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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折


  枕山楼一案后,洛都重又恢复了寻常的平静,不过几日,人们便忘记了那名死在一根琴弦之下的学子,只是在酒肆茶楼中的说书人口中又添了个新的故事。

  转眼之间,便是洛城三月暮春,嫣满京华。暮春者,春服既成,风乎舞雩,咏而归。乃是临水饮宴、踏青游春之佳时。

  几簇纯白的花枝自窗檐上垂下,在熏暖的春风之中轻轻地摇曳,间或落下一二花瓣。紧闭的窗户骤然被支开,女子纤细白净的手自屋内伸出,挑挑捡捡地折下一簇姿态婀娜的花枝收入屋内,这一番动作之间,便又震落了无数花瓣纷落如雨。

  风茗拈着挑拣折下的花枝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又小心地折去了几枝多余分杈,这才满意地将这枝梨花插入桌上的青瓷缠枝纹小口细颈瓶中。

  彼时春色正好,窗外花枝细碎的影子被阳光投影在窗纸之上轻轻地婆娑摇曳,檀木案桌上,一副淡雅的白瓷冰裂纹茶具整齐地摆放在一侧,在这一枝梨花的映衬之下更显淡雅。而伫立窗边的少女轻衣素裳,肌肤光润莹洁有如云月玉珠,她微微俯身轻嗅花枝清香,目光流转之间眸中似有温润清浅的水雾浮动,倒映着这瓶中的一枝朦胧繁花。

  沈砚卿自楼外归来来到三楼的这间雅间之外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他也只是稍稍愣了片刻,便从容地推门而入,眉目含笑:“风茗?原来你在此处。今日怎么有了这样的兴致?”

  “先生?”风茗略微一惊,欠了欠身,说道,“不过是近来无事罢了。听先生方才的话,不知是有何任务要交付于我?”

  沈砚卿闲然一笑道:“倒也不算是什么任务,你可知道石斐?”

  “石斐?自然知道,也算是如今大宁首屈一指的富豪了,只是为何突然有了他的事情?”风茗讶异问道。

  “他给商会送来了请柬,故而还需你明日随我去石氏的别苑之中赴宴。”沈砚卿取出一封请柬递给了风茗,仍是微微笑着,语气波澜不惊,“商会与石斐明里也算是合作得愉快,总归不好回绝,若是风九小姐能够到场,想必看起来还很有诚意呢。”

  “哈……不过是个在风城也没什么用处的名号罢了,先生可别这样打趣我了。”风茗亦是附和着轻声地笑了起来,目光却是明澈异常,“哪有什么先生都觉得‘不好回绝’的事?我猜石斐私底下,有不少商会想查的事情吧……醉生散?”

  “猜得不错,这位石斐公子,暗地里可是曾经把醉生散的生意做到过风城眼皮下的人物。”沈砚卿微一挑眉,神色之中颇有些看热闹的意蕴,“风城当年即便与绣衣使合作也要铲除他……故而三年前西坊的事情,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样么……”风茗心下很有几分惊讶,然而她对三年前之事不甚了解,也怕贸然开口徒增怀疑,故而只是模棱两可地叹了一句,随即道,“果然需要明日去探个究竟才是。”

  “看来你是同意了。”沈砚卿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风茗在脑海中迅速地回忆了一番沈砚卿所提过的西坊之事,语意略有几分模糊地开口问道:“那么绣衣使呢?这一次,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有了上个月的案子,裴绍的态度恐怕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改变,而秦江城原本便对石斐的诸多行径颇有微词。”沈砚卿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神态自若,“对了……半月前番邦朝觐宴上的事情,风茗可曾有所听闻?”

  风茗略略回忆一番:“略有耳闻,不知先生可是知道些什么?”

  半月前。

  兴平八年三月十三,帝于洛阳宫平朔殿摆下国宴接受诸胡藩王朝觐纳贡,并邀百官赴宴。其间美酒佳丽、珍宝器具,不胜奢华,亦不可尽述。

  此时帝后玉辇未至,玉阶之下,当朝太宰钟鸣落座正中,大司马、太傅等录尚书事一一列坐,余者皆是依照官品次序井然入座。

  “陛下驾到!中宫殿下驾到——”内常侍一甩拂尘,高声唱喏道。

  雍容华贵的雅乐应声奏起,殿中一应朝臣大员并宗亲命妇纷纷稽首而拜,一时之间,满殿宝光璀璨,玉叶璁珑。众人伏首相迎,待得帝后入殿,便齐齐恭谨地高声道:“恭祝陛下万寿无疆——中宫殿下千秋无极——”

