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靖王的野心
柳依依抚着脸上依旧红得触目惊心的掌印，愤愤地目送着丫鬟素竹的离去，她凝神谛听了片刻后，终于听得一阵阵的哒哒马蹄声不断传来。
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石路，声音在黑夜里久久回荡着，好似一支悠扬绵长的歌。
此夜，一轮圆月已被浮云所遮，不见清辉。
此刻的柳依依虽被丫鬟素竹的不识抬举败了兴致，但她大体上仍是心满意足。
只是——
“如果，如果那杜文琦也像这样永远回不了杜府，该多好啊。”
柳依依满是恶意地想道，到今日，杜文琦已是连续三日杳无音讯了，这日子拖得愈久，嘿嘿，杜文琦小命不保的可能性便愈大。
想到这里，柳依依不禁为自己的阴谋诡计顺利实施而洋洋自得。
一步一步地来，像讨好杜家老爷夫人那样讨好杜文琦，再拼命巴结萧乾，勾搭靖王爷，这么一年又一年地熬下去，盼望自己能够在杜文琦的每一次打击下活下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拼命爬上去，这样的生活，柳依依已经彻底受够了。
数年以前的她或许还会坚定不移地相信“多年媳妇熬成婆”抑或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样的话，但现在——
呸！傻子才选择苦熬，聪明人都走捷径！
如今的柳依依，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她压根不会想要浪掷半点时间在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上面。
在阴冷的夜风中，柳依依咬紧了嘴唇，脸上却泛起一阵微笑来。
“杜文琦，咱们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但与此同时，靖王府却是平静表象下涌动着不为人所觉察的深流。
夜色深浓，雾气深重。
此时此刻，在金碧辉煌的靖王府东厢房的屋顶处，一双黑如墨石般的眼睛正聚精会神地透过敞开的窗户紧紧地盯着厢房内人的一举一动。
一袭黑衣而黑布遮面的男人正屏息凝神着注视着屋内的一切。蒙面黑衣人有一道英挺的剑眉，看上去刚硬无比，却独独空了一只袖管。
这些年来，战乱纷飞狼烟四起，可这京城却仍是一派安宁景象，只不过，这如同过眼云烟般的顷刻繁华，恐怕只是苟延残喘的郑氏王朝与朝廷权臣自我麻痹而刻意营造出的歌舞升平的假象。
黑衣男人注意到靖王府的东厢房内此时红木茶案边对坐着两人，其中一人中等身材，着一袭青袍，腰束铜带，五官平淡无奇，但却相当瘦削，惨白的面颊似是被刀削过，挂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的神情。
黑衣人认出此人便是朝廷权臣晏崇礼的长子晏几枚，而坐在晏几枚对面的年龄尚轻目光悠长的男人想必就是靖王郑殷习了，当然，也是今日黑衣人的行刺对象。
晏几枚据说是晏崇礼的养子，但这一切并不可考，不过近年来这口蜜腹剑的晏几枚却受极皇上宠信，于是他便以内阁大学士身份染指朝政，甚至妄图清理江湖。如今他私会靖王，其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可当黑衣人仔细打量起同晏几枚相谈甚欢的郑殷习时，他却莫名觉得此人似乎先前在何处见过，但却不敢确认是否果真是那人。
这郑殷习一贯以“笑面虎”的形象出现，手段阴狠到令人发指，可他的俊美却依然征服了无数天下人的心。面庞俊魅而突出，眉宇之间似有淡淡的光华，棱角分明的五官混着优雅的独特气质。那人同他还真有几分相似。
如此想着，黑衣人不由得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如今的自己连回想起那人，哪怕只有一瞬，都是极为可耻的。
伏在屋顶斗拱处的黑衣人静静地谛听着靖王府东厢房内二人的谈话。
黑衣人自是明白此番刺杀靖王有所忐忑实属常态，但他心头仍升起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而如此不详的预感他此前还从未有过。
黑衣人心里敞亮如明镜，他很明白以往戟先生指派自己去做的暗杀刺杀，总是基于江湖上的恩怨前仇，可此番要行刺的对象却是皇上的胞弟，黑衣人对此不是没有一点疑虑。
纵然他早对靖王这几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可黑衣人也打心底地不愿公然对抗靖王，奈何戟先生之命亦不可违，由此，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做着一番极为复杂的思想斗争。
晏几枚说：“靖王殿下，想必您知道，近来圣上重病在身，恐怕时日无多了。”
郑殷习听后却只是轻轻一笑，幽幽地品了口茶后才淡声说道：“几枚兄怕是意有所指吧。”
“朝廷现在内忧外患不断，却无主事之人决断调停。”晏几枚说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但老练如郑殷习却只是一笑了之，他不会听不出晏几枚话里的弦外之音，但眼下他并无深入参与朝廷内部波诡云谲斗争的意愿，若不是因着某个女人的缘故，他决不想任由晏氏父子再掀风浪。
“那是你们的事，恐怕——我无法给出什么实质性的提议。”郑殷习沉吟片刻后道，语气很平淡。
晏几枚似乎料到了一向明哲保身的郑殷习不会主动参与内斗，便换了一副面孔道：“其实……现在有不少人想让靖王殿下您来主持大局，殿下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吧？”
晏几枚此话一出，郑殷习面上虽仍是波澜不惊，但却是心中一愣，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不少人？我看，是你想让我去主持大局吧？”
晏几枚见郑殷习突然上心起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冲郑殷习点了点头：“没有人比靖王殿下您更适合的了。除了靖王殿下，也再没人能有这个资格了。”
此时此刻伏在屋顶上的黑衣人，纵然面如静湖，可心中却是暗潮涌动。
此行他背负着戟先生交代的暗杀任务，是只许成功而不准失败的，可碍于郑殷习同晏几枚二人相谈甚欢，晏几枚丝毫没有离开之意，于是黑衣人迟迟无法下手，只得相机行事。
而郑殷习忽然若有所思地朝窗外望去，依旧保持原有姿势伏在屋顶上的黑衣人见郑殷习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自己所在之处，不由心中一惊，赶紧朝着更暗处挪了挪。
但很快郑殷习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为人所觉察的微笑，他收回了目光，轻轻低下头来，把玩着指间的茶杯，轻嗅茶之清香，冲着晏几枚平静地点头道：“我知道，但恐怕皇雄不会轻易让步，毕竟，他对我的怀疑已不是三两日内的事了。”
晏几枚眯起了眼睛，显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靖王殿下大可以放心，李延肆的人即将反水，圣上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只是，那个位子并不见得好坐。能有多少人相信我真的比他更能胜任？”郑殷习用手托住下巴，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他们是否真的相信，这并不重要。”晏几枚不紧不慢地说道。
郑殷习听后，明知故问道：“听几枚兄的意思，似乎几枚兄有良计可施？”
“不管他们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都不妨碍他们认清局势，如果他们还想着谋求出路的话，那就是不信也得信了。你说，能有几人会指望着夜夜笙歌从不早朝的圣上能撑起大局来？”晏几枚提起皇上郑殷齐，面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讥讽的神情来。
“所以，那些坚决要彻查皇兄病重真相的人，都解决掉？”郑殷习骤然皱起了眉头，双瞳也跟着缩紧起来。
晏几枚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坦然地答道：“没错。平心而论，就算此刻大发慈悲不对那些人下手，他们也不会有分毫的感激之情。还会想着要叛逃出去，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来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谁敢质疑靖王殿下，我们就先让他彻底在这世上消失。”
郑殷习若有所思地望着晏几枚，轻声说道：“凡事还是求稳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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