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骚乱
拦住她的是这节车厢的男列车员，身形颀长、面容和善，他微不可查地扫过蒋夜怀里被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烛阴，笑了笑，说：“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呢？”
蒋夜踏步从他边上钻过去，道：“我的包厢不舒服，我申请去前面车厢。”
语罢，蒋夜微微抬头，盯着男列车员看。果不其然，他脸色有过一瞬的扭曲，蒋夜嘴角勾了勾：“你挡路了。”
“前面都是座椅式的哦，我们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天半的行程，我建议客人还是在卧铺，不会很累哦。”男列车员礼貌开口。
蒋夜看着对方那职业性的笑容，抱紧崽子反问一句：“既然后头这么抢手，前面车厢的人为什么不过来住？”
“这......”男列车员被噎了一下，立马道，“这不是因为两边价格不一样。”
“那行，我自愿降铺，不要你们退钱，我还可以再付一张二等座票。”蒋夜看到男列车员盯着崽子看，又补充了一句，“两张也行。”
未等对方开口，蒋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子直接就拍到了边上的服务台上，手指修长纤细，骨骼分明，眉头一挑：“让让。”
男列车员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其实也没有硬标准让乘客不换座位，只是他自己心里现出了这个念头。
好像是被因为S站那幕，心里不知怎么滋生出了什么可怕的念头。
蒋夜看他待在原地，握着行李箱的手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刚刚不过是装腔作势，若是列车员强行让她留下，那她也毫无办法。
蒋夜抿着唇，鼓足气势冷嘲了一声：“怎么，这还不是末世呢，秩序就先没了？”
一击致命。
男列车员蓦然被刺了一下，再回神之时已经变成之前恭恭敬敬的模样，说：“我带你去新座位。”
蒋夜颔首，跟在他后头。前车厢也是卧铺，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蒋夜的目光穿过男列车员的肩头，向那边看去。
因为温度骤升的关系，烈日灼灼，可以依稀看到氤氲在整个空间的微小颗粒。走廊上躺了不少人，还有些人在角落里声嘶力竭。
男列车员经过的时候十分磕磕碰碰，不少人拽着他问为什么没有手机信号？为什么没有盒饭？刚刚那些到底是什么鬼？
男列车员一一友好地解释，解释说那些事情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已经使用特殊卫星联系上了上头，国家对此高度重视。
S市已经被彻底封锁，不会影响到其他地方云云。
而且下一站还会有军队上车保证大家到达目的地。
说了这些，人群才略微安静下来。
蒋夜还在消化那句“下站会有军队上车”，这时有一人突然指了指她：“她去干嘛？”
“这位客人身体不适，我带她前面的车厢找医疗人员看看。”男列车员礼貌而周到道。
蒋夜看着对方那毫无变化的脸色，嘴角勾了勾，给面子地咳了一声：“我们能不能快点？”
“不好意思，大家能借过一下吗？”
二人勉强地从人群中挤过，蒋夜理了理刚刚拉扯中被弄得有点乱的围巾，重新替烛阴包好，小声说了句：“你抱紧我，我托不住。”
烛阴抬起小脸瞅了瞅她，很勉为其难地四肢用了点力，撑住了。
“凡人，我闻到很恶心的气息了，你小心点。”烛阴把头埋进蒋夜的胸膛里，嘟囔了声。
蒋夜身体一僵：“气息？哪里”
烛阴嗫嗫嚅嚅的声音自身前传了过来：“具体不知道，但很近，小心。”
这时白泽也拉了拉蒋夜的衣服，小声说：“夜夜，我也闻到了。”
鹿蜀没说话，但用身体拱了拱蒋夜。
蒋夜神经绷直，人群的喧嚣声远去，反而一些细节的声音放到了最大。
车轮在轨道上滚动的声音，在走廊上行进的脚步声、风声，还有不远处洗手间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几道声音如多重奏般在蒋夜耳边炸开，再加一道电流嗞啦声，蒋夜脸色发白，跟在男列车员后头，一步一步朝着那边挪动。
水声越来越近，隐隐夹杂着压抑的人声。
“夜夜！！！”白泽正要提醒，但是来不及了。
洗手间突然窜出一人，蓬头垢面，面庞被黑色的头发挡住，破布一样的衣服乱糟糟的，还在往下淌着水。
“客人，你........”男列车员嘴唇翕动，眨眼间，一道尖刺就刺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就好像打开了水管般喷涌而出，在蒋夜面前飞溅散开，形成了一道妖娆而刺眼的血水幕。
而她就透过这道帘幕，与那边的丧尸对视。
浑身湿漉漉，那眼睛呈青色，脸庞死白死白，嘴唇边还有散落的碎肉。
蒋夜无意中注意到，丧尸身后的那具尸体。
腹部上有一个伤口参差的破洞，里面空空荡荡，显然被剖干净了，而那些内脏......
