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诗酒趁年华（四）
后来霜晨月问过金思华，当时听到母亲的这句话是什么感觉，金思华苦笑一声道：“还能什么感觉？早就麻木了。”
麻木的意思，就是心已经不会痛了。哪怕站在荆棘上，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听见这种话，金思华只是捂着心口，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金正善道：“思华，你也不小了，想来九离山，家里也让你来了。如今证明你根本没本事进主峰，那就乖乖跟着我回家吧。”
金思华坐在椅子上，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只是不想送死……”说到这里，到底是女孩子，眼泪不知不觉就盈满了眼眶。
“别哭，大庭广众的多丢人！”金正善喝住，随后道，“思华，你忘记爹教你什么了吗？”
“江湖险恶。”金思华一字一句，哽咽地念了出来。
“后半句！”金正善厉色喝道。
恍惚间回到那年，金正善亲自教小女孩剑法，一一举出祖先功成名就的故事，教导她江湖险恶。
“成王败寇！”金思华咬牙答道，心口猛地一痛。
金正善点点头，随后语重心长道：“决心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为了胜利，豁出命来又有什么要紧？你这点都搞不清楚，你还指望闯江湖？”
金思华沉默，心里只感觉荒诞而又可笑。
既然父母是这样的父母，她做女儿的，又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去活？而心痛，莫过于最亲的人其实只为了利益考虑，并不在乎你的心情。
金思华觉得，自己宁愿被捅一剑，也不愿意在这里被至亲的人教训。
看见这一幕的人自然都唏嘘感叹，却也不好过去，只能在外面议论纷纷，一半是心疼金思华，一半是心疼自己的钱。
龙泉七剑中的老四胡筠唉声叹气：“没想到又买输了，你们午饭分我吃点。”
老二水牙冷笑一声道：“你自己买错了关我什么事，早就劝你不要买了。”
老六舟维连忙补充道：“不对呀，二师兄，我记得四师兄买的时候问你了，你还很感兴趣，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是金思华赢来着！”
这话立刻遭到水牙的白眼，大师兄叶七过来劝解道：“好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还是学学三师弟吧！”
“大师兄，我们还是看比赛好了。”老五孟浪连声道。
看来看去，龙泉七剑里最正经的，也只有老三南宫槐了。
梁珂叹一口气，摇摇头，躲在树后面偷看某一对。
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怎么回事，居然还有另一个人，看上去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师弟？
此时此刻，史琅正十分紧张地拉着霜晨月的袖子，问道：“师姐，马上就要到我了，我是用剑好还是用琴好？”
霜晨月有些无奈地问道：“你觉得你哪个比较厉害？”
史琅想了想，道：“要按实力的话，我觉得我琴比较厉害一点。但是万一对方一开始就要打起来，然后我坐在那里抚琴，会不会……有点奇怪？”
霜晨月试着想象了一下，画面的确有点诡异，而且史琅的琴并没有强到能完全控制对方心神的程度，还是很危险的。
但是如果用剑，按照史琅的年纪和水平，那可能半点胜算也没有了。
霜晨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年纪还小，不必太过纠结这个，就是今年上不了主峰也没关系，当一次练习就好。”
不料史琅执拗地摇了摇头，认真道：“师姐，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今年一定要上主峰！”
连烨轻咳一声，看着他的眼睛笑问：“为什么一定是今年？”
“因为……因为……”史琅一下子脸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想了想，史琅理直气壮地回答：“我马上就十四岁了，也应该更上一层楼了！”
霜晨月这才发觉，史琅的个子已经跟她差不多高了，再过两年，肯定是一个俊朗的少年了。
真奇怪，明明只是相差了两三岁的年纪，史琅在他们面前总像是小孩子一样。
“另外，你们以后叫我时，能不能把小师弟的小字拿掉？”史琅满怀期盼地看着霜晨月，问道。
霜晨月点点头，莞尔道：“好吧。”
史琅立刻笑容满面，挥手道：“那师姐，我先走了啊，记得看我比赛给我加油啊！”
连烨拍了拍史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上了主峰还不够，等哪年你跟我并肩了，也就差不多了。”
