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坦白从宽
去永和宫的路上，林晚见到许多神色慌乱的御医。看这样子，估计皇后确实病的很重了。可是一个月以前我见帝后时，皇后虽然身体虚弱，却也没有什么大碍。我还冒着爹爹从坟里爬起来抽我的风险，把他珍藏多年的秘方献给了皇后，怎么现在突然就病情凶险了？
在太子的陪同下，林晚顺利进入宫内为皇后把脉。不诊不要紧，这一诊脉，林晚心中疑云丛生：皇后娘娘六脉皆弦，心气已衰，状况竟比一个月前还要差。这怎么可能？就算没用我的方子，也不至于如此啊。
可是林晚虽然心中疑虑，话却不敢直说。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自己的脑袋就得下去溜达溜达了。再说，皇后现在的状况已经十分危急，之前不可能没有任何征兆，为何宫中御医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或者，他们看出来了却不说？
林晚心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少钦，可他还没来得及跟少钦说话，便被叫到皇帝那里问话了。皇上问皇后病势如何，林晚全部据实以告，只是没敢提自己的怀疑。皇上听了以后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平静地问林晚，皇后还剩多少日子。林晚不敢回答，只说太医院御医众多，自己一个江湖郎中，不敢班门弄斧。
“御医意见如何，朕自然心里有数。现在，朕只想听你的看法。”
“这……皇上，草民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朕恕尔无罪。”
“是。依草民愚见，若能对症下药，精心调理，尚可保娘娘三年无虞。”
“哦？林大夫果然医术过人啊。”
“不敢。”林晚吓得手心里都是汗。自己的诊断应该是没有错的，但是若和御医们的说法不同，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也许是因为海桐一家的遭遇，林晚对眼前这个国君一点好感都没有。
“那林大夫你看，朕还有多少日子？”
“皇上，这……草民实在不敢说。”
“朕都说了恕你无罪，你还怕的什么？你不想说，那朕告诉你。昨日御医来请过脉，说朕也不过三年光景了。依你看，御医说的准是不准？”
“御医所言，无误。”
“林晚，礼亲王对你极为赞赏，还亲自做媒，求朕将长乐公主许配与你。这件事，你可知道？”
“草民知道。承蒙礼亲王错爱，可草民终究身份低贱，胸无大志，亦不愿入朝为官，实在配不上公主。”
林晚想，既然太子也认为熙和不是和亲的最好人选，礼亲王又求过了情，那么最后一定不会让熙和去的。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为了帮熙和逃避和亲娶她了。林晚心里其实是觉得熙和很讨人喜欢的，只是自己现在不能成亲，更不能留在郊国做官。况且，熙和不是也说，不想这么快就嫁人么？以后若有缘分……哎，自己要是能活着回去，就替父亲报了仇以后再说吧！
“林晚，你是要驳礼亲王的面子，还是嫌公主不好？”
“草民不敢！草民自幼随父亲做江湖郎中，虽没什么富贵，却也闲散惯了，实在不能登大雅之堂。礼亲王的恩德，草民牢记心中，永世不忘。可公主花容月貌，出身高贵，草民自知高攀不起。”
“呵，好你个林晚，竟这般不识抬举！枉费礼亲王的一番美意。”
“圣上息怒！公主是您的掌上明珠，草民实在是不愿意误了公主的终身大事啊！您和礼亲王对草民的厚爱，草民定当报答。即便肝脑涂地、赴汤滔火，也绝不推辞！”
“哼，赴汤蹈火就算了。林晚，朕只有一件事要你做。”
“请皇上明示。”
“你不要再管皇后的事。回去后，你要对太子说皇后病危，连你也束手无策。”
“这……”
“你不是想回乡吗？朕会找个合适的机会，送你回去。熙穆和亲的事，朕也准了。至于长乐公主，今年之内，朕会为她找到如意郎君的，不需你操心。”
“如此，草民多谢陛下成全。”
林晚拜谢了皇上，刚准备起身告退，却又被皇上叫住了。
“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林晚，今日之事，你回去若是对太子泄露一字。那明日，全天下就都会知道，皇后的病，是你林大夫在方子里动了手脚。”
“……草民明白。”
真是见鬼了！我就说这家人不对劲，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刚刚还想着，皇后的病不太对劲，现在看皇上的态度，十有八九就是他授意御医动的手脚。他们家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复杂啊！丈夫加害陪伴多年的结发之妻，哥哥对一起长大的弟弟抱有恶意，父亲牺牲豆蔻年华的女儿换取和平。最要命的是，他们家的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干嘛每个人都想利用一下我啊！
被皇上这么一通□□裸地威胁，林晚此刻有些六神无主，跌跌撞撞地想往回走，可是他根本不记得路。走了半天，却始终不见太子的毓明宫。林晚一阵头晕恶心，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晚缓缓睁开了眼睛，但他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竟以为自己是在林仕杰的小屋子里。眼前有些模糊不清，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向自己走来，便脱口而出：“阿爹？”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是你爹爹啊！”
这声音是……
“长乐？”
“怎么啦，看到我有点失望？”
“不不不，还好、还好是你。”
林晚赶紧起身向公主行礼，可是血气上涌，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林晚险些掉到床下面去，却被人扶住了。林晚正要抬头道谢，却发现扶着自己的正是熙和。
“公主，这……”
“都说了不要叫我公主呀！嘻嘻，见到我这么开心么？”
“是啊。在这宫里，唯有你能让在下不用提心吊胆。”
“咦？你今天说话听着顺耳了好多，是不是病糊涂啦？”
“不，林晚句句是肺腑之言。敢问公主……长乐，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我就说你病糊涂了，你还不认呢！这是我的长乐宫啊。是你躺在我们门口的，这就忘啦？”
