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冲突
若在厄难，当愿众生，随意自在，所行无碍
——《大方广佛华严经》
人类之间的杀戮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为了生存，更多的杀戮已经超越了生存的界限，仅仅是因为利益的驱动。
任何时候，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杀戮，正在展开。
“乙队出营，方向南”！
随着口令传来，萧光斗大声和应。
拓跋昊等人穿戴好皮甲，拿上兵刃，跨上坐骑，随萧光斗出了营地，向南奔去。
小弃、裴豹和夏言这几日都在镇外，除了放羊，也盯着送亲使大军的动向，见斥候出营后，走大路一路向南，三人交换一下眼色，暗自点头，小弃在前，带着二人翻过山脊，从平时放羊的小道前插，不多时已经越过萧光斗等人，在前面几株大树间等候。
萧光斗等人也不着急，缓缓而行，不多时已经驰出十余里，入眼处山峦起伏，矮草泛黄，低矮的树木在微风中摇曳，树叶随风飘落，已经入秋。
“总是说出来打探，可又不知道打探些什么……”
“拓跋昊，住嘴”！萧光斗止住拓跋昊的牢骚，“军令如此，我等只去执行便可，哪有这些废话”！
拓跋昊不再言语，张六子和孙峰本想接几句，看着萧光斗面色难看，也是低头闭口不言。
“咦”？
王小五突然驻马一指，“头儿，前面好像有啥”。
众人随着王小五指的方向看去，有些疑惑。
“秃鹫在那个地方盘旋不定，也不远去，肯定是它们发现了什么”，拓跋昊眼神看着在空中来回的秃鹫说道。
“走，去看看”！萧光斗一提马缰，当先冲了过去。
越过一道山梁，前面有一片洼地。
萧光斗驻马，站在山梁上，看着那片洼地，双目圆瞪！
众人赶上来，看着那个地方，也是一言不发。
那片洼地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
有一群饿狼正在咬食！
饿狼双目赤红，伸出的狼吻不断撕咬，相互间还在争夺，露出森森白牙！
秃鹫在高空盘旋，间或有一只两只冲下，刚接近尸体，就被饿狼扑咬赶走，旋即又飞在空中，等待饿狼离去。
有狼偶尔抬头看见山梁上的众人，也不搭理，只是埋头吞噬。
“这是怎么回事”？孙峰自语道。
“看服饰，和镇上来的僧人一样，想必也是一群出家人”，拓跋昊面色沉静，“这些人很可能也是逃过来的，不知为何死在这里”？
“下去看看”，萧光斗一抖马缰，那马小心翼翼慢慢走下缓坡。
张六子和刘东走近下马，捡起地上石块向狼群投去。
狼群一惊，迅速跳开，龇牙威胁众人。
拓跋昊抽出长弓，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去，顿时有一头狼长声哀嚎，倒地不起。
其余的饿狼见状，纷纷走开，却又在不远停住，伸出舌头舔舐狼吻处的血渍，只是瞪着众人。
张六子和刘东走近那些尸体，翻转查看了一下。
“头儿，都是和镇上那些僧人一样”，两人查看后走了回来，那些恶狼又返回洼地，继续啃咬。
“只是死者身上带伤，都是被杀死后抛尸此处，从伤口看，多是重兵刃切割砍杀，雪蕃军卒多用此类兵刃，难道是雪蕃军队过来了”？刘东查看较为仔细，说完后看着萧光斗。
“雪蕃人”？萧光斗眼神中透出警惕，“此处虽是边陲，但与雪蕃并未发生战事，雪蕃军队来此作甚”？
众人不得其解。
“我想与这些僧人有关”！
刘东手一指那些尸体，“之前听说镇上的僧人都是逃过来的，他们为啥要逃？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有什么人在追杀他们，现在看来，雪蕃军队就是来追杀他们的”。
