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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否(一)魂牵梦绕


  (一)、

  烈日炎炎的小学操场,孩子们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着闲暇时光。伴随着蝉鸣的迂回声,学生们尽情地追逐打闹,欢声笑语连成一片,形成童年的校园生活最该有的模样。

  然而,有向阳的一面,背后就必定有阴暗的一面。在连鸟儿都不去的校园一角,此时此刻一个拄拐的小女孩被另外几名学生推推搡搡地围在中间。

  她惊恐的眼睛环视着周围一个又一个恶心的嘴脸,害怕地双手都没有地方放,只能死死抠住左边腋下架起她的木拐。

  四周学生们小小年纪的脸上却布满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邪恶,有男生,也有女生。

  “你把裤子脱下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腿啊……”

  “看看嘛,真的很好奇啊……”

  “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一条腿的人嘞……”

  “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一个一个稚嫩的声音里面却充满了嘲讽与讥笑,小女孩嘴里喃喃着“不”字,浑身颤抖地低着头一点一点往后退,退到无路可退,洁白的校服蹭到墙壁变得脏兮兮的一片。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试图夺去她左腋下的木拐,女孩惊恐到极限,右手不自主地反过去推开了那只肮脏的手。一边疯狂的摇头,一边大喊着“不要”!委屈与惊恐的眼泪夺眶而出。

  被反推开的男生微微一愣,立刻尖叫一声,疯了一样上前双手夺走了女孩的木拐。

  众学生轰然大笑。

  小女孩像是失去了重心一样狠狠摔倒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尖锐的哭喊声,惊动了远处栖息在树枝上的小鸟。小鸟们扑扇着翅膀一哄而散,留下片片松弛的树叶缓缓飘下来……

  泪水在她幼小的脸上像瀑布一样淌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无助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充斥着各种尖锐刺耳的嘲笑声。

  “怪胎啊……”

  “你妈妈是不是被你吓死的?”

  “我要是你爸,我也不要你啊……”

  “你是魔鬼吗……?”

  女孩瘫坐在地上仰起头,眼珠在眼眶里疯狂转动着扫视面前这一圈学生。这些话语像一把带毒的刀深深插入女孩的心,女孩不想听,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痛哭着。

  天地倾转,恶语交杂,一个个小小的脸颊如同中了邪般变得狰狞犀利。

  “杀了他们……”

  忽然,一个轻柔且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小女孩耳边响起。明明耳朵捂得很严了,但这个声音却听得那么清晰,仿佛就是来自住在她心里的什么东西。

  “杀了他们……”

  又重复了一遍,小女孩停止了哭喊。

  缓缓的放下了双手,眼前依旧在大笑的学生们似乎与自己隔离成了两个世界。她如同傀儡般机械地摊开双手,不知什么原因掌心竟焕然出现一把匕首。女孩低头怔怔地看着,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犹豫片刻,她的眼睛忽然翻起,放射出瘆人的光芒,像是有什么在背后操纵着她一样,给了她巨大的力量。

  电光火石间……

  小女孩好似一股带着刀刃的风,凶猛地扑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男生。

  噗——

  凌溶市。

  寂静的夜空下笼罩着千家万户。

  梦中的小女孩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起身直直坐在床上。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样,豆大的汗珠粘满额头,发丝凌乱的黏在脸颊一边。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映着狡黠的光。

  大概是又做了噩梦,梦里是20年前还是小学生的自己。一定是曾经经历了太多的校园欺凌,到现在还是这样时不时闯入她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在深夜惊醒她。

  她从床头抓起水杯一扬而尽,双手不断揉搓着额头,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单薄瘦弱的肩膀上。很想哭,她努力压制住脑海中最深、最痛苦的回忆。因为她清楚的明白,一旦这记忆倾泻出来,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也会随之而出。

  这个叫做“否”的女人,二十年后的如今已是个性格以及心理有着不小缺陷的女人。这不仅仅是源于她天生残疾的身体和年幼时不完整的家庭环境,更是来自她从小遭遇的种种校园欺凌。

  否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焦躁不安的情绪,侧过头看了看倚在床边的单拐和假肢。

  它们安安静静的,没有灵性,不赋予生命,所以它们并不懂得主人的喜怒哀乐。

  大抵是习惯了这样因做梦而惊醒,也或许夜深了本身就是坏情绪泛滥的时刻,为了防止一发不可收拾,否叹了口气赶紧钻回了被窝,继续沉睡了……

  次日,否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坐在电脑前,时不时敲打着键盘。这便是她的工作,承接一些私人小公司的网站运营及其后台的维护。

