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银笺别梦当时句
惠贵人拿着玉佩，对着光仔细端详，摇摇头道：”这上头的扁平翡翠结比下头的碧玺还要值钱，真是买椟还珠了。”
吉祥小声道：”奴婢瞧着娘娘如今倒是不一样了，从前逢年过节的也从来没送过什么东西给大阿哥。”
“她没儿没女一门心思都扑在皇后的位子上，自然要笼络人心。”惠贵人的语气含了一缕不屑。
吉祥又道：“今儿个玉莹小主是帮着小主说话了，现在又送了这玉佩给大阿哥，这是摆明了要拉拢娘娘的。”
想起方才的事儿，惠贵人没好气道：“你交代下去，也不知道那帮乳母丫头们每日是怎么伺候大阿哥，叫他惹出今天这样的是非，她们往后要是再敢当着大阿哥的面儿嚼舌根，我必得一个个抽烂她们的嘴。”
吉祥赶忙道：“小主放心，奴婢一准儿交代好。只是今日的事儿不过是小孩子们玩闹，这是寻常的，小主也别太往心里去。”
惠贵人语气酸酸：“多大的事儿搁在二阿哥身上都成了了不得的事儿。不过就是挠了一下，胤禔才多大，能使得多大的力气，可你瞧皇上那脸色，能吃了人似的。”
吉祥扶了惠贵人上暖轿，浅声道：“二阿哥没娘，皇上自然多心疼些。往后小主多去承乾宫走动走动，叫皇上知道小主心里头没有那些个意思，想来也就无妨了。”
惠贵人点点头，烦恼道：“我本就没那么个龌龊心思，她们不过是嫉妒咱们日子好过罢了。”
吉祥连连道：“可不是，咱们延禧宫如今是宫里头福气最好的地界，她们可不都盯着呢。”说罢，又将幔围捻紧，吩咐起起轿。
回到承乾宫，佟宝卿就要换上燕居的棉衣，春苓拦着她，“小主啊，福晋和命妇今日进宫，只怕要来给小主请安。”、
“给我请安？”佟宝卿笑道，“怎么会，她们去储秀宫便罢了，来我这里做什么。”
“小主，您养着二阿哥，奴婢猜测，她们去了储秀宫就会来承乾宫。”佟宝卿一听，谨慎道：“那若真是这样，储秀宫岂不是会不高兴？”
春苓笑笑：“储秀宫高不高兴这也由不得她，毕竟她不是皇后，又没有子嗣，想一枝独秀也难。”
佟宝卿点点头，缓缓道：“你看大阿哥今天的样子就知道惠贵人在背后没少抱怨，只怕咱们的日子会越发不好过了。”
紫苏接着道：”奴婢说句犯上的话，小主现在是还没有承宠，来日既有皇上的恩宠，又有二阿哥在身侧，后宫里的小主们就只有羡慕小主的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天大阿哥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佟宝卿对春苓道：“你一会儿把皇上送来果脯分一些出来送到延禧宫去，也让惠贵人别多心。”
“奴婢这就去。”
佟宝卿忧心忡忡道：“集宠爱于一身就是集怨怼于一身，皇上这么喜爱二阿哥，明年若是正式册封了太子，那咱们才算是众矢之的了。”
紫苏懵懂不解，“小主，您有皇上的宠爱还怕什么呢？”
佟宝卿对着紫苏惨淡地笑笑，悠远绵长道：”荣贵人有皇上的宠爱，可她也活得小心翼翼，况且这后宫诸人哪一个又不曾得到过皇上的宠爱呢，即便现在有我，来日也会别人。再有其他的念头，便是痴人妄想了。”
紫苏怯怯道：“小主好端端地怎么说出如此伤感之言。”
佟宝卿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着那几个荷包？皇上腰带上拴着的是几个旧荷包，想必是赫舍里皇后先前做的，可自己真的就是为了这几个荷包吗？或许还因为惠贵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因为大阿哥抓了胤礽之后，玄烨突然凌厉而冷酷的眼神，因为安贵人裙摆上隐隐的血迹，和脂粉下已经毫无血色的面容。
佟宝卿深深地觉得这宫里每一个人的悲喜荣辱都系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皇上生气，惠贵人的衣裳就是奢靡浪费，可若皇上高兴，境况或许就不同了。
那么自己呢，会一直让他高兴吗？
佟宝卿正暗自神伤，外头的人进来回禀说明珠夫人携儿媳来向佟贵人请安。佟宝卿一听赶紧叫请进来，自己则去正殿迎接。
才嫁给纳兰容若的卢雨禅低眉顺眼地跟在自己婆婆身后，随着宫女进来。佟宝卿站在门口，握住明珠夫人道：“许久未见，夫人身体可好。”明珠夫人打着佟宝卿的手福了福身子请安道：“佟娘娘万安，老身一切都好。”卢雨禅则行了大礼道：“妾身卢氏请佟贵人安，佟贵人万福金安。”
佟宝卿腾出一只手拉起卢雨禅，笑道：“容若好福气，”又转向明珠夫人道：“容若公子可好，说来我也许久未见他了。”
