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重门不锁相思梦
这一日，安顿了二阿哥睡中觉，紫苏闹着佟宝卿要去御花园逛，“小主，这一个月来您成日里守着二阿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您也该出去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兴许再过两天，一场雨下来，御花园的花就都谢了。”
佟宝卿拗不过她，只好应允了。
紫苏替佟宝卿换上一件青绿色纱绣金团寿字枝梅纹夹衬衣，套了一件如意头大镶边对襟坎肩，外头罩着一件白暗花绸彩绣的披风，因着佟宝卿不喜繁重的首饰，只拿白玉嵌珠宝翠花卉纹络扁方儿梳了头发，簪了一朵才折下来的秋海棠，虽然简单却也别致。
佟宝卿又□□苓温了一壶桂花酒，提了两三种点心，三个人慢悠悠地往御花园去。
“春苓姐姐，这时节御花园里哪里好看呀？”紫苏满面飞笑望着春苓。
春苓笑道：“绛雪轩前海棠正盛，一时风过如漫天飞雪，是极美的；或者去养性斋前的鹿台可以观赏鹤圈和鹿苑，或者小主去浮碧亭坐坐，那儿的水池中植满了睡莲，如今虽然已经过了盛花期，想来还是能看见几朵的。”
佟宝卿摇摇头，“这几处景色都太美了，定是人人都想去的，我不愿见人，咱们找个精致差些的。”
春苓一听，旋即道：“那咱们去玉翠亭，两年前皇上下旨在玉翠亭前移植了好些翠竹，把亭子都围起来了，小主们嫌那里景色单调，一直鲜少有人去。”
佟宝卿笑笑：“正好我喜爱竹子，咱们就去玉翠亭。”
过了坤宁门，穿过郁郁葱葱的古柏，绕过澄瑞亭，直到御花园的西南角上，一片竹影映入眼眶，佟宝卿不禁感慨道：“这地方太美了，我竟然一直都没来过。”
紫苏给佟宝卿斟了一杯香甜的桂花酒，佟宝卿美美地喝了一口，小声道：“你们俩也喝点。”
春苓和紫苏环顾四下无人，便两个人就着一个酒盅，呷了一口。
“宫里的小主大都爱花，小主怎么偏爱竹子？”春苓笑问。
佟宝卿微微一笑，脸上浮起神往之色：“苏东坡曾写过这样两句，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翠竹虽然不似花儿艳丽，但也免了蜂蝶的烦扰，静静直立，孤傲高洁，自有一番风味。”
春苓和紫苏都听了半懂，但见佟宝卿心情畅快，便也跟着高兴。
碰巧玄烨在乾清宫等军报等得心急，正在位育斋练字，听到不远处玉翠亭有人说话惹得烦乱，便对梁九功道：“谁在吵闹，叫她们上别处去。”
梁九功远远一看是佟宝卿，未敢轻举妄动，又回了位育斋，对玄烨道：“皇上，是佟贵人在玉翠亭跟婢女喝酒呢，许是有些醉意，声音就有些大了。”
玄烨扔下笔，拍拍手道：“她真是会挑地方。朕想着位育斋偏僻能安心写写字，谁知躲到这来也还是躲不过。算了，回乾清宫去吧。”
出了位育斋，就听到佟宝卿清脆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三人者耳。”说罢又是一串叮叮咛咛的笑声，玄烨不由掩面道：”这丫头，真是喝醉了。”遂带了梁九功往玉翠亭去。
紫苏和春苓见玄烨过来，忙扯着佟宝卿的衣裳，佟宝卿脸颊绯红，懵懵地转过来，定睛望了望玄烨，又晃晃头揉揉眼睛，玄烨低声道：“你没眼花，是朕。”
佟宝卿一个机灵，酒也醒了大半，赶紧行礼请安。
“你真是有出息了，”玄烨冷着脸道，“大白天的在御花园里喝得醉醺醺的，哪里还有半点小主的样子。”
佟宝卿低着头，一句不吭。玄烨没好气地伸手把她拉起来，佟宝卿望着他憨憨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臣妾是太喜欢这里的竹子了。”
玄烨微微别过头去，这参天的竹林本来就是为了这小妮子种下的，此刻倒叫玄烨有些不好意思。
“臣妾，谢皇上。”佟宝卿趁着还有两分酒意未散去，伸手握住玄烨，纤纤玉手上戴着的是玄烨送的白玉戒指，露出的腕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她第一次骑马从马上摔下来所伤。佟宝卿指尖微热轻轻碰触玄烨的手心，脸上是似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几分调皮和不羁，眼波流转，送出的却全是浓情蜜意，玄烨轻轻捏了捏佟宝卿的手，对紫苏道：“你家小主醉了，好生送你家小主回去。”
佟宝卿抽回手，敛容正色道：“臣妾告退。”
安贵人在永和宫歇了半月，身体恢复如常，只是旁人偶尔提起那晚的事儿，她总是捂着脑袋道，声音尖尖道：”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还好啊，是皇上救了我，否则我只怕到死还被蒙在谷里呢。”
