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锈琴山遇险

　　夜的黑暗刚刚褪去，天空呈现出模糊的灰色。一群晨晧鸟在暗空中展翅飞翔，放声啼鸣，将沉睡的大地唤醒。太阳发出第一缕光，照在荒芜的丘陵上，几面残垣断壁显露出来，它们孤傲地耸立着，像是倔强的老人。一只沙鼠小心翼翼地从洞穴中探出头来，又缩了回去。尘沙起处，一支商队从幽暗中穿出，不紧不慢，自西向东而去……

　　这里是古老的东方大陆，山林广袤，江河浩大。千百年来，这里既承载万物，也历经众多苦难。这里有干涸的溪流与肆虐的洪涝，也有霜冻的大地与消融的冰川，雷暴与沙尘，飓风与地震，所有的这些，都给这片大地留下了痕迹，也让这里愈加繁茂。

　　古老的地方向来不乏传奇的故事，这里自然也是如此。有些故事我们虽无法亲眼得见，却也口耳相传，至今仍为人所熟知。而有些故事你则闻所未闻。大概是因它距离我们太过久远，又或是它太过离奇，以至于很多人根本不愿相信它的存在。然而，它的的确确曾经发生过。

　　满是风尘的商队走到了锈琴岭，天已然大亮，日头火辣辣地在当空照着。偶尔一阵山风吹过，漫山七扭八歪的锈琴树便齐齐发出低沉的，悠长的，宛如号角般的“呜呜”声。与此同时，一丛一丛锈红色的树冠也随之摆动，有如风中烈焰，极为壮观。锈琴岭半坡处有一条古道，蜿蜿蜒蜒，盘山而过，一侧紧邻山体，另一侧是便是百丈高崖。常年的风吹雨淋，人踩马踏，让这条古道愈发残破。

　　商队约莫有二十几辆马车，每辆马车都由两匹漠南马拉着，漠南马个子矮小，跑得也不快，但力气悠长，绝对是拉车的好手。车上满载着货物，上面用厚厚的苫布盖着，一辆挨着一辆从古道上驶过，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这个商队的目的地是浮霄城，从东边前往浮霄城，只有这一条路。商队的头领名叫顾雷，人们都叫他顾老大，他就坐在头一辆马车之中。二十年来，他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不下百趟，哪里有沟坎，哪里有急弯，他闭着眼都能知道。他清楚这条古道很狭窄，将将能通过一辆马车，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侧的车轮刚刚从悬崖的边上滚过。但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赶车的是哈伦人。

　　哈伦人身形瘦小，又干又瘪，两条细长的胳膊不断地来回悠荡，像是树上折断的还尚连着树皮的枝条。哈伦人眼力极差，一匹马在他们眼前和一丛杂草没什么两样，前方的道路在他们看来也只是横七竖八，模糊不清的几条线，他们辨别方向靠的仅仅是鼻子和耳朵。

　　可哈伦人天生就是驭马的高手，无论什么马，只要在他们的身边，都会服帖得像他们头上那撮软绵绵的绒毛。哈伦人驾马不用笼头，不用缰绳，更不用马鞭，他们只靠叫声来控制马匹，也只有马才能听懂他们发出的那些混杂不清的咕哝声。

　　哈伦人从不犯错，当然这仅仅指的是和马有关的事情，你只要告诉他们你要去的地方，并把马交给他们，他们总会把你带到那里。雇佣哈伦人的代价很大，并不是说这要花费多少金银财宝。所谓的代价，是你要忍受他们那种疯狂的赶路方式，他们可能会在漆黑的深夜，把正做着美梦的你一把拉起来，塞进马车，然后驾着马车一路狂奔；他们也可能会连着三天寸步不动，只是倚在马背上捉鬃毛里的虱子。在你急得心里冒火的时候，他们却还眯着眼朝你傻笑。没人会催他们上路，这会惹急了他们。并且，谁也不想看到他们被惹急了的样子。

　　不过，顾老大的商队却从未有过延误，因为他知道怎样对付哈伦人，而他所用的办法，则是一个秘密。

　　商队终于通过了古道，前面是一片坦途。顾老大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再转过一座山，就是奇风镇，他的商队会在那里修整一夜，在第二天入夜前，他们便会到达浮霄城。想到奇风镇，顾老大满是胡须的嘴角露出了笑意，那里有最好的松子酒，也有烤得最香的羔狼肉，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整个北方最酥最甜的姑娘。

　　天空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顾老大皱起了眉头，那是前方探路的凌雀发出的警报。顾老大从马车中探出头去，这会阳光更加强烈了，使得远处如水中倒影般微微晃动。顾老大眯起了眼，他看到有几个黑点在向这边移动，速度很快。顾老大猜测，那只是几个劫道的山匪。顾老大常遇到这事，寻常的山匪，见了顾老大挂在头车上的旗号，也就退下去了，若是对方胃口太大，那也不过是多费些手脚而已。顾老大在这乱世当中行商多年，手底下的好手自然不少。果然，随着黑点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出，确是几个人影。顾老大准备招呼人上前去打发了他们。

　　突然，顾老大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他用手遮住太阳，紧盯着那几个身影，终于，他看清楚了，顾老大心中一沉，他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辆马车刚刚过了古道，退回去只能更添凶险。他横下心来，一声呼哨，商队停了下来。顾老大跳下马车，扯起他的大嗓门吼道：“老蛮子，叫你的人全都给我下车！”

　　车上呼呼啦啦跳下来十几个人，一个满头乱发，打着赤膊的家伙蹦跳着来到顾老大的面前，“顾老大，怎么了？”他的嘴咧得很大，简直能把哈伦人的脑袋塞进去。

　　顾老大朝前方撇了撇嘴，老蛮子看了过去，他瞪大了眼，舌头从嘴角滑了出来。顾老大推了他一把，“别发呆了，把人都叫到前面来。”

　　老蛮子缩回了舌头，定了定神，回过头来大喊：“兄弟们，抄家伙，庞族人来了！”

　　顾老大数了数，一共五个庞族人，距离他们仅有百步之远，他已经能够看到庞族人巨大的身体和狰狞的面孔，还有他们手中闪着寒光的圆斧。顾老大的手心里冒出了汗，他想不明白庞族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蛮子和十几个武士手持长刀在商队前面围成半圆，凝神戒备。

　　为首的一个庞族人发出了一声嗥叫，跟在他身后的庞族人齐声呼应，那声音有如飓风穿林一般，响彻山谷，撼人心魄。有两个武士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

　　“谁能听懂他们喊的是什么？”老蛮子问周围众人。没有人回答。庞族人就在眼前，他们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圆斧，老蛮子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他伸出长舌舔了舔鼻尖，嘶吼道：“杀！”武士们咬牙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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