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石头

　　暴石鱼和岩壁之间只有窄窄的一条缝隙，张巧和穆伦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挤进去，然后拽着藤条，一前一后向上攀登。湿滑的岩壁让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洞口越来越近了，张巧向下看了一眼，暴石鱼没有动静。穆伦已经爬进了洞口，他转回身向张巧伸出手，张巧左手拉着藤条，把右手递过去——藤条在这个时候，断掉了！

　　张巧没有来得及惊呼，身体就已经向下坠去。穆伦反应极快，立刻探出身去，一把抓住了张巧的手。断掉的藤条落了下去，掉到暴石鱼的身上。水中浮起一串水泡，暴石鱼缓缓扬起了巨大的头颅。

　　穆伦双脚紧紧钩住洞口两侧的凸起，上半身悬在洞外，双手死死抓着张巧的右手。张巧勉强将脚搭在岩壁之上，向上用力拉动身体，洞中的碎土滚落，穆伦被带得也向下滑了一些。张巧不敢再继续用力。

　　张巧叹了口气，说道：“撒手。”

　　穆伦咬着牙，摇了摇头，他的身体还在向下滑。下面的暴石鱼已经张开大嘴，两排利牙露了出来。张巧闭上了眼睛，用力去挣脱穆伦的手。忽然，穆伦下滑的身体止住了，又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张巧。张巧挣开眼，是莫朵儿。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要留在宫里过夜。”莫朵儿咧着嘴说道。

　　觅龙塘边，三个伙伴满身泥泞，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们终于脱险了，但已经累得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三人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全然忘记了刚刚所经历的凶险。

　　张巧回到家的时候，街上已没了行人，他悄悄打开门，屋内油灯还亮着，墙角的土灶生着火，上面坐着一个瓦罐。姚非从里屋慢慢踱出来，神情肃然看着张巧，

　　“我，我和几个朋友去了觅龙塘挖三尾鳅。”张巧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今晚遇到的事情告诉姚非。

　　姚非伸出了手。

　　张巧愣了一下，没有明白姚非的意思。

　　“你挖的三尾鳅在哪？”姚非说道。

　　张巧这才想起来自己走得匆忙，忘了将竹筐拿回来。“我，我……”

　　“我不管你去了哪，”姚非冷冷说道，“也不管你干了什么，但是，你要记住了，别想骗我。听到了吗？”

　　张巧点了点头。

　　“说吧，去哪了？”　姚非用水瓢舀了些水，凑到嘴边，大口喝着。

　　“我去了舞阳宫。”

　　姚非把喝到嘴里的水一股脑喷了出来。

　　张巧把今晚经历的事情连续讲了两遍，才让姚非相信他不是在说谎。姚非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停下脚步，问道：“那个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东西？”

　　“你在通往舞阳宫通道中看到的那个东西。”

　　“是黑色的，”张巧回想着，“样子很奇怪，一头好像是扇形，另一头拧成一团，摸着像是玉石所做。”

　　“上面刻有字迹吗？”

　　张巧想了想，摇了摇头，“里面很黑，那东西上面又沾满了泥巴，我实在是没有看清。”

　　姚非又开始来回踱步，时而自言自语，又时而摇头叹气。

　　姚非的样子让张巧觉得有些奇怪，他见姚非神色凝重，也未敢多问。张巧眼光扫过墙壁，心中一惊，只见墙柜敞开着，里面的草席露了出来。张巧冲上去，掀开草席——那颗蛋不见了！

　　张巧将草席拽了出来，来回翻找。草席落在了满地踱步的姚非的脚上。“你在干什么？”姚非皱着眉头问道。

　　“我藏在这里一颗蛋，”张巧焦急地说道，“怎么不见了。”

　　“是不是淡绿色，上面带有斑纹的？”

　　“对，就是那颗蛋。”张巧跳了起来，“它在哪里？”

　　姚非指了指坐在炉灶上的瓦罐，“我打开墙柜找东西，那颗蛋从边上滚出来。我刚好有些饿，家里有没什么吃的东西，就把它放到瓦罐里煮上了，这会儿应当是已经熟了。”

　　张巧听到这里，坐倒在地上，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姚非不明所以，正要相问。却听到瓦罐当中似乎有声音，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之色。声音越来越响，张巧站起身向炉灶走过去，把手伸向那个结着厚厚油渍的盖子，砰地一声，瓦罐炸裂开，碎片飞溅。张巧连忙抱住了头。

　　隔了片刻，张巧听到了姚非的声音：“那是什么鬼东西？”

　　张巧抬起头，他眼前是一只浑身湿透的雏鸟，那雏鸟似鹰似雀，周身是淡绿色的绒毛，脑后的脖颈处有一小片金色绒毛，像一块金色的短披肩，眼睛轱辘乱转，很是灵动，双爪是褐色的，紧紧钩在一块瓦片上。

　　“我从没见过这种鸟，”姚非走了过来，“它是从哪冒出来的?”

　　张巧欣喜地看着那只雏鸟，说道：“姚伯伯，这是罗鹏鸟，就是从刚才那个蛋里孵出来的。”

　　姚非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小子，你是说这是传说中的罗鹏鸟。简直——”姚非突然闭上了嘴，他看到那只雏鸟正把脚下的瓦片用嘴捣碎，然后一口一口吃下去。它眯着眼，吃得很轻松，就像在吃一盘煮的烂熟的菜豆……

　　东市后面的小溪又窄又浅，但水倒很清澈，在岸边，满是光滑浑圆的鹅卵石。正午的阳光照上去，鹅卵石格外发烫。张巧和莫朵儿刚在溪中洗过了澡，站在岸边晒着太阳。穆伦则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站在浅水中的罗鹏雏鸟，它正在一块鹅卵石上反复磨擦着自己的尖嘴。

　　莫朵儿捡起一个石块朝穆伦身边的水坑中掷了过去，溅起一片水花。穆伦抬起了头看向莫朵儿。

　　“你打算一直看到天黑吗？”莫朵儿喊道。

　　“你们根本不懂，”穆伦转回头，“看看它，看看它的喙，它的羽毛，它的爪子，还有它的步态，这不是一只鸟，它是个王者，是老天爷送给凡间的礼物。”

　　“这礼物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看，”张巧叹口气说道，”它本来就是你的。”

　　穆伦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做罗鹏鸟的主人。”

　　“怎么会呢，”张巧说道，“它这些天一直跟在我身边，不是已经把我当作主人了吗？”

　　“它只是把你当成了它的母亲。”

　　莫朵儿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给它起名字了吗？”穆伦问张巧。

　　“名字我倒是想了一个。”

　　“叫什么？”穆伦和莫朵儿都看着张巧。

　　“石头。”

　　“什么？”

　　“叫石头。”张巧重复道，“它很喜欢吃石头，所以我给它起了这个名字。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莫朵儿说道。

　　穆伦看看罗鹏雏鸟，它正从水中叼出一块石子，扬起头，将石子咽了下去。“随你的便，”穆伦说道，“它的命是你给的。”

　　莫朵儿捡起一个鹅卵石抛在空中，喊道：“石头，接着。”

　　石头一跃而起，在空中将鹅卵石叨得粉碎。

　　“说真的，兄弟，”穆伦说道，“它不属于这里，这里对它来说太小了。

　　”我知道。”张巧走过去轻轻抚着石头的羽毛，石头偎在他的脚边，眯起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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