  今日既是国宴,即便是自登基起便醉心于求仙访道的兴平帝也是一身华贵的帝王冕服,尽显肃穆。而中宫皇后韦氏则着凤冠袆衣,与平日代为执政时的不怒自威相比更多了几分端方庄重,冠上珠翠微微摇曳,光影映在她的脸上,晦暗不明。

  兴平帝径自走向殿中,由身侧的顾昭仪伺候着撩袍入座,这才看向玉阶之下,悠悠开口:“众卿平身。”

  例行一番古礼之后,兴平帝令诏北方番邦诸部使臣,待得使臣们依列进殿,沉声以求威严道:“朕闻北方诸部与大宁通使数载,而北境安宁不复生乱,甚喜,故设国宴款待。愿大宁与诸部永无战事,愿诸君共饮为欢!”

  其后便是使臣献上朝觐之礼。为首的是西羌使团特使,他献上了西域的葡萄酒与夜光杯,另有几匹汗血马写在礼单上。随后是临海库莫奚部的特使,他献上了一套金凤冠盖首饰与一只雕刻了盘桓金龙的鎏金铜壶,每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与金龙口中都衔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东海珍珠。

  这之后,其他的使臣也陆续呈上今年的贡品,不外乎各类金银珠宝与当地之特产云云,也无甚特殊之处。

  而最后上前的,便是如今的北境番邦共主、高车姜氏部的一行使臣,只见为首的姜氏世子与另一名使臣前后屈身下拜,由身侧的随从恭敬地递上了礼单与贡品。

  两人稽首再拜,朗声唱喏道:“我等奉大君之命献礼,愿大宁的皇帝陛下江山永固、国祚绵长。”

  身为北境共主,这礼单自是长了许多,有数十匹各色掐金丝天蚕锦、六色高车琉璃盏、汗血宝马、两尺红珊瑚盆景……

  但在这一应的北疆异宝之中,最为惹人注目的还是礼单最后的一项:前东越镇国白虹剑。

  而在座众臣听得这名号,心中亦是各自有了几分思量:且不说这东越白虹剑如何流落北疆,这本是东越亡国之君的宝剑,竟也拿来送给陛下?更何况,“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这高车的姜氏部,究竟安了什么心?

  韦后一一看过递上的贡礼,问道:“高车之礼,实为殷厚,只是不知这最后的‘白虹剑’,又在何处?”

  “中宫殿下请看。”跪在世子身后的使臣忽而抽手向后,冷光一闪而白虹惊出,暴起旋身,向着虚空处斜斜一削。而后他又借势后退几步,执剑而舞,剑随身动而剑光密集,身形腾挪之间唯见剑影凌空,虚实交错。

  而后使臣将剑势轻轻一收,风停剑止,仿佛刚才的一切皆是幻觉:“大君闻□□上国素来文武并重,故而献上此礼,不知今日能否指点一二?”

  在座众臣有相当一部分都微微变了脸色,这国宴之上诸公衮衮,更有皇亲国戚与内外命妇,入殿之前,刀剑理应早就被卸去,如今一来,更无人能撄其锋芒。

  韦后神色不变,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名持剑的使臣。这名使臣明显地带着高车人高鼻深目的特点,淡蜜色的肌肤饱满而润泽,举手投足间却是难得的知礼而莫测,瞳孔似能辉映着敕勒川下无垠的碧草蓝天,自是一派姿貌伟岸、高爽迈出的仪态。

  凤冠上的珠翠微微摇曳了几下,重归于平静,她阴沉的目光一一扫过席间众臣,却是不语。

  大宁国祚传至如今,重文轻武的清谈之风早便大为盛行,兼之九品中正之法多择用少有历练的世家子弟,朝野上下的名将早便都去了边境戍守,而绣衣使毕竟又上不得国宴的台面,哪有多少能够“指点一二”的人物?

  “众卿可有能应邀者?”兴平帝亦是神色凝重地扫视了一番,见众臣皆是沉默,自是难掩失望之色。

  “啪”。

  这一片之中倏然响起了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声,似是是酒杯杯底碰撞在玉案上的声音,却不似寻常人愤怒之时将酒杯砸着放下的响动,而更像是一个拿捏到位的示意。

  席间有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官员振衣起身,意态轻闲,只是那紫袍金带的装束让人一看便知他身居要职。他向着帝后御座的方向深深一揖,道:“陛下勿忧。”

  “秦中丞可是有意应邀?”韦后目光一转看向此处,语气之中却是难掩疑惑:御史台的秦江城虽是名义上统领绣衣使,但毕竟不过一介文官。

  秦江城笑道:“并非如此,只是以臣之见,高车使臣的这番讨教,便是这平朔殿中的侍从也可略展一二。”

  “哦?那朕便调出今日殿中的侍卫长,如何?”