“是这样啊……长乐，我自己可以坐好了。”
熙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扶着林晚呢，赶紧松了手。没想到林晚仍是浑身没有力气，她这么突然松了手，林晚差点一头栽倒。熙和怕他把头撞到床沿上，赶忙去扶他，结果林晚整整栽到她怀里。熙和抱不动他，也被带着一块倒在了床上。
这一幕却正好被刚进门的少珩看见了。少珩再次进宫面圣时，才知道林晚竟然把婚事拒了，于是想来长乐宫告诉熙和，没想到看见这么一出。少珩先是一愣，紧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了林晚的衣领。
“好你个林晚，本王正要找你问罪！本王还当你是个知己呢！你说，你已在本王面前答应了婚事，如何又在父皇面前反悔？既然已经把婚事推了，怎么现在还敢到长乐宫来欺侮熙和？”
“二哥哥，不是那样的！”熙和赶紧在旁边劝阻。少珩极少发脾气，但看他现在这样子，怕是要把林晚生生撕碎了。
林晚没有力气反抗，就随他去了。少珩看林晚脸色白的吓人，虚弱无力，料想他也逃不了，便把他放开了。林晚靠在床边，歇了很久，才渐渐恢复了些许体力。
“林晚，二哥哥说的可对？你真的宁可顶撞父皇也不愿意娶我？”熙和听少珩讲了今天的事，有些失望地看着林晚。
“长乐，皇上已经答应派熙穆公主去和亲了，所以你也不需要嫁给我了。”
“可是……为什么？”
“熙和，你能找到比他强百倍的人，他这人不识抬举，何必再问？”
“不，二哥哥，我想听他说！”
“长乐，我身上……我……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想听你说原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晚摇了摇头，他方才并没有对熙和说谎。在宫中转了这一个月，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最后只有熙和才是唯一一个不需提防的人。熙和蕙心兰质，襟怀坦荡，俏皮可爱，与海桐、唐梨、瑜儿都不一样。林晚并非不喜欢她，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差点就觉得应了这门亲事也好。可是，自己身上有楚江流，有自己和楚江流的身世谜团，有父亲的仇，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娶她？
“你既然也喜欢我，为什么不答应？”
“长乐，王爷，不是林晚不愿意，只是，我现在真的不能娶……”
“本王不是说过，让你尽管回乡守孝，三年后回来便是。你都当耳旁风了？”
“不！王爷，您对林晚说的话，林晚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三年之后，恐怕……林晚未必能活着回来，所以不愿连累公主。”
“莫非你与什么人结仇？你为何不直说？本王自会出面替你解围。”
“这个么……说来话长。”
“你说啊，本公主有的是时间听你说！”
熙和被气得眼眶都红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熙和就被眼前少年那带着一抹邪气的笑容、俊秀的脸庞、清澈的眼神，还有他诙谐的言语吸引了。身边的那些男子，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近乎于谄媚的？熙和明白，他们那么努力地讨好自己，并非出于真心，只不过因为自己是公主罢了。
可林晚不一样，在知道自己的公主身份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之前几乎没有分别。他是真心实意地跟自己交往的人，他是能够理解自己在深宫之中处境的同龄人。可是，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呢……
林晚看熙和真的生气了，也跟着变得着急起来。他想跟熙和解释，自己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真的可以对她说吗，楚江流的事？她会不会把自己当怪物看？她哥哥会不会请人来灭了我们这样的妖孽？
“王爷，您不是生林晚的气么？请您杀了我。”罢了，死就死吧！林晚十分后悔自己的冲动，这么做可能真的会害死自己的。可是他就是受不了熙和对他失望的那副惨淡的模样。
“林晚！你疯啦！”熙和知道，以少珩的脾气，现在真的会杀了林晚的。
“喝，你以为本王不敢？”
“……正好相反，我看您在宫中没有不敢做的事。就用您那柄剑吧，用它刺向我的胸口。然后，您就能得到您想知道的答案了。”
“二哥哥，他是病糊涂了，你不能真的杀他啊！”
“林晚，你真想这么做吗？”
“您不相信我吗？”
林晚说完，便把小狐仙给他的、镇压楚江流怨气的小葫芦摘掉，扔在一旁。心中默念：楚江流，我可全靠你了，千万别让我真死了啊！少珩挥剑便斩，林晚把眼睛闭上了：我就是真死了也得死得瞑目！
耳边只听熙和捂着嘴发出的一声尖叫，然后便是剑被打落在地的声音。我还活着吗？！林晚赶紧睁开眼睛，看见楚江流在他身前挡着。嗯……楚将军以前的身姿也这么挺拔伟岸么？
楚江流前面的是被这景象惊到说不出话的少珩，在少珩旁边的是差点吓晕过去的熙和。
“楚将军，别来无恙？”
“林晚，你到底唱的哪出戏？”
“没事，我这就是，突然思念将军……”
“林晚，他是谁？”少珩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还是稳了稳心神，向林晚发问。
“啊！那晚在毓明宫门口，我见过你！你是……跟林晚一起的那个仆人。”
楚江流回头看着林晚，皱起了眉头：“仆人？”
“别看我，这可不是我跟她说的啊！”
接下来，林晚便把心一横，将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少珩和熙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若是直觉错了么……大不了一死……
由于林晚的身体状况实在不佳，楚江流直接当着王爷和公主的面，化作黑气消失了。林晚想，自己这次突然体力不支，晕倒在人家门口，虽然和在宫中耗费的大量心力脱不了干系，但也有楚江流在外面活动时间太久，极度耗损体力的缘故。我真的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住下去可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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