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算云烟
孔雀的速度是世间最快的，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怀抱还没有温热，他们就已经被放了下来。
九离山的背阳面，一向人烟稀少，落英缤纷，很美，很适合约会。
孔雀很识相，把他们送到之后立刻飞走了，没过一秒钟就再也看不见它的影子。
只剩下两个人坐在草地上，而她躺在他的怀抱中。
连烨苦笑一声，想要说点什么，出口却只是一声长叹。
他的手抚过她的发丝，轻声道：“你若是没有想好，就算了吧。”
霜晨月抬眼看着他，少年嘴角是淡漠的微笑，眼里几分苦涩，几分决绝。
他的话从她耳边吹过，挟着细雪的凉意，字字句句冰凉彻骨。
算了吧，就像白日的烟火终会变成天上的云烟，如果你介意，就当这份感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好了。
毕竟江湖偌大，你背着剑走出几步，不用告别，我们就可以此生不见。死别都看多了，又何惧生离呢？
霜晨月抬头，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最后大雾退散，水波流转，她眼里依然只有他。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的手覆在他心口，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真元的运转，以及鲜血的涌动。
那些一字一句说过的誓言，让它们转眼间变成过眼云烟，这很可笑，也很无奈。
霜晨月没有回答，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再畏惧他眼里灼热的火苗，而是直直迎上去。
她的眼神冰凉如雪，眼中含着温热的泪滴，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真元流转间似乎要考虑什么。
连烨自嘲地笑了一声，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她。
一棵硕大的香樟树，此时那些小果子都已经熟透，被风一吹就落到地上，一脚踩下去发出噼啪声，随后是一地的紫色。
连烨忽然觉得这样子很爽，又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此时此刻，他只想骂一句脏话，随便问候一下谁的十八代祖宗，然后恶狠狠地来一场拼命的打架。
只有冒着热气的鲜血才能让他清醒几分，不然无论如何，他都有可能疯掉。
连烨啊连烨，没想到你就这点出息，终究还是为了一个小姑娘失了魂魄。那些所谓的风度算什么，如今他什么都有，但却失去了她，那又算什么！
回头一看，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在地上盘膝而坐，双眸紧闭，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有着伤感，但却没有大悲大喜。
那么近的距离，却又似乎那么远。
连烨苦笑，顺手抽出剑来，在树干上狠狠地刻了几道，想发泄一下内心的焦躁。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道目光，不等他回首，霜晨月已然站在他背后，看着树上的字，顷刻间热泪盈眶。
不知道为什么，连烨随手刻下的字迹，一行行都变成了她的名字。
干枯的树皮上，歪歪扭扭地刻满了“小月”两个字，字迹难看的不能再难看，每一笔每一划都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写不下去了。
为什么写不下去了？连烨不知道，但是他的手拿不稳剑，他的心一阵阵发烫，伤口抑制不住地渗出血，而他的眼角多了泪水。
哐啷一声，承光剑落地，而少年猛地回过头来，一把将小姑娘紧紧拥入怀里。
这一切转变太快，霜晨月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连烨略带暴躁的声音：“算个屁！”
少年霸道地拥她入怀，几乎是恶狠狠地吼道：“我不管！你这辈子，必须喜欢我！”
大脑一片空白，嘴唇被他温热的唇用力堵住，划过脸颊的不知道是谁的泪水。
算了吧。他的世界，哪里有什么算了吧！什么爱就要放手，什么克制隐忍，通通都是放屁一样的话！
此时此刻，他只知道，他喜欢她，这辈子都离不开她。
少年的感情就像白日焰火，但他不愿化为烟尘。因为失去一个人，心里就会莫名地被掏空，每当看见什么，眼睛总是被灼痛。
当他一开始的时候，以为可以用理智战胜感情，但他现在才明白，内心的冲动就像潮水一般，不管是多高的堤坝都无法阻拦。
连烨失神地在她耳边喃喃道：“小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但你不准不喜欢我。”
感情总是不可能完全对等，谁爱的深谁就会卑微，而能够让连烨如此恳求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
霜晨月迟迟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感受着他的温度，已然泪流满面。
最后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我这辈子，也只会因为你这样子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有着千钧的力度，沉甸甸地压在霜晨月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剑那样，猛地一痛。
心痛究竟是什么感觉？就是心头莫名感到发酸，泪水不知不觉地涌出来，而那个让你心痛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
她依然没有回答什么，但她的手已然不受自己控制地紧紧环住他的腰，她的脚已经踮起，她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
一个很仓促很狼狈的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她只是闭上眼睛，任凭泪水不断落下，歪着脑袋去攫取他唇上的温热。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失去他，死也不能！
什么连家少主，什么少年天才，通通见鬼去吧！她什么都不介意，她只要他，全部的他，完完整整的他。
连烨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反压了下来，双唇碾压中，嘴里总是咸咸的，不知道是谁流下的泪水。
“我喜欢你，真的，不管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当终于确定心意，霜晨月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形象，在他怀里哭泣着不断重复。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能是因为今天风太大，可能是因为他心口的伤痕太吓人，也可能是因为她再也撑不住，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乖，我知道。”连烨揽她入怀，手指把玩着她的发丝，尽量用最柔和的语气说话，心头却不时闪过一阵阵的惊慌。
怀中的小姑娘已经哭成了泪人，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伤心和委屈，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连烨苦笑一声，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我没事，我刚刚只是有些失态，不用担心我。”
在确认了她的心意之后，连烨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转眼间已经又是那个如春风般的少年了。回想今天发生的一些荒唐事，他心里也有些好笑，却不会去掩饰他的慌张。
在小姑娘推开他怀抱的一瞬间，他是真的慌乱了，平生第一次，他遇上了得不到就意难平的东西，根本不知如何去应对，于是只能用最疯的一面来装作无动于衷。
霜晨月哭得泪干气绝，终于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不会生我气吧……”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连烨的伤口，每一剑，都感觉是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如果可以，她绝对会刺自己一剑。
连烨摇头，含笑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说到底，他们之间吵架是头一次，但说开之后也就好了。年轻人，有几个没有吵过架呢？万幸的是，他们还能在一起。
霜晨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伤你了。”
她是真心的，不管是身还是心，她都伤过连烨太多太多，让她根本承受不起。
连烨点点头，随意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小狐狸，以后别这样了，啊？”
霜晨月拼命点头，声音软糯，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他怀里，认真道：“连烨，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
多少人在年轻时候许下过这样的誓言，转眼又成了漫天的云烟。但每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是真心的，而霜晨月更是如此。
见了他，她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只因为他太好。
连烨不完美，他也有暴躁的一面，也有心机的一面，也有淡漠的一面，但整个的他组合起来，就是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
霜晨月忽然挣脱了他的怀抱，三两步走到树下，捡起他落在地上的长剑，认认真真地在树上刻了两个字。
他的名字，连烨。
她刻得非常认真，一笔一划多么郑重。
小姑娘回头，嘴角弯弯，眼里却含着晶莹泪光。她说：“等我们老了，这棵树如果还在，我们就可以带着孙子一起来看。”
年少时的任性，要么是遗憾，要么是佳话。
连烨上前一步揽她入怀，揉揉她的脑袋，笑道：“那，你不许跑，等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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