  “何必如此麻烦?臣便是挑一位侍女,也可应对。”秦江城微微一笑,瞥了一眼那名高车使臣,却只见他仍是神色如常,“请陛下另备一剑便可。”

  “既然如此,准奏。”兴平帝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喜,“还请使团的其他几位暂且入座,虽是点到为止,仍要以免伤及无辜。”

  “唯。”几人听得兴平帝下旨,各怀心事地应道。

  不多时,殿中众臣便见有一侍女自殿门外抱剑趋步上殿,向着帝后的方向遥遥稽首而拜。这侍女身姿高挑,画着寻常的浓艳宫妆,衣着相较于其他侍女更加简练了一些,乍看来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既如此,姑娘请吧。”使臣亦是带着几分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几分不在意地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阁下贵为一国使臣,如今远道而来,婢子不敢造次。”侍女执剑垂首而立,恭敬的话语之中并没有多少起伏。

  “那么,得罪了。”话音未落,使臣便暴起掠身向前,白虹剑尖直取对方要害,似乎并未将那侍女太过放在眼中。

  却不料那侍女飞速地出剑一格,而后闪身点足向后一掠,收剑至身前,沉默地凝视着使臣的一举一动。

  使臣微微一挑眉,似是不曾想到这侍女还有几分机变,顺势挺身挽剑而上,如跗骨之蛆般地再次出剑发难。而那侍女亦是身形极快,步步退却但也全无杂乱之象,只是这样看来,虽能勉力应付,却终究难以有所突破。

  在座的众臣一时间只见得剑光缭乱,动若秋水潺潺而静若白露凝霜,每一步的辗转腾挪之间,皆是光华飞转如练,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一番交手过后,两人似乎仍是难舍难分,而使臣不曾注意到的是,侍女的站位已然缓缓地靠近了高车世子所在的案桌席位。她轻巧地避开了对方的又一剑凌厉的攻势,挽了个剑花,而后剑锋走势蓦地一侧,直向高车世子而去,出手之快只在一瞬。

  突逢此变,使臣自不会直接出剑去救,他估量了一番侍女的实力,也不及深思,步伐腾挪变幻,在席间众臣所看不清的一个角度一手出剑佯攻,另一手出掌迅速地拍上此刻侍女的要害。

  却不料侍女中了这一击之后仍旧攻势如常,这样的结果大出使臣所料,他不得不将佯攻转为实势来阻止侍女的这一剑。然而侍女的剑却只是将将从高车世子眼前一掠,便又急急地向下一掠挑起案桌上的一只精巧玉杯凌空飞起。

  而侍女也随之退了一步,趁着使臣不及改变剑锋走势之时很有些炫耀意味地飞速一旋身,环佩玲琅之剑尖已稳稳地点在了使臣的眉心,似乎再进一寸,便可令他血溅当场。

  此刻殿上俱是一静,唯有方才被凌空挑起的玉杯急速一坠,正被那侍女的另一手轻巧握住,洒出来的几滴琼浆落在剑锋之上,溅作万店玉屑,湮没不见。

  高车世子虽是面色如常,但心中早便经历了一番惊涛骇浪,而在座众臣,却少有能够看破方才这博弈之人。

  “使臣大人,为两国之谊,婢子先敬一杯。”侍女不着痕迹地微微挑了挑眉,将玉杯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又依着敬酒之礼向着对方亮出杯底。

  “大宁洛都之中的人,果真让我等大开眼界。”使臣倒也不多言,朗笑着弹剑入鞘,将剑交与内侍,而后向着帝后的方向不紧不慢地一行礼,道,“还请陛下与中宫殿下,恕白崇方才的无礼之举。”

  “原来是高车白氏部的勇士……”兴平帝悠悠地笑着,似是并未将这一切放在心上,转而吩咐道,“吴内侍,赐酒赐座。”

  此后侍女退下,君臣欢宴,自不必说。

  “宴席上与使臣白崇试剑的,便是那位你还不曾谋面的廉贞使。”沈砚卿长眉微挑,闲然续话道,“奇不奇怪?一个以裴绍爪牙身份跻身十三使的人,似乎又和秦江城有了什么关联。”

  “其实也不能断定这二者一定有什么关联,毕竟这太过明目张胆……”风茗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徐徐沉吟道,“也许只是纯粹地看不惯使臣的挑衅,但裴绍恐怕未必会这么想。”

  “所以按照绣衣使那边的说法,她‘临时’被派去做了一个任务,归期未定。”沈砚卿淡淡笑道,“看来裴绍对她还有些耐心。这也意味着此次石氏别苑之行,绣衣使或许便不会对商会有什么影响了。”

  “未必么……”风茗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仍有几分挥之不去的诡异感。

  一个归期未定的任务……什么任务呢?