史琅讪讪地低了头，不敢看连烨的眼睛，一口气跑开了。
看着霜晨月无辜的眼神，连烨轻笑一声道：“都是男人，要是这都看不出来，我也就不用混了。”
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少年嗓音清淡，语气很是自负：“他现在还没资格跟我争。”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以后也没有。”
吃过午饭后便是第二场，这一场的抽签结果一出来，所有人都提起兴趣了，就连赌坊开的赔率也高了一些。
戒律堂首座小弟子史琅，飞鸾峰弟子苍南。
史琅的名气不大，但却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戒律堂的身份也为他吸引了很多关注的目光，不乏有一些少女去逗他玩。
苍南的名气更小，许多飞鸾峰弟子也不一定听说过他，幸亏有各种小道消息，众人才得以了解苍南是谁。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这人是个狠角色。
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狠到什么程度？当年诗酒大会上他硬生生要了同门的命，受到戒律堂惩罚后在后山闭了十年的死关，最近才刚刚出关，不知实力境界如何。
对战的人不管是实力和年龄都有着巨大的差距，让人不禁议论纷纷，担心史琅会直接死在场上。还有几个人去质疑抽签不公平的，对此，元绝的答复是：人人都有比试的机会，如果不敌，认输即可。
午饭时，不少好心的姑娘劝史琅放弃，等下一年，但史琅总是固执地摇头。
梁珂热心地帮他分析了双方实力，最后得出他不可能赢的结果，好奇地问道：“小师弟，为什么你一定要赢呢？”
史琅想起连烨自负的笑容，低声道：“我喜欢一个人，我想配得上她。”
少年的声音还没有变，带着几分童声的清亮，眼睛亮晶晶的，怀着对未来孤注一掷的向往。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喜欢你吗？”梁珂轻声问道，忽然感觉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似乎刚刚在哪里见过。
史琅摇摇头，低落地说：“师姐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们感情很好，我根本没资格去争。”
梁珂点点头，柔声问道：“那你还要坚持吗？”
史琅坚定地点点头，道：“至少，我要让师姐看见，我就算没有他优秀，也并不差！”
年少的时候总是气盛，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以为了一座海市蜃楼而孤注一掷，就算撞破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
那有些东西，注定不会是你的，不管你以什么方式得到，都会失去。
这个道理，现在的史琅不懂，他懂得这个道理，是在很久以后了。
梁珂看着史琅离去的背影，感叹了一句九离山中人果然不同寻常，又寻思着哪里还有一对道侣，这才猛地想起来，他口中的师姐似乎是……霜晨月。
为小月默默叹了一口气，梁珂想了想连烨的风姿，决定还是心疼史琅。
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目标努力，这种事一辈子做一次也就够了，做得多了，就可笑又可悲了。
二人对立而站，中间隔着三丈的距离。
三丈的距离很短，就连最普通的修道者都可以一眨眼时间就到对面。
但是史琅没办法。
他不仅没办法跑，甚至连动一动都很困难。
对面的人完全散发着强者的气息，双眼漠然地透过他看向远方，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原来苍南闭关十年，已经是千目境的强者了吗？原来千目境的强者就是这样的吗？
苍南冷冷开口，带着强者的威压：“小不点，你还是赶紧放弃吧。”
站在苍南面前，史琅个子矮了整整一头，一张脸也是无比稚嫩，抱着把琴，背着把剑，显得很是可笑，而且不自量力。
有人笑起来，也有人好心地劝说，一个个都是让史琅放弃。
史琅咬住下唇，直直站在那里，艰难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他的运气不好，遇到了这样的对手，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师姐不是也经常在高手面前受伤吗？
他是男人，他不愿意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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