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 脱离
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
——《六祖坛经》
人是一种情绪性的动物，更有理性的一面，在反复对比中做出选择，而不是出于本能，依靠本能是低级动物才有的反应，人不一样，所以人自认为更高级。
颜舟看着血腥的杀戮，本能的开始反胃。
夏言端着在马上，余光瞥了瞥颜舟，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怎么？不舒服？”
颜舟隔着纱幔，用手捂住嘴，喘息了一阵，平复下来。“还好。”
身处黑骑士当中，颜舟与夏言都不敢表露出过多的关切，只得随口应付。
黑骑士伏杀突厥人，仍有六十余骑冲了出去，长孙淹并未安排追击，眼见山谷内伏尸遍地，有突厥人也有黑骑士，有十余骑黑甲骑士已经下马，正在救治伤者。
听得夏言问颜舟，长孙淹侧过身看了一眼，“夏言，你带几个弟兄，护着公主离此地远些。”
“不必了！”
夏言正待搭话，颜舟摆了摆手，“本宫只是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未适应，过会就没事了，长孙郎中，你带人自去忙吧，这里有夏言即可。”
长孙淹仍就说道：“夏言，你带公主稍微离远点，这里收拾完我们就得离开！”
“诺！”
夏言心中暗喜，向长孙淹行礼。
“公主，请随我来！”
离开众人百余步开外，夏言领着颜舟来到一处枯树下，寒风稍减，枯枝在风中微微晃动，连绵起伏的大山当中，依旧有雪花落下。
颜舟烦恶稍退，看了看不远处的长孙淹众人，“夏言，我们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们去雪蕃？”
夏言也是怔怔看着不远处，听颜舟相问，沉思片刻后说道：“目前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办法，你有什么建议？”
“那长孙大人看似对你比较器重，实际也对你很有疑心，只是因为你对他们可能还有用处，所以才让你进了他们……圈子，你是被他们监视着的，”现在只有他们两人，颜舟把自己想的说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
夏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长孙淹对我的来历依旧很怀疑，只是没有更好的证据，所以才让我加入他们，目的就是你说的那样。”
“情况我们都清楚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我们，是否，该离开了？”
颜舟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
“离开？”
夏言看着颜舟，有点不解，“你是说，逃走？”
“算是逃走吧。”
颜舟仿佛定下了决心，“这一路都在南下，从他们的言谈中可以猜测到，这里一路下去，就是雪蕃的逻些城，夏言，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是为了去抢夺什么神器。”
“这个长孙淹说过，是一种被党项人称作‘惊魂’的利器，不过我猜测可能是一种比较原始的火器”，夏言平时很难有这样的机会跟颜舟单独相处，所以很多事都无法交流，这次伏杀突厥人，反而给了二人交流的机会。
“你是说……枪？”
颜舟很是疑惑不解，“这是个什么时代，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出现？”
“有些事不好解释”，夏言挠挠头，“就像是，你我一样，不也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
颜舟一愣，思索了一阵道：“这也是，只不过你能确定？”
“不确定！”
夏言看了看还在远处忙碌的黑骑士，“本来我的想法是借助长孙淹他们的帮助，去长安开始我们穿越后的生活，但这个目前看了很难，所以……”
“所以，我们更不能就这么跟着他们！”
颜舟也看了一眼远处的长孙淹等人，“我们必须找机会离开，但是原路返回很危险，不仅是路上补给的问题，更有随同而来的党项人、突厥人，还有他们说的黑石谷，都是威胁，但就这么跟着长孙淹他们，我们到了逻些城，更加无法脱身了，我想了很多天，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离开，据他们平时交谈，这里已经离逻些不太远了，我们先去逻些，或者是绕过逻些，再顺着茶马道向东，这样安全很多，茶马道，你知道吗？”
颜舟一口气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急切地看着夏言。
夏言眼睛一亮，“茶马道，我怎么没想到！”
“就是茶马道！”
颜舟隔着纱幔嘻嘻一笑，“我的历史可不是白学的。”
夏言一咧嘴，“我只是没想到，那么……，我们怎么逃走？”
“这个，山人自有妙计，”颜舟“嘻嘻”一笑，见一骑过来，便向夏言悄悄摆摆手，停住了话语。
“公主，长孙大人请您过去！”
颜舟点点头，双腿轻轻一磕马腹，夏言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向前走去。
“公主，好些了吗？”
长孙淹见颜舟缓缓过来，轻声问道。
