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黄花蒿
樊盛景并不知道，此时的晋京里，因为蚊子出了件大事。
宫里永昌帝病倒了，一开始只是浑身发冷难受，然后慢慢变成了高热不退，太医刚开始只是当普通风寒来治，药没少用，可病症却越来越严重，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才发觉永昌帝这病症不太对。
太医又再次给皇上问诊，最后面色难看，微微颤抖的开口。
“皇上，他，他恐得了疟疾。”
“疟疾？”“什么会是疟疾！”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连连后退。
疟疾这种病，古已有之，最为难治，用常规的草药熬汤，效果并不好，病人往往只能靠自身抵抗疫病。如今北辰根本就没有确定能治疗疟疾的药，医者治疗疟疾，一般是用小柴胡汤，但是有效的却只是极少数。
疟疾发作起来是很可怕的，身体底子弱的一发病可能就会要了命。永昌帝身体还算好可他毕竟也有些年岁了，一旦发病能不能熬过去，谁都说不清楚。治疟疾最主要的是病根难除，疟疾容易反复发作，反复折腾，病人发高热还可能引起脑膜炎等其他病症，所以疟疾一旦染上死亡率很高。
“还请各位太医全力医治，皇上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皇后强装镇定的厉声吩咐，人却微微摇晃，眼中泪光点点，身旁的贴身嬷嬷赶紧上前扶住。
太医院院正吴坤满脸苦涩，可还是赶紧应诺。
“臣等一定会尽力医治皇上，只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这疟疾传染极快，不仅是皇上，我看宫中有几个宫女太监好似也出现了疟疾的症状，还请早做安排为好。”
段鸿轩闻言眼皮跳了跳。
这时寝殿里的宦官突然发出了惊叫：“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太医……”
这喊叫把众人吓了个半死，吴坤和几个太医也顾不得这许多，赶紧战战兢兢的跑进去为永昌帝医治。
皇后娘娘也踉踉跄跄的跟了进去。
段鸿轩扭头，看向剩下有些惶恐不安，也想跟进去的一群人，抬手拦了拦。
“太子殿下这是作何？”贤妃皱眉道。
段鸿轩沉声道：“父皇吉人自有天相，这次必定也会好起来的。几位娘娘要进去侍疾可以，但是其他兄弟姐妹现在必须都给本宫回去。这疟疾你们也是知道的，是会传染的，你们这会进去也没用，这么多人进去，只会影响父皇养病，万一你们几个也染了病，倒还得让父皇为你们担心。你们回去都管好自己宫里的人，不要让他们乱跑乱窜以免也染了病，再把病气带给你们。还有让你们宫里的人都谨言慎行，这段时间都不许闹腾，不要再添乱，不然到时候我可不管你是谁。”
“太子殿下说的是。”
“行了，下去吧。”段鸿轩才偷偷叹了口气。
等樊盛景知道情况不对的时候，段鸿轩已经下令不许放人出城，让官兵挨家挨户的检查，将患病的人都集中起来，把轻重患者分开安置，召集了城中所有医者去进行救治。
可是因为没有有效的药物进行治疗，隔离营地还是出现了死亡病例，城内患上疟疾人数也是越来越多。
很多店铺干脆关了门，很多人家也都整日闭门不出，大街上几乎无人走动，可就是这样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染了病，城里开始人心惶惶，有些情绪激动的人开始闹事，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开始散布各种谣言，甚至有人要朝廷赶紧烧死那些病患，要永昌帝下罪己诏以平天怒。
“二公子，你就别去了，这疟疾可是传染的，要死人的啊，听人说有些病患的家人还在隔离区外面闹着呢。”
樊盛景本来是要入宫求见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可是却在宫门口碰到了出宫的左相，樊盛景说他有关于疟疾的要紧事情必须立马见皇上，让左相务必带他进去。
左相思考良久，才悄悄跟樊盛景说，皇上最近都不见人，倒是太子殿下一早就去了隔离区，要他有事就去找太子殿下。
樊盛景隐隐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太对，可这边事情紧急，樊盛景还是没有多想，立马带着许六赶去隔离区。