  劳务费不是很多,可足以养活自己,也足以担受得住每日的开销和这间小公寓的常年租金。

  不是没有想过去外面正正经经找个稳定的工作,只是每每面试时,面试官们都会直勾勾地盯住她不协调的左腿。即使裤子里面已经装上了假肢,行动自如,但是苛刻的公司也没有人愿意录用她。

  久而久之,她讨厌人们异样的眼光,即使是走在大街上,那些讶异的目光也都像甩不掉的梦魇紧紧跟随着她。她开始厌恶与人接触,更愿意独来独往。像一只自卑的蚕蛹,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在狭窄阴暗的空间中哭泣、疗伤。

  大概是过早的看透了人世间的恶浊,否认定自己从来不需要朋友。可偏偏总有个别的人,关心着否。否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好意,但也拉不下面子拒绝他们。或许人家真的是好心呢,可在否的眼里那就是虚情假意,明明就是因为好奇心太强而想窥探一个怪胎的生活,却偏偏说成是因为挂念她而关心着她。这样的想法在她的思想里已经根深蒂固,不可改变了。

  因为否自小就认定,人心,向来都是高深莫测。

  眼下的否,盯着电脑屏幕,正艰难地对付着网站上一系列的难题。一旁的手机蓦然响起了铃声。

  是来自房东的一条信息:明年起房租每月涨钱。

  否瞥了一眼手机,本在键盘上敲打着的双手渐渐停了一下,内心飘忽不定的情绪又开始翻腾起来。

  为什么人活着如此艰难辛苦?从没有经过允许就被生下来,生下来就要面临着人间的崎岖险恶。无论怎样,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活下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否咬紧了下嘴唇,双手不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明明知道自己只有一条右腿,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去外面正经的工作,明明知道自己手里的钱并不宽裕,为什么还要涨房租?都租了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房东也都是笑脸相迎,但为什么还是要这样故意地刁难她?笑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笑是假的,恶一定是真的。

  否的目光,移至到她的右手小臂。上面密密麻麻连接在一起大片一大片的伤疤,深深浅浅似乎是预示着什么。

  这是她每次痛心到无法呼吸的时候,自己所造成的。或许身体上的疼痛来得更直接些,可以减轻心理上无处发泄的压抑。

  否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添几道新的刀疤时,门铃又响起了。

  真是烦透了,这喧闹的世界什么时候才会有彻底安静的那一刻。

  她撑起拐,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

  是许久未见的瑶。

  瑶是否的大学同学,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她相信的人。那时候否还没有钱买得起高级的假肢,只是腋下拄着材质较好的单拐。而瑶第一次见到否时,对于她空荡荡的左腿位置,瑶一点没有惊讶,反而弯起眼睛温柔地笑着说了一句“扔了它吧,以后有我啦”。后来的否才知道,原来瑶的哥哥也是残疾人,只不过是后天遇到了车祸才截肢的。

  也许是遇见了瑶,否坚硬的内心才裂开了一道缝隙,从而照进了一丝阳光。而除了瑶以外的所有人,否都不会相信,哪怕是瑶另外的好友。

  看见了否的瑶,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在干嘛呢?我来看看你。”

  她嬉笑着一晃而进,顿时给这个常年沉闷的小公寓里带来了活跃的空气分子。这一刻,周围一切都是黑白的,只有瑶才是彩色的。

  否跟着进了屋子,微微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她看了看瑶,在这夏末秋凉的季节里,瑶穿了一件洁白的体恤和修身的牛仔裤,成熟不失感性。

  “又不开心吗?”充满活力的瑶一下子跳到否的眼前。

  否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瑶依然温柔地笑着,和初识那天一模一样的让人暖心的笑容。

  还没等否反应过来,她就伸手拉起了否的右胳膊,定睛审视着,没有发现新的疤痕。

  “嗯……不错嘛……”瑶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上次我给你带的药,你吃完了没?”

  否赶紧抽回了右手,即便对方是瑶,她也很抵触这样的触碰。

  “马上吃完了。”

  很早的那些年,否没少独自去看医生。医生开的那些称作能使她快乐起来的药,副作用还是极大的。吃着吃着,也便无济于事了。后来,瑶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一些市面上买不到的药,效果确实不错,否便一直坚持着服用。

  其实否一直默默地认为,她的心理上没有患任何疾病,而是心里住了一只魔鬼而已。这魔鬼,一点一点腐蚀着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冷静。

  “真乖,我下次再带给你!”瑶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否的头,“最近在忙什么呢?看你状态还不错,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看望一个朋友。不然明天我们出去玩玩,怎么样?”