孙峰接着道：“雪蕃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僧侣逃亡”！
“有道理”！
萧光斗看了一眼孙峰。
“这就赶紧回去向小典将军禀报，若有雪蕃军队前来，不管是善是恶，须得有个防备”，萧光斗一转马头，就待回身。
“哪里走”！
一声暴喝传来！
只见张六子掣马扬刀，直奔另一侧山脊而去。
刘东和孙峰紧跟在后面，众人一看，有人影一闪而逝，就在不远处的山脊。
“跟上去”！
萧光斗双腿一紧，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带着余人跟了过去。
张六子转过山脊，但听得“砰”的声响，一阵烟尘猛地冒起，随后刘东和孙峰呼喝声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不绝。
三匹马跑了过来，马上无人，乃是张六子三人的马匹。
萧光斗心中大急！
过了山脊，见张六子三人已与人交手。
只见山脊后的山坡上，站着一百余人，有手持长刀，有持弓搭箭，身着黑甲，多数人只是围着，并不出手，只有三人与张六子、刘东、孙峰相斗。
“哪里来的人，还不住手”！
拓跋昊长弓一摆，搭箭抬弓，正待射出！却听得一声传来，“统统拿下”！
萧光斗抬眼望去，有一人坐在黑甲人当中，身着长袍，腰系束带，头戴士巾，面容清秀，手里握着一柄长剑，神情肃然。
黑甲人听得此人号令，又有七八人加入战团！
张六子对面之人，全身包裹在黑甲当中，头上亦是黒盔黑面，手握一柄缳首长刀，具是大开大阖，刀势如风，势大力沉。
张六子自持勇武，刀法出众，此刻双手握刀与之拼斗，心中却是越发吃惊！
这是哪里来的黑甲人？
看情形像是军卒，但又不是一般的军卒，身手不但杀伐强悍，交手之间更是进退有据。
等那几人加入战团，张六子三人顿时难以抵挡！
先是刘东被一黑甲人用刀背砸翻在地，不等起身就被摁住，后是孙峰胸腹和大腿各中一刀，又被一拳砸中后脑，顿时扑倒。
张六子亦是左挡右据，仅有招架之功，见两人被捉，心下更急，出手狠辣，挥刀逼退一人，猛地出腿，脚跟踹中一人下颚，听得“咯”地声响，那人倒飞出去！
张六子转身架住劈过来的一刀，耳边听见“嘣”的一声，声响箭到，直直插入大腿，长箭贯穿而过，射入地中，箭尾带着一股鲜血，仍在微微颤动！
张六子倒地，看见远处那长袍清秀人身边有一甲士，手中硬弓又搭上一只长箭！
那持弓之人亦是全身着甲，双目透过面罩看了过来，眼神犀利，杀气凌然！
拓跋昊手持长弓正待出箭，猛地听见弓弦发出的声响，未及反应，只觉双手巨颤！
手中长弓弓弦和弓背具被射断，虎口出血！
顷刻间，乙队斥候四人被创！
“都住手！都住手”！萧光斗大声喊叫。
远处端坐的长袍清秀人轻抬右手，黑甲人齐齐退下。
“来人可是长孙郎中”？萧光斗双手抱拳施了一礼，“我等是送亲使大人前军斥候，在下萧光斗，见过长孙大人”！
那清秀之人缓步走了过来，盯着萧光斗，“正是我！萧光斗？我应该见过你”。
“长孙大人，天宝十年，大人去西北公干，那时属下正在边军，大人召集边军协从，当中正有属下”，萧光斗见长孙大人认出了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
“哦……，确有此事”。
长孙大人乃是长孙家后人，名长孙淹，生性沉稳，手段狠辣，武艺不俗，麾下五百黑甲骑士，乃是大魏朝刺探军情、刺杀对手将领和大人物的首选之士，行事诡秘。
“不知大人如何到此”？萧光斗看着被捆绑住的张六子三人，心下疑惑不解。
“这几人是你的手下”？长孙淹并不回答，反问萧光斗。
“是的，大人，我等受军令指派，前来此处打探消息，没想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包涵”，萧光斗又拱手道。