“少废话，你等下呆在外面就是。”樊盛景心里着急。
“少爷，小的也不是怕死啊，你到哪里许六就跟到哪里，小的这只是怕你被伤了。”许六委屈巴巴的说
“唉你小子，不用怕，少爷我知道什么治疟疾，这是带你救人去的，你放心。”
许六如今对樊盛景深信不疑，手中的马鞭立马挥得快了几分。
隔离营地外面果然有不少人，有人在争吵哭闹，也有人在苦口婆心的劝离，也有母亲抱着孩子绝望的跪地哭泣，场面混乱。
樊盛景一上前就被守门的士兵拦住了。
“这里面隔离的是疟疾病人，太子殿下有令，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尔等赶紧离开。”
“我家公子是镇宁将军府的樊盛景，我们有急事要求见太子殿下，麻烦大哥你进去通报一下。”
“少废话，如今不管你是何种身份，太子殿下说了，隔离营除了病患和医者，其他人通通不得入内。现在立刻往后退三丈。”士兵一丝不苟的执行命令。
“你……”
“阿景，你什么到这里来了，这里现在很危险，你快赶紧回去，不用担心我。”
段鸿轩刚从帐篷里出来，往这边瞟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谁是因为担心你了，我这主要是有事才来的啊。不过不知道这人几天没睡好了，什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太子，我来是有事要跟你说，我知道治疗疟疾的方子，你让他们先放我进去。”
段鸿轩赶紧让士兵退开，跑过来一把抓住樊盛景的肩膀。
“唉，疼，疼啊……”
“阿景，我不知道你还会医术？你真的有办法？”段鸿轩双目微微泛红，微微松开手。
樊盛景被带进了营地，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痛苦□□声，其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喊，樊盛景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走进其中一个帐篷，几个医者正面带愁容的查翻医书。
“怎么样了？那几个病人稳定了没有？你们可在古书籍上发现什么医治之法？”段鸿轩问。
一个胡子灰白，面部和善的老者过来，对着段鸿轩摇摇头，又凑近了些，小声的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可是殿下啊，您身份尊贵，不要总来隔离营地，这疟疾一染上，只怕神仙都难救，万一太子您也沾染上了，北辰怕是……”
老者是太医院前一任医正李孝恭，永昌帝的病情一下好一下坏的，这几天人被折腾得消瘦了不少，段鸿轩也请他去给永昌帝看过脉。
“此事我自会注意，您老不必再劝。”
“这位医者别担心，其实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疟疾是蚊虫携带疟疾病毒叮咬所致，并不是接触感染，也并非邪风入体，也不是疟鬼作祟。你老想想，疟疾是不是大多发生在夏秋季，特别是夏季蚊子猖獗的时候。所以太子殿下我们必须要尽快清理一下城中和隔离营地有脏污会滋生蚊子的地方，让百姓驱灭蚊子，挂蚊帐，平日注意不要被蚊虫叮咬。”
李太医略有所思的，段鸿轩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樊公子说的有些道理，我也留心过，这些病患也确实大多有被叮咬过的痕迹。”
“太子殿下，我听一个高人说过取黄花蒿绞捣成汁，给病人服下，就可以治疟疾。”樊盛景不是学医的，但是当时屠呦呦获诺贝尔奖的事激起了樊盛景的民族自豪感，去百度了疟疾和屠呦呦的事迹，真是没想到这些平时随处可见的杂草，竟然有这么多妙用。
“关于这个黄花蒿……”李太医刚犹豫着什么开口。
“李太医，就听他的，立马安排认得此种草药的人去把药采回来。”
段鸿轩没有犹豫，直接就下令，李太医没再说什么，照办了。
“这位小公子什么就如此笃定，老夫看你这么年轻，请问你师从何人？学了几年医，独自行医几年了？你可能不知道，黄花蒿可退热，我们给病人的一些药方里也有黄花蒿，但是病人的疟疾并没有好，这治病救人可不是儿戏，不要看几本不知真假的医书就来逞能。”
“我不会医术，也不会行医，但是这是一个叫屠呦呦的高人告诉我的，你们用过黄花蒿却没有用，是因为你们用它入药时都要经过熬煮，它熬煮后就失了药性。”