  否犹豫了片刻,不想扫她的兴,刚要张嘴答应,耳边却响起了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

  “不去……”

  又是这个空洞的声音,听不出它来自哪里,却像枷锁一样牢牢锁住了否的喉咙。否张着嘴巴呆住了,贯穿的伤感仿若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思绪游离。她抬眼直勾勾地盯住瑶,示意瑶有没有听到这奇怪的声音,而瑶疑惑的表情还停留在要不要出去玩这个问题上。显然,瑶什么都没有听见。

  否也终于释怀,自己养的魔鬼,终究只有自己听得到。

  “不去了,新签的公司网站还没有做完。”

  瑶表情失落,否明白,瑶只是真的不放心她。

  接下来的时间,瑶充满热情地询问否的近况如何,否只是应付着回答几句。瑶这些年做了太多的无用功,她总认为,终究有一天会彻底打开否的心房。她也确实做到了她最初承诺否的,她会一直陪伴在否的身边。可是她还是不知道,年幼的否遭遇的种种校园欺凌,那些永不可说出口的秘密,每到夜晚就像刀片一样狠狠切割着否的每一寸肌肤。

  瑶说赶时间,还要去探望另外一个朋友,所以要赶紧离开了。否虽然很不擅长交流,但是听到瑶说还要去看望别人,胸口还是闷了一下。所以,瑶来这里,只是顺路对吗?

  与瑶道了别,否轻轻关上门。

  她撑着拐一蹦一跳地走向卫生间,望向洗手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中赫然出现一张消瘦苍白的脸,脸上的五官倒是万分的清秀。

  否长了一双写满距离的眼睛,黑得犹如墨潭的眸子警示着对方不要靠近。尽管她很抵触与人对视,但是她的目光仍然蕴藏着一股危险的信号。她的右眼尾下长着一颗很明显的黑痣,小时候身边的老人们就总说那是不吉利的象征。更有夸张迷信的老人说那是恶魔的眼睛,注定这一生只可以看得见世间的污秽。

  否的心里明白得狠,那些人们对她的偏见,完全是来源于她缺失的左腿。

  右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来摸了摸仅仅长出一半的左边大腿,然后抬头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她?全世界那么多健全的人,哪怕是心地再恶毒的、罪孽再深重的罪人,都是健全的人。凭什么那么小的几率偏偏降临在她的身上?明明已经很艰难地活着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不避讳地嘲弄她?

  “你可以试着去外面工作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你会发现有很多可爱的人和有趣的灵魂……”

  耳边盘绕着刚刚瑶跟她说的一句话。

  否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闪烁着幽幽的光。

  呵呵……

  可爱的人,有趣的灵魂……

  那不过都是上帝赋予人们的虚伪皮囊,方便人们在人间作恶而已……

  瑶大概从来都不知道,很久前的一阵子,否终于鼓足了勇气去找工作。

  她试着去做小型私人公司的代驾,她坦诚的告诉经理她虽然是一个缺失左腿的残疾人,但是带上假肢以后并不防碍开车,更何况现在的汽车也只需要用右脚就好了。

  经理当场为难的抓耳挠腮,没有一点点遮掩。尽管否的心顿时像被一双粗糙的手狠狠攥住一样酸痛,但是她还是执意请求老板留下她。老板出于新公司筹集员工的原因,勉强答应下来,并给了她三个月的试用期。

  那一天的否,似乎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她刻意用心去享受了阳光亲吻肌肤的感觉,刻意去感受了花香经过鼻腔的触动……

  否在那段时间里的确是幸福的,开心的感觉是真的来自心底。

  直到试用期还没过半的一个下午,车主笑盈盈地与否道别,甚至还鼓励否继续坚强积极地生活。谁知,他却反手将交了车的否举报给了公司。带着羞辱的语言破口大骂,质问公司怎么允许录用残疾人做员工,难道对乘客的性命就如此漠不关心吗!

  前后判若两人的车主,还威胁如果公司继续再对顾客的人身安全如此掉以轻心,就将他们告上法庭。

  为了公司前途与利益的老板,终究还是辞退了否,并补偿了否三个月的薪金。

  行尸走肉般的否在那个交车的地点等了三天三夜,但是那个车主和他的车却没有再出现过。漫长的三天三夜,否麻木地无数次在心底质问自己就算等到对方,又能怎样。虽然她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但是她只知道,人面兽心的魔鬼必须受到惩罚,为他卑鄙的行为付出最昂贵的代价。

  然而,如预料般的,否什么也没有等到。

  她绝望地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万念俱灰,并且对他人的憎恨愈来愈浓烈。藏在心底最深的黑色记忆,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涌而出。黑暗忽然在否的身后庞大起来,如魔鬼般一点一点吞噬着她。从小到大无数次这样在活着的边缘挣扎着,否无力再抵抗,她选择死亡,像选择了黑暗里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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