“哦……”，长孙淹对一旁的黑甲人挥了挥手，那几人松开张六子三人，退到一旁。
“呀……”，刘东醒转，翻身而起，又待动手，被孙峰急忙拉住。
长孙淹斜了一眼刘东，“萧光斗，你回去吧。管好你的手下，我自会抽空去见周大人，遇见我之事，你还是先不要声张了”。
“属下尊令”，萧光斗看着长孙淹带领这黑甲骑士翻过前面一道山坡远去。
“六子哥，这些是啥人”？刘东揉着后脑的痛处问道。
“某也不知”，张六子撕下衣襟，正在给刘东包裹伤处，转过头看着萧光斗。
萧光斗依旧看着长孙淹他们离开的方向，过得半晌才道：“这是黑骑士，这次长孙大人亲自来了，怕是事情不小”。
“这黑骑士又是个甚”？刘东又搭手帮着张六子把大腿的伤处包好，看着萧光斗。
“大魏朝能够有今天的局面，以一己之力独挡雪蕃和党项人，黑骑士功不可没”，萧光斗抽出挂在坐骑身上的水袋喝了一口水。
“大魏朝不仅有敢战的边军，更有深入雪蕃和党项八部的暗探，而暗探只是负责打探消息，乃是黑骑士的外围，真正需要行事的时候，都是黑骑士出手，长孙大人职领黑骑士六年以来，从无败绩”！
“难怪……”！刘东反手揉着背脊，他那里被刀背砸了一下，现在依旧疼痛难忍。
孙峰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心惊！
这些人黑甲黒盔，不见本来面目，但下手迅疾狠辣，招精力沉，看样子出手的也只是一般的甲士，就有这样的实力，不知道那个长孙大人又会是怎样？
长孙……？
“那张弓射箭之人，箭术高超，弓力强劲，又是何人”？张六子整理着包裹好的伤处，心里想着射过来的那一箭。
那一箭宛如天外流星划过天际，带着不可抵御的杀气，强劲中霸气十足，根本来不及躲闪！
萧光斗看了一眼拓跋昊，“拓跋，你自持斥候军中箭术第一，与刚才那人相比如何”？
拓跋昊看着双手的虎口，还有血迹未干。
“我远远不如”！
众人看着有些颓废的拓跋昊，心下杂味翻沉。
“那是八骑士”！
此话一出，拓跋昊脸色大变！
“八骑士，弓长张”？
萧光斗喟叹一声，“八骑士乃是长孙大人麾下高手，武功各不相同，射箭那人正是弓长张，兽角为弓，弓力三石，可连珠十二箭，箭无虚发”！
说到这萧光斗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着。
“那年长孙大人西北公干，边军中有善射者不服弓长张，与之较技，弓长张半柱香内连发十二箭，断边军十二人手中硬弓，众人无不惊骇拜服……”。
张六子心下骇然，看来……那人，弓长张……
手下留情了？
过得半晌，众斥候上马离去。
远处树丛显露出几个身影，正是小弃三人。
“小弃哥，那些身着黑甲的……”，裴豹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说不下去。
“想必是大魏朝的精锐”，夏言接口道。
“你怎知道”？裴豹看着夏言。
“这不难猜测”，小弃轻声说道：“某看那些黑甲人有一头领，与那斥候头领相熟，两相争斗只是一场误会罢了，你们没见后来也没怎么就走了么”。
“小弃哥，怎感觉这镇子上越来越乱了”？
裴豹挠挠头，甚是迷茫。
“豹叔呢”？小弃忽然问道。
“咱爹……”，裴豹一怔，“还在山里呢，算来还得有些日子才回转”。
夏言不知小弃何意，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
“合议镇……，或许不再安宁了”，小弃摸摸胸口，叹口气，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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