“这自古以来黄花蒿入药一直都是经过熬煮，它什么可能熬煮就没了药性。”那太夫冷哼了一声。
“这位？”樊盛景又不是医学专业的，一点都不想跟这位大夫谈论医药知识。
“这是济民医馆的刘拾太夫。这位是樊盛景”李太医给樊盛景介绍了一下，语气倒是依然温和。
“那这位刘太夫是有什么良方么？”
“没有。”刘拾顿时满面通红。
“那不若先试试我这方子。”
“什么可以给病人随意用药。”刘拾立马反对。
“黄花蒿药汁本身并无毒。”
“万一病人用了药汁，病情反而加重了呢，你能负责吗。”
“我这方子是经过验证的，黄花蒿治疗疟疾确实有效。”
樊盛景直翻白眼，并不想再跟他胡搅蛮缠了。
“别争了，就先试试这方子，人是我带来的，这方子有问题也是本太子来承担。”段鸿轩沙哑的开口。
“那个你就是樊盛景？章综程家那小孙子落水是不是你救回来的？”又突然过来一个老太夫，笑眯眯的看着樊盛景。
樊盛景有些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他不认识这位啊。
“我是长春堂的太夫，叫梁毅。刘拾你别看不起这年轻人，去年应天书院章祭酒的孙子落水，人都没气了，我听说就是这位年轻人给救回来的，人家也是有真本事的。现在没有治疗疟疾的药方，大家就是要集思广益，共同度过难关，我们确实没用过新鲜的黄花蒿汁，你什么就能确定他这法子不行。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我觉得可以一试。”
“那几个病症严重的，确实等不起了，我也觉得如今没别的办法，倒不如一试。”李太医也开了口。
黄花蒿其实随处可见，但因为不确定这里的黄花蒿汁里面的青蒿素含量高低，樊盛景要他们每天，都给病人灌一大碗，三天后若是好转再减半直至痊愈。
樊盛景怕他们采的黄花蒿不够用，又写了一个截疟常山饮的方子。就是穿山甲（炮）、草果、知母、槟榔、乌梅、甘草（炙）、常山各三钱，将这些东西都粉碎后，加入水酒1大碗，煎至半碗，露1宿，发病那天早上服用。
樊盛景当初看了不少治疟疾的方子，如今能想起来的也就只剩这个了，但是常山有毒且具有催吐作用，孕妇小孩禁用，老人和一些身体不好的人也不适用。
“这个方子，最好是能不用就不用，黄花蒿的汁水，见效更快，也比较安全。”樊盛景提醒。
第一批服了蒿汁的人过了两天，发热等症状就明显好转了，症状轻的病人一个星期就痊愈了，严重的基本也是半个月就好了。
晋京城里开始大规模的驱灭蚊虫。
而皇宫里，正给永昌帝把脉的吴坤也面露狂喜。“皇上，您果然洪福齐天，这脉相平稳，疟疾已除。”
永昌帝没想到疟疾到了他这，竟然有了救治的方子，这樊盛景真是天赐奇才啊。永昌帝一边高兴又一边开始发愁。
此时樊盛景被李太医和梁毅两个人拉到角落，“樊公子北辰百姓苦疟疾久已，樊公子真是大义，公开了治疟疾的药方毫不藏私，让我们从此再也不用惧怕疟疾了，我等今日替所有医者和天下百姓谢谢樊公子的恩德。”
二者一脸敬畏的看着樊盛景，抬手就要给樊盛景行礼，樊盛景一把拉起。
“二位万万不可如此，不必如此，您二老莫折煞我了，这两个药方都是别人交给我的，医者父母心，药方本来就是要用来治病救人的，若能传播开来，流传下去，于需要时救人性命，又何必藏着掖着。”
“没想到路边随处可见的黄花蒿，竟然对疟疾有如此奇效，服药的人皆痊愈了，且药效平和，再无人死亡。不知我等能不能见一见那位屠高人。”李太医忐忑的开口。
“她去海外云游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那真是极为遗憾，若有机会，请樊公子务必替我们引见一下。”梁毅满脸遗憾。
樊盛景点头，心里却想，我两辈子都见不到她，你们就更别想了。
永昌帝宴请了几个大功臣，了解了一下防治疟疾的过程，之后就是论功行赏。
樊盛景被封为县男，食邑三百户，还赏了几个奇珍摆件。
永昌帝头疼了很久，他觉得樊盛景竟然有才干，完全可以徐徐图之，不想让樊盛景过早的进入朝堂，参与朝堂乱斗，若他不收敛锋芒，只会树敌无数，处处受人掣肘。可若是不重赏又怕寒了功臣的心。县男是从五品，又不用上朝，正好。
永昌帝还让段鸿轩送来了一个庄子的地契，不大只有五百亩，可都是良田，且就在东门外不远，坐马车出了城，十分钟就能到，有市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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