敬事房重新摆上了安贵人的绿头牌，玄烨连着十几日不入后宫，念着安贵人吃了不少苦，便翻了她的牌子。
加之玉莹还在禁足，李燕飞就更为得意了，她特意挑了一件大红地双喜百蝶纹五彩平金绣舒袖氅衣，配上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因着病了几日，腰肢更纤细，当真是不盈一握。
端贵人见她风摆柳般摇曳生姿，不禁艳羡，“不说别的，安贵人这身量芊芊又妩媚勾人的劲儿我看了都心动，莫说皇上了。”
青丫轻笑道：“安贵人若不是凭借这出众的风姿，只怕也不会那样张扬。”
想到自身，端贵人又不免怅然，“总是几个月几个月的不见皇上，这日子是一点盼头也没有啊。现在也只能盼着皇上顾念安贵人能过来几回永和宫，但愿我在她身旁忍气吞声苟且维持是值得的。”
“小主莫要这样说，平白轻贱了自己，”青丫不忍道，“自从小公主离世，小主您就一直郁郁不乐，面容憔悴，皇上见了也不免勾起伤心往事，所以小主必得先调养了身子，再做其他打算。”
端贵人掩面戚然，“我本来就比皇上年长两岁，如今再怎么打扮都是人老珠黄。”
青丫嗔怪道：“小主还不到二十五岁，奴婢听说敏惠恭和元妃嫁给太宗皇帝时已然二十六岁，不一样是前所未有的盛宠？”
端贵人哀叹一声，“说的轻巧，我又怎么能与她相比。”
青丫也不再说话，扶了端贵人回屋里去了。
玄烨见李燕飞打扮得花枝招展，神采奕奕地进来请安，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燕飞看。
李燕飞含羞带笑，微微扬起脸勾一眼玄烨，娇滴滴道：“这么些时日未见，皇上您一直叫臣妾跪着吗？”
玄烨坐直身子双手撑在书案上，问道：“你身子好了？”
“臣妾好了，”李燕飞低眉顺眼，平日里搅蛮跋扈的样子竟然不见分毫，“有皇上的记挂，臣妾不敢不好。”
玄烨微微勾起嘴角，温然道：“那你不如告诉朕，储秀宫宫墙下埋的东西究竟是谁做的？而那一日所谓的厌胜之术又竟是缘起何处？”李燕飞面色微滞，装傻道：“那一日臣妾也是神志不清，后来听宫里人说起才知道是储秀宫娘娘对臣妾使了厌胜之术。”
玄烨点点头，冷然笑道：“安贵人，你纵然有很多不足，可在朕面前你至少坦承可爱，总是有一说一，哪怕是嫉妒怨恨之言你也毫不遮掩，你长处不多可别丢了。”
李燕飞一瞬间比刚才还要娇嫩柔弱，满脸委屈道：“皇上，臣妾做什么都瞒不过皇上。臣妾错了。上回皇上去南苑秋狝，玉莹姐姐趁着皇上不在就变着法地折辱臣妾，还叫臣妾在螽斯门前罚跪，臣妾的脸面都丢尽了。臣妾一时气不过才想了这个主意，只不过臣妾脑子笨，自己也吃了不少苦。但是臣妾知道自己做错了，皇上要怎么罚都好，只是一样，皇上您可别真恼了臣妾，不见臣妾呀。”李燕飞说着又不住地落下泪来，更是梨花带雨，一张娇嫩的脸蛋狐狸一般小巧动人。
玄烨摇摇头，“当真是朕平日太骄纵你了。玉莹如今总摄六宫事务，你言语不当，她责罚你自是应当，你却搞出这么一桩乌烟瘴气的事儿来，还栽赃陷害，你这是欺君罔上，是死罪啊。”
“皇上，”李燕飞嘟着红唇不住地摇头，头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跟着左右摇摆，“皇上，臣妾不敢了，臣妾最是愚蠢，想出这样的蠢法子无端端都给皇上添了烦恼，臣妾知错了。”
“这样，朕交给你一桩差事，你若是办好了，朕就姑且原谅一次。朕打算让兆佳氏从储秀宫搬回永和宫，她和公主朕就全权交给你了，她们二人若是有半点差池，朕拿你是问。“
李燕飞蹙着眉头，抽抽搭搭道：“臣妾即便是没有犯错，也会尽心竭力照看小公主和兆佳氏母女二人，皇上放心，皇上的孩子就是臣妾的孩子。”
玄烨忍不住笑道：“你的嘴怎么这么甜呐。”
李燕飞破涕为笑，央求道：“皇上，臣妾的腿只怕已经肿了。”
玄烨没好气道：“起来吧，真是蠢笨的可以，总是做出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
李燕飞咬着嘴唇道：“可臣妾只要能见到皇上，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玄烨扬了扬手里的奏折，“你且去西暖阁里等朕一会儿。”
李燕飞妩媚一笑，甜甜应一声，悄然退了出来，心里暗自庆幸道：看来皇上也的的确确生了玉莹的气，否则又怎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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