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诗酒趁年华（九）
怎么回答呢？是夸奖他干得好，劝慰他不要多想，还是冷冷拒绝？
霜晨月看了史琅一眼，依然是清澈的目光，嗓音疏朗：“有没有用，不是我说了算的。”
梁珂不由得在心里为她喝彩，这一句话好生巧妙，完美地避重就轻，看来史琅可以死了那条心了。
众人在惊叹之余，对霜晨月越发刮目相看，她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处变不惊，着实非常人可有，配得上她天下第一之徒的身份。
连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适时地补上一句：“小师弟还是把心思多放在修道上面比较好。”
众人于是把同情的目光转向史琅，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丢脸，他会怎么做？有人心里不禁觉得元绝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事情非要搅得一团糟，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史琅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而且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虽然本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但就像一个漂亮的水晶球被摔碎在你面前，就算不是你的，也难免会心痛。
史琅现在就很心痛。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心已经碎得四分五裂，他的梦已经随风消逝。从此，他就像那些为了连烨疯狂的少女一样，彻底沉沦。
他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慢慢站起来，背过了身。他的背影在高大的元绝衬托下显得很是单薄，完全不足以支撑那么大的打击。
但是他的心已经碎了，就不可能再碎一次，从现在起，他什么也不怕。
元绝点头，忽的开口道：“你可以留在主峰了。”
元绝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没有说为什么，史琅也没有问。谁的脸上都没有高兴的神情7，只有旁人看不懂的落寞。
很久以后，霜晨月想起这晚的事情，还是会有几分后悔。
但她别无选择。
毁掉一个人是那么的容易，但要拯救一个人却那么的难。
而她不是救世主，只能救自己。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对今晚发生的事情依然议论纷纷。
霜晨月眼里有几分不忍，又很快被冷静所取代，低声对连烨道：“我突然真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连烨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不要太胡思乱想，不是你的错。”
霜晨月认真道：“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你，肯定有很多因为得不到你而伤心欲绝的，总有一两个为你……而死的。你不难受吗？”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蓦地想起许灵儿，还有林湄，以及那些她不知道的少女。
连烨的手停滞了。
她感觉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无奈。
少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是一句著名的诗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连烨轻轻搂住她，轻声道：“世人如蚁，你救不过来。”
救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史琅绝望，看着金思华挣扎，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日子到底是自己的，她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实在。
直到夜半，玩了一整天终于累了的弟子们才回到寝殿沉沉睡去。
梁珂睡到一半，忽然感觉身边一凉，警醒地睁开眼睛，霜晨月已经不见。
凝神谛听，屋顶上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梁珂抬头看了看屋顶，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们幽会了，于是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睡觉。
屋顶上的确是两个人，也的确是一男一女，但的确不是幽会。
“你们的诗酒大会还真热闹。”少年一身白衣，碧绿的大眼睛衬着白瓷般的皮肤，显得很是诡异。
霜晨月低低嗯了声，忽然叫了一声：“归夜。”
这一声很轻柔，带着三分愧疚，三分无奈。
归夜静静听着，似乎很是享受。夜风撩起她的长发，不经意间拂过他的脸颊，他看看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忽然感觉到一丝温暖。
他抬手，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这次前来，不是为了听她讲诸如抱歉之类的话的，他是狼，狼的特质是隐忍，就算没有得到猎物也不会灰心丧气，他并不需要她的解释。
归夜轻声道：“给我讲个笑话吧，好久没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霜晨月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认真地想了想，开始讲元绝喝醉酒后发生的一系列趣事。
她讲得有些磕磕绊绊，神情态度都不太自然，但归夜却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附和着点点头。
待她讲完后，归夜把嘴咧开，露出洁白的狼牙，显得有几分狰狞。
霜晨月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笑容，但还是忍不住动手帮他合上嘴巴，笑道：“下次不要这样，不然小姑娘会被你吓跑的。”
“你不被我吓跑就好了。”归夜下意识地回答，话语无意间带了几分暧昧。
霜晨月摇头，认真道：“这可不一定呢，说不定我哪天就被吓到，不敢来见你了。”
院中的桂树已经长高长大，竟早早开始吐蕊，依稀可以嗅得几分桂花的甜香。
归夜闭上眼睛嗅了嗅，问道：“有吃的吗？”他看着霜晨月的眼睛，解释道：“现在兔子不好抓了，难免有时候会挨饿。”
按道理来说，他是最优秀的猎手，没有道理连兔子也抓不到，更没有道理挨饿。但看了看归夜瘦削的身体，霜晨月点点头，道：“我下去给你拿。”
小姑娘的背影倏忽不见，归夜懒懒卧在屋顶上，看着漫天星光笼罩下的九离山，心里漫起一阵难言的温暖。
霜晨月刚刚溜进厨房，迎面便是一道剑光袭来！
霜晨月下意识地拔剑挥去，过了几招，发现对手实力竟然跟自己不相上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梁珂，别闹了！”
梁珂讪讪收剑，笑道：“小月，我也是帮你看屋子啊。话说你们白天见面还没有见够啊，非要晚上偷偷摸摸的来，影响不好吧？”
霜晨月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得道：“不是他，是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梁珂反而更加兴奋了，挣脱她的手，压低声音神秘地问，“小月，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连烨。”
霜晨月有些头疼，低声回她：“这事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但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吧，我先拿点吃的。”
梁珂看着霜晨月凌空而去的背影，摇头叹息道：“啧啧啧，大晚上的还要吃点心，我到底告不告诉连烨呢？”
霜晨月重新在屋顶上坐下，递给归夜一个盘子，道：“桂花糕，你尝尝。”
“……我是狼。”归夜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的盘子，出声提醒道。
霜晨月微微一笑，道：“晚上吃肉不太好，偶尔吃点点心也不错。”
见归夜依然不动，霜晨月不客气地道：“还等着我喂你？”
小姑娘神情有几分不耐烦，眼里却带着笑意，嘟着嘴道：“快吃吧。”
归夜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捞了一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动作有些笨拙，动不动把渣掉到自己身上。
霜晨月忍不住笑出声来，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让他用帕子托着吃。
归夜别扭地吃着，很快几块桂花糕都进了他的肚子。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渣，扭头对霜晨月道：“当心史琅。”
霜晨月点头：“我知道。”
“我后天能来吗？”归夜问道。
“什么？”霜晨月似乎没有听清楚。
归夜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想挑战连烨，可以吗？”
霜晨月想了想，回答道：“按照诗酒大会的规矩是可以的，但你真的要暴露吗？”
归夜自嘲地笑了笑，道：“在黑夜里待了太久，总要到太阳底下去透透气的，也好看看我到底是丧家之犬还是独行的狼。”
“那祝你好运。”霜晨月不无真诚地说道。
归夜淡然一笑，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树影下。
孔雀不知何时飞落霜晨月手边，嫌弃地将头埋进羽毛里，只是摇着尾巴表达它内心的疑惑和不满。
霜晨月抚摸着它的羽毛，叹口气道：“乖。”
九离山山顶，两杯清酒，一树桂花。
两个男子对坐而酌，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一人叹道：“元绝，没想到你居然又收徒了。”
另一人放下酒杯，懒懒道：“是到时候了，我等的就是她。”
那人又道：“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放下吗？”
元绝轻笑一声，看着对面那人，眼中尽是嘲讽：“这话说的好像你放下了一样。你要记得，你现在还在我之下。天下第二楚空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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