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地狱
人命不停，过于山水，今日虽存，明亦难保，云何纵心，令住恶法
—— 《大般涅盘经》
拥有和失去是相对立的，看似不经意的人和物，在拥有的时候都不会去珍惜，一旦失去，才发现彼时的拥有时何等的珍贵，然而失去来临，再想拥有就成了奢望，这是人性之恶。
荒凉的山垣横亘在大地上。
寒风掠过，卷起阵阵雪粒，吹打在众人的皮袍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一队约有百十人的队伍在寒风中踉跄而行。
“阿妈，我走不动了！”
跟在牛车后的欧松王子步履蹒跚，禁不住开口央求。
宫变之时，欧松被永丹设伏反击，伤及四肢，如今虽是能够行走，却不良远行，更何况如此长久的远行。
“住嘴！”
朗达玛小王妃坐在牛车上，全身裹在袍子里，面庞上也包裹着一块毛毡，只露出两只眼睛，听着欧松弱弱的哀求声，厉声喝道：“你是达玛王的儿子，是雪山上的雄鹰，是草原上的猎豹，就应该有他的血性和勇气，风雪算什么，即使砍头也不能求饶！”言毕看着同样蹒跚而行的永丹，狠狠地瞪了一眼。
大王妃坐在牛车另一头，包裹得与小王妃一样，听着欧松的话，便斜了小王妃一眼，“永丹，你还行吗？”
“阿妈，我还行！”
永丹亦是冷饿交加，但仍是咬了咬牙，沉声回答道。
大王妃得意的翘了翘嘴，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欧松看着眼神里透出恼怒的小王妃，不敢再哀求。
“二位王妃，这路还远，我们还是不要再做争执了，如今需得共进退才是，”德尼躬身抚胸，赶紧劝解道。
“德尼你个老贼！”
小王妃闻言大怒，起身抄起身边的一块木柴便砸了过去，“若不是你跟都列唆使，我母子会有今天！”
德尼与都列坐在后一辆牛车上，见木柴飞过来，赶忙俯身躲过，却不小心“嘭”地一声掉下牛车。
“小王妃，这与我有甚关系？”都列眼见小王妃又抄起一块木柴，连忙说道。
“你俩都不是甚好东西！”
大王妃此刻插嘴道。
都列苦着脸，不敢再发一言。
小王妃丢下手里握着的木柴，冷哼一声，只是看着欧松，一言不发。
德尼气喘吁吁爬上牛车，把身上的皮袍裹紧，对着欧松说道：“欧松王子，要不上车来挤挤？”
欧松看了一眼小王妃，又看看咬牙坚持的永丹，摇了摇头，随着众人继续前行。
一阵马嘶，前方有雪蕃骑士纵马转来，“转过前方山口，我们在山坳处停留歇息！”
众人听后顿时有了精神，加快步伐向前行去。
山坳处，寒风小了很多，雪花依旧是洋洋洒洒，却少了凌冽。
“阿妈，我们这究竟是要去往哪里？”
欧松双手交替，不断揉搓着双腿双臂的患处，舒缓快要冻僵的身体。
“不知道啊！”
小王妃缓缓从牛车上下来，一旁有侍女搀扶。虽是被放逐，远离了原来钟鸣鼎食的日子，但小明王依旧安排了侍女和仆人，另有一队雪蕃武士随行保护，其实就是监视。
“姐姐可知道？”
小王妃转过头看着刚从牛车上下来的大王妃，轻声问道。
二人虽说为了各自的儿子争夺赞普勾心斗角，但都是被人算计，现在又是同舟共济，关系缓和了许多。
“这一路越走越是荒凉，没有人烟，甚至野兽都见不到，想必去处是个更加荒芜的所在。”大王妃看着远处灰蒙蒙的一片，山川和道路都遮蔽在迷蒙里，看不到尽头。
“帕加啦，这是去哪啊？”
德尼揉搓着自己的双腿，看着走过来的雪蕃武士，脸上尽量露出微笑，讨好地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
帕加正眼也不看德尼，抬头望天，“这鬼天气！”匆匆走向后面。
德尼看了几眼，略显尴尬，心下暗道，这些个下贱的武夫，如今看老子落了难，也不把我当王爷了，换做以前，非得用皮鞭抽他个皮开肉绽不可！
哼哼几声，德尼又对都列说道：“都列，你能知道这是去哪？”
都列白了德尼一眼，转过头去，拿出皮囊喝了一口水，对德尼爱答不理。
过不多时，只听得帕加高声喊道：“走了走了，都起来走了！”
众人不敢违背，期期艾艾站起身来，随着护送的几十个武士继续前行。
如是这般十余日，道路断绝，前方有一座大山横亘，众人均是疲惫不堪，停下来看着跨马冲向山前的雪蕃武士。
那七八个武士在山前停下，围在一起商量了半晌，打马回来，帕加驱马上前，众武士又是一阵商议。
不多时，帕加骑着马缓慢走到牛车前，“王妃，两位王爷，这就已经到了地头，前面没路，需得各位贵人辛苦一下，自行前去，我等就护送到此。”
“这就到了？”
德尼在牛车上站起身子，打眼望去，除了一座大山之外，什么也没有。
山上怪石林立，别说是树木，甚至没有一株草，天空乌云低垂，就连一只鸟都没飞过。
“这是哪里？”
都列也是一片茫然，喃喃问道。
“明王令！诸位贵人以后就在此安家！”
用手指了指大山，“转过这座山，山后有一洞穴，洞穴很大，足够各位贵人生息！”
帕加面带冷笑，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大小王爷，心头越发舒畅。
“帕加，这不对吧？”
德尼高声说道：“这地方怎么能活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
帕加挥舞着手里的羊皮卷，“明王和仁波切大师安排的就是这里！”
“肯定是搞错了！”
都列也喊叫起来，“帕加，你个下贱的奴隶，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想做什么？”
帕加依旧冷笑几声，“各位贵人，就此告辞，祝愿贵人们福寿安康、扎西德勒！”
众武士齐声大笑，“哟嚯嚯”一阵吆喝，但听得马蹄声振，护送的雪蕃武士纷纷掉头奔驰而去，道路上只留下缕缕烟尘。
德尼和都列面面相觑，脸色极为难看。
随行的一些侍女和仆人有些开始低声啼泣。
二位王妃也是默默不语，望着不远处的大山，永丹和欧松干脆懒散地坐在地上，望着大山发呆。
“或许转过大山，又是另外一个去处！”
大王妃咬咬牙，“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继续前行！”
“说的不错！”
永丹开口道：“往前去或许还有活路，留在这里只有等死！”
众人动手从牛车上取下行囊，又把牛从大车上卸下，将行囊捆在牛身上，赶着牦牛向着大山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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