  三月十三,洛阳宫万卷楼中,烛火摇曳,人影朦胧。

  “廉贞,你不打算为你方才的行径说些什么吗?”锦衣华服的男子负手而立,已过而立之年的面容上仍有昔年的风华模样。

  “统领大人想必早有明鉴,”廉贞在他身后半跪着不紧不慢地一行礼,语调冷静而谦恭,“即便廉贞有贰心,如此行事也未免太过招摇。何况秦中丞名义上毕竟是绣衣使之首,在那平朔殿上、番邦使臣前,到底不能撕破了脸。”

  此时平朔殿的国宴仍旧继续着,雅乐歌吹之声远远地传来。而两人所在的皇城万卷楼之中,采光并不算很好,楼中错落的书架不仅挡住了大半的窗户,也使得整座楼的室内看起来有几分拥挤,即便是在国宴或是大朝会这些容许外臣暂做逗留的时日里,也极少会有人来此。

  “你倒是个聪明的。”裴绍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转而又问道,“前几日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已经查明了,凶手手中那些药的来源……确实如您所料。”廉贞答道,“只是这中间有没有那顾氏的引导,便不好说了。”

  “哼……他还真是得了点好处就不听话了……”裴绍兀自冷笑一声,“何况如今正是非同寻常的时候,看来是不能再保他了。”

  非同寻常的时候?再?廉贞闻言微微抬眼,旋即又恢复如常。

  裴绍随即又转身对廉贞道:“弃子的下场该是如何,你知道的吧?”

  “廉贞明白,只是不知统领想要如何处理?”

  “当然是看起来越自然越好,”裴绍淡淡道,“对了,这次任务为免打草惊蛇,你一个人去。”

  “唯。”廉贞连忙应下,心中却也是冷笑一声:不过是仍旧信不过自己的立场罢了,一旦失败便是必死。

  “还有,我不仅仅是想要他的命。”似是想到了什么,裴绍复又补充着命令道,“还有他手上的商铺和钱财。”

  “明白了。”

  “廉贞,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裴绍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虽说上一次的案子说到底与你无关,但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廉贞静静地听着,神色在摇曳的烛光之中显得晦明不辨,末了她问道:“……廉贞愚钝,有一事不明。”

  “说吧。”裴绍不疑有他。

  “按照统领的计划,为何顾氏的罪名非杀人之罪不可?”

  “不,我需要的不过是个足以参劾的罪名。其实舞弊与私藏禁药同样足够有力地参了三吴南士一本,甚至更为有效,”裴绍冷然道,“但你那日派出的人操之过急,给风氏商会留了把柄,”

  “明白了,廉贞知罪。”

  “起来吧,明白了就把这次的任务做得缜密些。”裴绍道,“如今这风氏洛都分会的总事,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退下吧,别让人起疑。”

  “唯。”

  两人离开后,万卷楼重归于一片安静。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略显昏暗的书架之间,才有人警惕地从书堆的死角之中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那些绣衣使又在谋划些什么?”清癯的华服少年在两人站过的地方转了转,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不过他们说的那个案子,似乎也有所耳闻……难道那背后还有什么隐情?”少年目光几度流转,若有所思。那目光流转之间似冷淡又似炽热,似无情又还似有情,缥缈明灭之间又有什么更深远的东西若隐若现,难以捉摸。

  “罢了,还是先离开此地为要。”这样想着,华服少年略微加快了脚步,走出了万卷楼。

  “小世子,可算找到你了。”离开万卷楼后,少年沿着太液湖走了不远,便迎面遇上了东宫之中的侍女,“平朔殿的宴会已经散了,河间王和昭鸾郡主尚在宫中。世子做了这么久的东宫陪读,今日可要去见见他们?”

  听罢来者的一番话,少年微微放下心来,摆出一个合乎礼仪的微笑:“父亲和姐姐确实不常入京,既然如此,有劳了。”

  侍女欠身一福,当先领着少年穿过太液湖畔的花木扶疏,向着不远处的重楼宫阙走去。

  彼时的洛都仍旧是风光晴好,碧空如洗,只有远远垂在天际的几片阴云,似是昭示着不久便将到来的一场风雨。

  洛都的雨季,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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