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眨眼间，一年时间匆匆流逝，在宫门外站岗巡逻的禁卫早已悄无声息的撤走，可清池宫却还是当初禁足时的状态。似乎不止是秦王和整个大秦王宫忘记了当初的宠妃，便连她自己，都忘记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自由。一应大小宴会、请安游园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唯有同居清池宫的丽姬偶尔能带着扶澈来探望她和她说说话。
天朗气清，几个孩子在花园里追逐玩耍，童真的笑闹声传遍清池宫。丽夫人笑着回头正想说什么，看见身边浅桑悠远的眼神，其中风云变幻，让她完全看不清“你在想什么？”
浅桑回过神来，微微笑着摇头“没什么，听说，韩国灭了？”
“是呢”公孙丽的神情微微有些落寞“下一个就是赵国了吧？听说，大王想要御驾亲征···”
“你舍不得？”见她这幅模样，浅桑没心没肺的小小开了个玩笑。
“哪有？”公孙丽皱眉“我只是，我只是在想，这次又要有多少家庭分崩离析，毁在这数十万铁骑之下了”
浅桑倒没有想到她也会想这些，一时有些惊诧。可再想想，她也是因为战争家破人亡的啊。如果卫国未望，丽姬纵然美貌动天下，也不至于为了生计抛头露面为人所知。她能和她的师兄一起度过平凡却幸福的一生。
然而，乱世佳人，少有善终者。
第二年，嬴政命王翦为主将，蒙武为副，御驾亲征。这样的阵容，足可见他对赵国疆土的势在必得，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但他下旨让她作为贴身副将随军出行时，她还是诧异的。
若说这是报复，他让她亲眼看着赵国最终的灭亡来气她，这是没有道理的。在统一七国的规划上，她从来都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甚至屡屡出计，到头来连娘家都间接的亲手葬送。她数十年一直乖乖唯命是从，他还有什么可气可报复的？可要是别的，她又想不到。
然而，迫于形势，她还是穿了一身漆黑软甲，骑马佩剑跟着盖聂，他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嬴政一直都窝在马车里处理政务或是和将领们开会，再加上浅桑有意避开，虽然就在附近，却也幸运的没有见面的机会。
盖聂看着眼前笑的殷勤的将作为晚餐的一托盘羊肉配大饼并小米粥端到他面前的女人，沉默不语的看着她大大咧咧坐到他面前。赶了一整天路，大家都饿了，面前的女人也抛下了往日的优雅尊荣，颇有些狼吞虎咽的味道。本能的留意了一下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王帐，一点儿也不想自找麻烦。
思及往日里他们还算有些交情，他又决定不那么绝情。
若是她肯主动去找秦王服软，又何必跟着他们在这里啃军粮？他不是很理解一向很识时务、处理一切事务都很圆滑老练的李浅桑这次为何宁愿自找苦吃。
韩非已死，虽然可惜，却是不争的事实。
死人，是无论如何比不上身边活人的。
注意到对面剑圣的打量和心不在焉，浅桑吃饱，放下手中割肉用的匕首，擦了擦嘴角，今日第一次收敛了嘴角虚伪的笑意“韩非，于我而言不只是亲厚的师兄，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只是他到死都坚持着当初的清明客观，而我，却因为现实的利益和目的一次次妥协让步···果然如他所说”浅桑回头看了一眼王帐，深意明显“即便他曾那样坚韧，在独掌大权、高高在上多年后，也终于被权利侵蚀。”
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浅桑又笑了，端起面前清的没几粒米的粥喝了一口“这些，你迟早会发现。他的多疑敏感不用我多说，在我默许他除掉李家时他对我就已经很忌惮了。若是我面对大师兄之死也能毫不在意，你可以想象···”
盖聂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想到了那些可能性。
尽管，嬴政是他为了实现天下大同理想而选择全力托付支持的人。他从不怀疑他能一统七国，将法治天下贯彻到底。可同样，他也很明白，韩非之死，一是为了获得苍龙七宿的终极秘密；二，则是因为韩非他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他看待天下之事太过清明睿智，又是真正的行动派，无法为嬴政所控制；三，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李斯，便必会有所舍弃！
如此看来，真正没有看透局势做出最佳选择的人，还是他。
荀夫子门下弟子，果真都是不世出的大才。不仅学识渊博、有经世之才，更是人情练达，居安思危。
夜渐渐深了，嬴政放下手中的笔，让身边伺候他处理公务的侍从收拾好那几乎堆了两箩筐的竹简、卷轴收拾好或发送出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子走出去打算透透气，也找找那个一直躲着他的女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军营中一片寂静，除了有规律的巡逻队四处走过的整齐脚步声外，只能听到一些熟睡士兵们打呼的声音和营地篝火的劈啪爆裂声，偶尔有几声虫鸣伴随着风声响起。
春夏之交的夜晚依旧有些凉，不少人都靠坐在火堆边取暖。而就在距离蒙家父子营帐不远处的一堆草丛边，他找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
虽是一身与其他兵士无异的厚重黑甲，却依然遮掩不了她近些年越见纤瘦的身形。那个人抱着剑独自坐在一角枕着自己的膝盖睡着，苍白的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了几分暖意，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剪影，是平日罕见的柔弱孤独，十分惹人心疼。
正要上前将她带回去，又想起过去近两年来她的倔强无情，身为男人和王的尊严立时让他止住了脚步。
明明是她的错，老老实实认罚便罢了，不知悔改却是不能纵容的。这辈子不管多难，他都从未低声下气、抹下脸对人，如今不过一个女人。即便那个人是李浅桑，也无法让他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于是，他咬牙切齿的攥紧手中玉佩，狠心回去了。纵然又是辗转难眠，瞪着身侧空位一整夜。
就在他转身走出去两步后，浅桑睁开了眼睛，清明如镜。注意到一切的眼中含着淡淡的失望与苦涩，还有无尽的嘲讽，就是没有半分睡着的迷蒙。
作为一名旁观者，盖聂全程围观了嬴政与浅桑相互斗气无视的经过。一个整日忙于国家大事，一个迅速和随行军医们打成一片。甚至除了嬴政身边的人，无人知道她是嬴政的夫人。
“她在做什么？”眼看着日子一日日过去，他们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对赵国的攻阀一路高歌。可那个人依旧没有来找过他，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
盖聂毫不意外的看着上首烦躁的将手中批阅完的竹简扔到一边，一脸不耐烦表情的嬴政淡淡回复“这个时辰，夫人大概正和军医们救治前线回来的伤兵”
“她倒是忙···”这句话不阴不阳的，却是将他内心的气愤与怨怼表达了个十成十。
盖聂不置可否，再次恢复了往日木头人的模样。
前方战事顺利，嬴政心中虽高兴，却又憋了一股无名火。憋闷，却又不知如何发泄。于是每每上阵杀敌，他都格外卖力，一次次精疲力竭，一次次让敌人温热的鲜血倾洒在他身上。
但那只是一时的爽快，纵然赵国曾让他吃了数不尽的苦头，可那些罪孽都是邯郸的王公贵族和所谓上等人造成的。这不算报仇的报仇给不了他应有的释然和满足感。
于是，他秘密带着一队人去前线杀敌，追击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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