“都好都好，只是容若怕冷，冬日里总会痰喘，今年亏得媳妇细心照顾，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再犯。”
“那便好。”佟宝卿带着她们进了里间，将明珠夫人让到炕上，又叫人沏茶，端果子。
“我记得夫人喜欢吃橘子，”佟宝卿拨开一只橘子递过来，“这橘子是今年的贡品，夫人尝尝。”明珠夫人千恩万谢地接过，佟宝卿又对卢雨禅道，”北方冬天冷，你还习惯吗？“
卢雨禅浅笑道：”长这么大今年第一回见到雪，很是稀奇。”
佟宝卿道：“今年雨水多，比往年都冷，我看你穿得单薄，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倒是新得了一匹外头进贡的羽缎，你拿去裁件斗篷，御寒防雨。“卢雨禅起身谢恩，“多谢娘娘。”
佟宝卿笑道：“我这里还有样东西托你带给容若，先前我欠他一个大人情，一直没机会谢他。年底山东巡抚送来一只红丝砚，山水随行，浑然天成，想来容若也会喜欢。”
明珠忙道：“多谢佟娘娘惦念，妾身代容若谢过娘娘。他在宫里当差娘娘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能为娘娘效劳是他的福气。”
又吃了几钟热茶，明珠夫人便带了卢雨禅跪安了。随后又有裕亲王福晋，恭亲王福晋，还有纯贝勒的福晋三人一同前来请安，妯娌之间闲话一气，也就散了。
佟宝卿稍稍歇了口气，索额图夫人又来，因着是赫舍里氏，佟宝卿便叫紫苏去偏殿抱了二阿哥来。索额图夫人磕了头，对佟宝卿道：“进宫前去府上拜见了佟大人和佟夫人，夫人说皇上已经传旨，二月初一人便可进宫与娘娘相见，可见皇上待娘娘是极好的。”
佟宝卿笑道：“若说皇上心尖儿上的人那必得是二阿哥，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皇上只要得闲就来承乾宫看望二阿哥，抱在怀里不放下呢。”
“二阿哥有福气，有皇上宠爱又有娘娘照拂，仁孝皇后在天有灵也会感激娘娘为二阿哥所做的一切。”
佟宝卿垂眸，无限惋惜道：“仁孝皇后早逝，我与姐姐是旧日相识，二阿哥我自然是当成自己亲生的来疼爱。”
说罢，又吩咐春苓去挑拣了些贡品赏给了索额图夫人。
送走了索额图夫人已经快了午膳时分，佟宝卿思量着怕不会有人来了，便换上了燕居的香色棉衣，又叫了紫苏来帮她拆钿子。
头上的钿子卸下，佟宝卿转了转脖子，笑道：“这一早上的，脖子都酸疼了。”紫苏帮佟宝卿梳理好头发，披散在背上，再仔细涂上桂花油，想着晚上家宴还要扮起来，便道：“小主就先散着头发松泛松泛，等用了午膳奴婢再帮小主梳起来。”
佟宝卿揉了揉额角，点点头，“传膳吧。”
午膳还没用完，惠贵人就泪眼汪汪地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佟宝卿身前，嘴里道：“贵人，胤禔不是有意而为啊，不是啊。”佟宝卿吓了一跳，忙搁下筷子扶起惠贵人，“姐姐有话慢慢说，这是做什么。”
惠贵人抓着佟宝卿的胳膊却不起身，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下的力气却奇大，坠得佟宝卿的腿都打了弯。
吉祥忙福了身子道：“佟小主，皇上传了旨意来，削了我家小主协理六宫之权不说，还叫过了元宵就把大阿哥送去阿哥所，不再叫我家小主养着了，可怜大阿哥才两岁，现在是离不得我们小主的啊。”佟宝卿心里暗暗吃了一惊，玄烨下手可真是又狠又快。
惠贵人泣不成声，抽抽噎噎道：“往后，往后嫔妾一定好教养，还请，还请贵人，替嫔妾向皇上求个，求个情，大阿哥是嫔妾的命啊，大阿哥此时若离了嫔妾，可叫嫔妾怎么活啊？”
佟宝卿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好言好言劝惠贵人道：“姐姐先别哭了，今儿是除夕叫旁人听到了不好。”
惠贵人听了这句，立马咬了嘴唇不敢出声，只是脸上的泪水怎么忍得住，还是吧嗒吧嗒往下落。佟宝卿瞧她平日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已然肿成桃子般，脸颊也因着流泪吹风红了一片，比起请安时那个抱着大阿哥洋洋的得意的惠贵人，真是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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