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拒绝。
男子的声音温润明亮：“不如我带姑娘去换一身。”
商量的口吻很淡，他的提议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异样。
她没点头没摇头，没有拒绝。
一侧的赵茹姝扭过头看了两眼，眼见身旁的男子起身要走，于是忙问道：“怎么了？”
“我带这位姑娘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男子简言骇意，随即起身又向丞相和在座的各位敬了一杯酒。
她只听见，头顶左侧的男子开口道：“今日义父寿辰，义子在此祝义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是蒋维兴的义子。
饮下酒后，男子又道：“方才打倒酒杯，沾湿了衣裳，我且先去换一身干净的再来。”
丞相笑着点头：“速速回来。”
“义父放心。”
男子的嗓音甚是好听，似玉似青松，沉稳，刚柔有度。
只是她却再也坐不住了。
她同他一起起身，只是刚起身，尉冶正欲和旁人喝酒的动作就骤然放下，察觉到身侧人离开的动作，回头望她：“去何处？”
她看着他眸中泛起的警备，不由的心中冷笑一声，他是在替蒋维兴防着她？
她用视线指了指一侧被酒打湿的裙边，不冷不热的道：“不知将军是否准许？”
尉冶眉心微皱，望了一眼旁边的男子，男子谦逊有礼的朝他点了点头。
尉冶仍未下准许令，倒是一道鲜艳的身影突然冒至眼前，坐在了之前她的位置上，对尉冶隆重的举起了酒杯：“将军方才一直都在与他们喝，也该轮到我了吧？”
见尉冶最后还未来得及出言相拦，于是姜淳一立即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赵茹姝靓丽的嗓音：“将军何时进宫，我请将军喝上好的鹤年贡酒。”
随着脚下的步伐加快，身后的笑声话声逐渐远去。
虽远离的宴席之厅，可整个丞相府上上下下无不热闹和忙碌，凡有路过的人都不忘朝身旁的这个男子屈身行礼：“傅大人。”
想起在丞相门前，赵茹姝未说完的傅….
她曾经设想过千万种方法再见他一面，可是唯独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十年后相见，还是以半个陌生人的身份。
他把她带至此时无人有闲暇去的后院，显然他对丞相府了如指掌。
哦，她忘了，他是蒋维兴的义子。
途中两人都极有默契的一言未发，又同时停驻了脚步。
男子缓慢的转身，望着她，眸中有褪去礼数后的震惊，诧异，柔情…..
足足数秒，她在等着他开口。
“你看着我。”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简单的四个字，似是恳求，似是自我求证般的开口，后又觉察自己的唐突，他又加了一句：“好吗？”
他的嗓音泛起了细微的沙哑，在这样静谧的秋季里显得尤为的清晰。
她把视线从树梢上收回，淡淡的落至他的脸上，视线冰冷，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真正想要问出口的问题迟迟没有问出口，他犹豫，他不敢。
可是她的眼神，她的神情，他完全不用怀疑。
“你….你是…淳一。”他没在问她，只是在简单的陈述，他已经认定的事实，可是说出口的时候话音还是在舌间颤抖。
他怕，她不是，又怕她是。
可他宁愿是后者，哪怕她恨他。
她却笑了，笑着给了他前者的答案：“我不是。”
“不，你是，我..不会认错。”相对于她的冷静，他太慌乱了，近乎无措。
他没有想到能够再次见到她，所以他急需要她的肯定，来告诉他，她是她。
“不是。”她直直的看着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分外的笃定。
男子几近错乱，两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后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立即又松了手，收回不是不收也不是的手在空中无处安放。
她冷冷的看着他此时的狼狈模样，声音却分外的轻：“傅大人何故慌张？”
不知道为何，她现在越来越喜欢问一些没有实质意义只为了挑起人神经的问题。
而傅大人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无疑让男子越显的痛苦。
他不死心，也断不会死心：“你不是，那你说你又是谁？”
“付九。”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说谎。”
她看着他此时狰狞的神情，缓慢的说道：“傅大人何须信？”
说完，转身。
身后的人不肯，执拗的手从后紧紧的将她拉住，她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的激动，还是因为用力过猛。
“淳…一。”他颤颤的叫着她的名字。
她无动于衷。
身后的人望着她的背影，似在自言自语，可是出口的话却杂乱无章，不得要领。
“当年…我找过你…可是我….你…我…”
“当年…我什么也不…我…”
越说越乱，一向理智且头脑有序的他，此时乱成线团，唯恐说错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正确。