“还好！”
颜舟刻意抚了抚胸口，装作依旧烦恶不减的样子，“长孙大人，我们这一路究竟要去哪里？”
“逻些！”
长孙淹看了看收拾好伤者的黑骑士，“不瞒公主殿下，下官此次奉朝廷密旨，乃是有重要事务要去逻些！”
“那么……，本宫……，”颜舟故作不解的样子。
长孙淹沉吟片刻道：“公主殿下，这一路所发生的事，很是意外，公主去逻些便由下官承担了。”
听着长孙淹言语不实，颜舟冷冷道：“长孙大人的意思，本宫就这么狼狈寒酸地嫁去雪蕃吗？”
“这个……”
长孙淹没料到颜舟会有如此一问，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说是有处置公主的重任，现下却尚未寻到良机，很多事不方便回答。
“哼哼……”
颜舟故意冷笑一声，“长孙大人，如此下嫁，实在有损我大魏朝廷颜面，不知长孙大人何以教我？”
“这个……，下官……”
长孙淹突然发现公主居然言语犀利，自己有些难以招架。
“罢了！”
颜舟一摆手，“想必这一路还有这样的……厮杀吧，”说完话颜舟又用手唔唔嘴。
“这个……，想必还有的，毕竟下官身负皇命，当尽力完成，方不负陛下恩典，”长孙淹并未隐瞒，此去必定凶险。
“此去逻些城还有多远？”
颜舟忽然问道。
“约莫还有三四天路程！”
长孙淹躬身答道。
一时间，颜舟没有再说话，长孙淹心中也是充满疑惑，这公主今日为何忽然问了许多，与往日大为不同，不仅抬眼望了望夏言。
“长孙大人，本宫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妥当？”
“公主殿下请说！”
“既然离逻些的路程只有三四天了，雪蕃赞普应是已派人前来迎接，本宫想请你安排几人护送本宫提前上路，也方便你等行事，不知意下如何？”
长孙淹心道，原来在这等着，想必不一定就是公主自己的主意，不由得又深深看了夏言一眼，夏言见长孙淹看了过来，故意流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并不知情一般。
“公主殿下，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危险重重，若公主带人单独离开，怕是令人更加难以安心，故而……”
“不必担心！”
颜舟打断长孙淹的话，“现已入了雪蕃境内，我那未来的赞普夫君肯定已经安排相关人等前来迎接本宫，与黑骑士大队人马同行，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能确保本宫绝对安全吗？本宫暗地提前离开，也能迷惑想对你不利的那些人，更加方便你行事，且无所顾忌，这不更好吗？”
长孙淹感觉脑子有点乱，这公主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是那个清冷少语的魏国公李存干庶女，言语之间果断坚定，且有些咄咄逼人。
“公主殿下，你若是这般离开，再有危险却如何是好？下官身负重任，需得护送公主安全抵达逻些，公主……”
“长孙大人的重任不是护送本宫吧！”
颜舟再次打断长孙淹的话，“护送本宫的人还停留在那个小镇，再说这一路行来，黑骑士虽是人数众多，但也目标甚大，总有一些突发状况，让本宫很是不安，故而，长孙大人还是安排几个得力之人护着本宫先行离开，目标小不受关注，行得一两日便会与雪蕃迎亲的大队人马相遇，这样本宫更安全些，长孙大人以为如何？”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长孙淹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这个……”
“如若不然，本宫有个闪失，还望长孙大人担待，”颜舟眼睛看着长孙淹，言语之间步步紧逼。
“也罢！”
长孙淹显得无可奈何，“公主殿下，下官这就安排人手，护送公主先行前往逻些！”
并非是长孙淹无有怀疑，但抢夺神器的重任在肩，且雪蕃达玛王遇刺身亡这种事无法对公主明言，担心生出别的事端，只得心存侥幸，且公主先行，更便于自己行事。
当下唤过千里重，“你且领二十骑，护送公主殿下去往逻些，万万不可大意，需得护住公主安全！”
依然选择千里重，有长孙淹的考量，毕竟千里重护送公主来回和议镇，对公主算是最为了解，这两日的路程，只需小心在意，应无意外发生。
千里重见长孙淹使的眼色，心下了然，“属下遵命，必不让公主殿下有丝毫损伤，大人放心！”
“夏言也随本宫一同去吧！”
颜舟忽然又淡淡说了一句。
长孙淹再次看了看夏言，心头更是疑惑，但此刻已然决定，便不再拒绝，“夏言，你随公主一同先行，务必护得公主周全！”
“属下尊令！”
夏言依旧镇定，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公主殿下保重，下官处理完此间之事，会尽快与公主殿下汇合！”长孙淹躬身一礼，对千里重说道：“去吧！”
众骑纷纷上马，护着颜舟缓缓离开，颜舟对长孙淹点点头，转身离去。
眼前的山坡地红黑相间，红的是血，黑的是土，还有大片大片的白色，是难以融化的冰雪，天地间仿佛就只有这三种颜色，单调冷酷，充满蛮荒和苍凉。
长孙淹望着远远而去的公主一行，心下莫名有些茫然，却又松了一口气，这处置公主的黑锅，正好交给千里重来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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