“啊！！！！”后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喧闹如潮水般涌来，蒋夜只觉得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五官尽失，脑海只回荡这那具尸体残碎的模样。
之前在车里内，看车外，还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
而此时此刻，她站在这儿，一米外，丧尸当着她的面杀人，不远处，还有被啃食地屁都不剩的尸体。
那尸体还当着她面动了动。
妈的！
蒋夜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恶心过！
她快速后退，把行李箱往前车厢一扔，飞速跟着它跑了过去。
脚步声与惊叫声在她身后响起。
这段距离不长，十秒就能到。
而后面丧尸的速度是多少？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蒋夜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在这几秒内，她飞速闪到前一号车厢，然后发现......里面的人他娘的竟然锁门了！
“开门！快开门！”蒋夜猛踹门一脚，“我都没跟他正面接触！”
里面的人都在看她，或者说是她身后的场景。
“夜夜，它没跟来，别急别急。”白泽提醒。
蒋夜扭头一看，但见那只丧尸早已奔着原先车厢里的人而去，现在他们在互相撕咬，血肉横飞，本来整洁的车厢现在脏乱不堪，血肉和肢体站在窗台、服务台、床铺上，而本高雅地坐在餐桌上进食的嘴此刻宛如猛虎野兽一般，逢人就咬。
而那应该一起去度假的一家人，互相推搡着，将对方当做人肉盾牌。
有不少人想往这边跑，但是他们没有办法，之前洗手间那被啃食过的“尸体”再次活了过来，他没有腿，只能拖着上半身，从洗手间爬了出来，过来一个人就咬一个，就这样蒋夜面前倒了一排小山似的人。
那丧尸猛然转过身来，朝向了蒋夜的方向，阴测测笑了下。
蒋夜头皮发麻，腿软地险些站不住，她呆呆看了半分钟后，被这一眼盯得清醒过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要活下去！
蒋夜心想，她忍到现在，为的不就是未来吗？
妈的以前什么都忍了，怎么可以什么都没享受到就嗝屁了呢！！
随着念头而来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往四周逡巡，从脚边掏了个破窗器出来，对着窗户就要狠狠砸下去：“开不开门，不开门丫的大家一起死！”
里面的人迟疑了，蒋夜眼色凶狠，毫不犹豫就砸了下去。
玻璃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缝。
里面的人一愣，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连忙开了门。
蒋夜先把边上的行李箱推进去，双腿迈了进去，然后把门在背后关紧。
她进去的时候扫了边上的人一眼，许是气势太强，这些人先锁门的也做贼心虚，一个个低着头都不敢跟蒋夜对视。
蒋夜不理他们，径直往前走，直走到了三号车厢才停了下来。
列车隔音效果不错，前面的人压根都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个抱着娃娃长相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推着行李箱宛如带着千军万马而来，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有人看着她这么年轻还抱着娃娃，难免有些猥琐的想法，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蒋夜目不斜视，本想把行李箱往位置上一扔，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走向洗手间。
她现在对于这都有些阴影了，在外面看了半天才走进去。
还不敢进里面的，只在外面布帘后的洗手台前站着。
“夜夜。”白泽和鹿蜀纷纷探出小脑袋，圆堆堆的两团。
烛阴也从她怀里跳了下去，站在洗手台上抬着小脑袋看着蒋夜：“凡人，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呢？”
“别废话了，你刚刚不是也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白泽怼了一句。
“老子明明是......”烛阴被戳破有些尴尬，小脸嘟起，“我是怕夜夜分心。”
“闭嘴。”蒋夜冷冷出声，三只崽子立马就安静了。
缓缓打开水龙头，看着里面的清水流过指间，蒋夜猛搓了几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脸庞白皙，五官精致，只是眉眼间戾气藏都藏不住，脸颊过分瘦削，白得也十分苍白。
蒋夜掬了抔水往脸上一浇，脑袋里回荡着的全是刚刚看到的那些。
其实，在经过S市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主观的情绪。
毕竟人都有看客和侥幸心理，在发生恐怖事件的时候，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冒出的第一想法就是凑热闹。
蒋夜不想凑热闹，但也没把这事看得太重。
直到刚刚自己经历一番，她才然醒悟过来。
这不是电影不是小说，就是原原本本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
绝望、恐怖、麻木，
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手臂瘦弱，肩膀瘦削，一看就软趴趴地好欺负。
难怪那群人那么迅速就关上了门。
蒋夜轻嘲了声，不知是笑谁，她擦干净手，把烛阴抱在怀里，看着后者欲言又止的模样，蒋夜淡笑出声：“没事，别担心。”
烛阴侧过脸去：“我才......没有担心你呢。”
“嗯。”蒋夜颔首，不言。
就在这时候，广播声突然响了起来。
“现在临时插播两条消息，第一，后车厢发生骚乱，现在已经解决，但还是希望大家在位置上待好不要乱走。第二，半小时后，车子将在下一站暂停，届时有军队和其他乘客上来，请大家一样不要走动，本列车将在明日下午三点到达终点站K城。”
蒋夜扭头看向窗外迅速倒退的景色，Y城看起来死气沉沉，街道上连一辆行进的车都看不见。
她心里冒出了不好的念头。
Y城也是一线城市，怕是比S城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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