姜淳一背对着他，轻闭上了眼睛，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此时可以听不见。
听不见身后男人的于事无补的无力和试图补救，听不见他喑哑的颤抖着的声线。
“…对不起。”这是身后传来最完整清晰的一句话。
也是她预料之中的对白。
良久的沉默后，她缓慢的睁开眼睛，苦涩在喉咙间滚动着，如同荒漠中的沙砾。
“请傅大人松开。”她从喉间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天，说服自己内心其实一点动荡都没有。
“淳一…”
“我是付九，是将军从入云阁赎回的青楼女子，至于傅大人口中的姜淳一，呵…”她伴随着自嘲冷笑了一声：“我并未曾听说过，恐怕早就死了吧。”
“淳一！”他提高了音量呵斥住她的自嘲，随即声音又低了下来：“你别这样说。”
她推开他的手，仍没有回头：“这是事实。”
她没有想过再和他见面，因为她没有想过要原谅他。
原谅那个曾经作为帮凶，害的她家满门抄斩的傅家，更恨的是…..他们之间曾那么的亲密无间。
“别走。”他试图再次拉住她，被她侧身躲开。
冷静而决绝的回头：“相信傅大人不希望在你敬爱的义父寿宴上做出什么不符合身份之事吧？”
他的手僵在空中，怔然的看着她眼中的冷漠，恨意。
“想必傅大人也不希望再提及十年前的血案来惹起他的不快吧？”
她咄咄逼人，字字诛心，唯独不肯亲口承认她就是姜淳一。
他黯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眸中的笃定却分外清晰：“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她的身份，他自然不会向他人提及。
姜淳一似是听到了人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出了声：“护我周全？傅大人凭什么护我周全？”
不知道是刻意出于报复，还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回绝的很果断：“不劳傅大人劳心，我现在是尉将军的人，他自然会护我周全。”
这番话如期让身后的男子僵住，脸色变得有几分惨白：“你…跟他…”
想起来正是因为在丞相府门前听到姜淳一三个字，他才震惊到停驻，当时的那种震撼现在都还未平复。
“他…知道你的身份？”虽然答案都已经知晓，可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又想起才从赵茹姝口中听闻尉冶不久前在入云阁从齐王爷手中抢过一女子，现在看来，原来是她。
见他满腹狐疑，她亦不会再多做解释。
欠身道：“告辞。”
待他再次望去，只有她一抹清瘦，素净的背影。
一如无数个辗转难测的梦中身影一样，与梦中不同的是，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还是在怨着他。
姜淳一回到主厅时，赵茹姝还坐在尉冶的身侧，正在侧着头和他说着什么，少女的心思，在她眼中原形毕露。
这出宴席，她本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此时心绪杂乱却乱了原本的打算，她应该趁机找到可以下手的机会才对。
正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改变了路线。
“怎么去这么久？”刚转身就传来尉冶浑厚的嗓音，犹如月色般深沉，和这充斥着欢笑声和酒樽相碰声中显得尤为的别具一格，明明他也是喝下那么多杯酒的人。
她只能堪堪的转身，在众人打量的视线下朝尉冶走去。
出于众目睽睽，她也只能回答他的问题。
未等她开口，尉冶身侧的赵茹姝开口道：“咦？我见你方才好像就是穿的这件，我表哥不是说带你去换衣裳吗？怎么没换？”
她沉眸，不得不答：“方才傅大人走的快，于是我们就走丢了，丞相府偌大，我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等再看的时候，风已经将酒渍吹干，于是就又原路回来了。”
她说着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可是尉冶的脸色却难看到极致。
他倏然起身，阴鸷的神情爬满他的整张面孔：“既然如此，本将亲自带你去换。”
尉冶朝丞相和在座的诸位半弯腰鞠了个礼，示意先行告辞，丞相拂须点头，视线一直落在二人离去的身影上。
而看着匆匆带走姜淳一的尉冶，赵茹姝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图有闷闷不乐。
尉冶走的很快，她必须加快脚下的步伐才能确保他们能够保持一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跟上他。
只是现在脑海中很是凌乱，也有点感激他把她带出了喧闹的主厅。
跟前的身躯骤然停下，失神的她险些撞了上去，还好及时止住了脚步。
尉冶转身，不用逼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已经很近，只是他的脸上不再淡定，有着愤怒和焦急的高度结合，他拉起她的手腕，厉声质问道：“你方才去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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