拿出来，和小妞妞一起蹲在地上择菜。
“没问题吗？”嬴政知道她入宫以前会做饭，可现在都这么多年没动过了，不免有些担忧，低声问询。
浅桑抬眸看他一眼，也有些心虚“···应该吧”
她加了些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肥肉熬出来的油把野菜炒了。虽然只加了些粗盐，但那味道已经让祖孙两个馋的不住咽口水了。至于那萝卜，她用清水煮熟，把大饼撕碎了加进去，用盐调味，最后洒了些切的碎碎的野葱。嬴政捧着缺了个口的陶碗久久没有下筷，浅桑和祖孙三个却格外满足。
吃了顿饱饭，小丫头也就不那么拘谨了，等嬴政也放下碗筷，就欢欢喜喜的主动收拾碗去洗了。
浅桑本来要拦，却被老伯拦住了“让她去吧，她总要长大···”
“怎么不见她爹娘？”嬴政也看着正就着昏黄油灯蹲在外面水缸边刷碗的小女孩儿，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说起这个话题老伯就是一声叹息“我和我家的老婆子生了五个儿女，除了这一个根，都死了！”
“怎么会？”浅桑惊呼。
“八年前和北边的匈奴打仗，老大、老二死了，五年前和秦国打仗，老三和女婿死了，两年前，秦人打韩国，又把正在韩国做生意的老五杀了，老婆子受不住打击，也去了···”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女儿媳妇改嫁的改嫁，殉情的殉情，要不是妞妞还小，我也活不下去了”
“难怪”浅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嬴政同样沉默不语，心里却很清楚，这位老伯，不过是这个乱世的缩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许许多多这样悲惨的家庭。七国割据，早该结束了，他想着，他必须得加快步伐，早日让这一切终止。
晚间，嬴政躺在简陋的薪床上，浑身不舒服。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让他能清晰的看见在床尾打坐的女人。
“你白天叫我什么？”他坐起来，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身子。
听见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间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细腻的脖颈上，浅桑忍无可忍，微微侧头看他“是我僭越了，权宜之计，还请海涵···”
“不”他心情颇好的趁浅桑不备偷了口香“我很高兴你那样叫我”
这就有调情的嫌疑了，浅桑默默转回头“夜深了，尚公子快些歇息吧”
“可我睡不着怎么办？”他将她的身子微微扳向他，颇有些无赖的挑着剑眉。
浅桑皱眉，身子微微后仰“你想怎么办？”
“你陪我”
“我不就在这里？”
“我是说我要抱着你睡”
···
最终，嬴政还是如愿以偿，时隔两年之后，他第一次拥抱了她。
在等待大军攻过来的时候，浅桑就带着嬴政出门打猎，以改善他们自己和这祖孙二人的伙食。在叶片中注入内力，杀伤力并不比兵刃差。战利品以野鸡、野兔和孢子为主。
“以前不觉得，寡，我现在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也挺好”他一手拎着只死了的兔子和野鸡，心情很好的慢慢跟着浅桑往小院走。
浅桑背篓里装着刚挖的芋头和山药，还有一窝小兔子，闻言回头看他“可真要你放弃王位归隐山林，你就不喜欢了吧？”
被浅桑的软钉子扎了一下，嬴政略尴尬“至少在六国统一之前不行，你也不希望陈大伯他们家这样的事越来越多吧？”
这话倒是在理，浅桑不说话了，两个人一直沉默到了暂住的小院门口。
看到那么多小兔子，妞妞很开心，正用石头和干草给它们搭窝，一派童真。
浅桑用匕首刮着芋头皮，偶尔抬头看陈老伯熟练的扒着那只野鸡的毛。于是，今天中午就有了芋头炖鸡和蒸山药块。看着吃的狼吞虎咽的祖孙俩，浅桑觉得很有成就感。明明只是这样的小事，却比王宫里再多的赏赐都让她高兴。
晚上就用中午剩下的鸡汤煮山药，条件就摆在这里，嬴政虽然有些不喜欢，还是把他那份吃完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照旧在祖孙二人的叮嘱下上山打猎，挖野物。可午时前带着累累硕果回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却是围了满院子的秦国士兵和祖孙俩死不瞑目的眼神。
不只是她，就连嬴政都愣在了原地。
“大王，夫人，二位平安真是太好了，李仲救驾来迟，望大王恕罪！”看着他确定嬴政没事时松了口气的模样，浅桑却颤抖了一下。
“你杀了他们？”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问他。
“是···”他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她厉声打断。
“你杀了他们？”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又悲愤的看向嬴政“这就是你的下属？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好心收留我们是死罪吗？”
“···明嘉，不要闹了”他不知道能怎样安慰她，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看着他淡淡警告的眼神，浅桑跪倒在祖孙的尸体前痛哭失声。“”
她浑浑噩噩的被带回大营，但最终，他没有惩罚李仲。也是，作为他的卫尉，作为秦国的将军，杀个把敌国庶民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她和嬴政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也再次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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