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世界（7）
粗略目测，这座突兀的宫殿至少霸占了十幢普通楼房的宽度，至于宫殿会向后延伸多长，只能让想象力跨越殿顶那片无尽的夜空了。
与来时穿越的街区的雨气隔离系统不同，保护这片贫民窟的雨气隔离系统并没有因为追求起落的美感而基于楼顶与楼顶之间搭建，它被构建成一个金字塔的形状，而此刻只能隐隐看到的塔尖所垂直对应的，正是肖恩眼前这座宫殿。
雨气隔离罩上没有看到应有的灯光，就连他的宫殿，也只是使用已经被时代淘汰的火光作为照明，但如果因此认为他是节约之人，那就错了，穆尔只是对黑暗情有独钟罢了。
两支火把分别插在门柱两旁，摇拽出忽明忽暗的火光，顶在门檐下的八根罗马柱仍然条纹分明，更不要说柱顶的涡旋纹雕与兽头雕刻了。与门檐平行的二楼平台边缘，以波浪线条将火光拖入未完之处。平台边缘上方，站着一个个神情严肃的卫兵，与底下间隔均匀的石柱一一对应，好在它们只是雕像，不是真人。
可站在门口两边的两个高大男人却是货真价实的武装卫兵，他们腰间都挂着能源步8枪，看起来像是射程一直被人诟病的N16。即便如此，步8枪毕竟是步8枪，仅就威力而言，怎么也比他的能源手8枪雷玛士要强。但肖恩此刻并没有跟他们火拼的想法，他直接走了过去，登上几级台阶，在两根独立在台阶边缘的小型石柱间穿过，停在两人两三步开外，朝着同时对准他的两个枪口微微发笑。
“我叫肖恩，我要见穆尔。”肖恩说。
右边的男人腮部微动，似乎在咀嚼这句话并品尝其味。两三秒后，男人一只手仍然维持着随时都能开枪的状态，另一只手则移动到胸前口袋，两根手指往口袋中部按了一下，“老大，有个叫肖恩的人要见你。”
肖恩在看不见，却明显能感觉到地被审视当中静候了十几秒钟，穆尔经过电子处理的僵硬声音从门内的阴影中传了出来，“让他进来。”
这句话并没有立即令两个男人手中的枪从肖恩身上移开，右边那个男人说：“先生，你可以进去，但你的枪得暂时交给我们保管，这是规矩。”
肖恩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台阶边缘的两根小型石柱绝非单纯的装饰品，于是，他取出雷玛士，交给了男人，两个男人才放下对准他的枪口，让在门口两边。
越过从门外看只是一片阴影的位置后，肖恩眼前豁然开朗，青黄渐变的圆型与红绿混杂的棱型拼接而成的地板纹案织出梦幻的基调，两列方型大理石柱与二楼回廊底部构成一个个拱门，与石柱上一模一样的盘旋式花雕及裸8女像一起，构成视觉滑坡，让肖恩的目光滑到尽头。那里，安放着一张金光闪闪的王座。
但穆尔并没有坐在那里，他此刻正站在王座上方的二楼回廊，双手撑在裹着金边的扶手上，对肖恩微笑，“肖恩，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对方了，”低沉的声音在双层大厅中回荡，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上来再说。”
按着穆尔指引的方向，肖恩找到了楼梯，上到二楼。沿着刻有蜘蛛纹案的大理石地板，肖恩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三四扇木纹清晰，钉有条型叶纹银片的门，来到穆尔身边。
穆尔比肖恩高出半个额头，但身体没那么壮实，给人予偏瘦之感，一袭以染金丝绸为主要材料织就，另有五彩丝线绣成的盘龙旋舞灵动的丝袍足以令人不会去注意他的身材，削瘦再度得以浮出，已是在过了绣花边领，攀岩到内凹脸颊的位置了。深深的皱纹在他脸上肆虐延展，这或许是无法阻挡的岁月留影，更有可能是纵欲过度地证明。尽管年龄比肖恩还大两岁的穆尔已经老了，但紧紧地逼着鹰勾鼻翼暴射出来的目光仍是那么刺人、深邃，令人心生寒意。
“穆尔，你一定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许多人被杀死，还被人砍掉了脑袋。”肖恩说。
穆尔的双手还是撑在扶手上，只是扭了扭脖子，“肖恩，发现有人被杀，然后找到杀人的人，这不是你们警察的工作？”
“我去见过布莱克，他肯定知道这件事情，他都知道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说的对吗？”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肖恩察觉到穆尔的目光略微闪烁了一下，而且穆尔的一根手指开始在扶手边上敲击起来。
几秒钟后，穆尔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肖恩，“肖恩，如果你觉得布莱克有问题，就像从前你把他带走一样，把他带走好了，不用来通知我。”
肖恩摇摇头，“我并不打算那么做，否则，我也不会来见你了。我只是来提醒你的，许多无辜的人死了，过去，这种事情绝对与你穆尔无关的，不是吗？你变了，穆尔。”
“不要说得那么肯定，肖恩。有一群人一直非常憎恨机械人，还组成了‘反机械人联盟’，过去，他们手里连一只讨饭的破碗都没有，可现在他们手里有了枪，不至于反倒弄不来一把刀。出于对竟然会与机械人和睦相处的人们地报复，哪怕他们干出再疯狂的事情，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的，你觉得呢？”穆尔双手抱在胸前。
肖恩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知道那群人，他们的枪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穆尔耸耸肩，“反正不是从我这里弄到的，你知道，在我这里或许可以买到一些东西，但不包括那玩意儿。”
“穆尔，不用这样提防我，我根本威胁不到你，而且我也不是来威胁你的。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求你帮忙。”
“哦？”更多的皱纹在穆尔眉心堆聚出来，他足足沉默了十秒钟以上，似乎是在判断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肖恩的话，“说说。”
“我老了，尽管应该还没有到达随时都要去见上帝的年龄，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死亡地威胁。事实上，我的肺出了点问题，你知道，为了追捕那些亡命之徒，我不得不经常暴露在雨气隔离系统外面。结果，我这么拼死拼活，却申请不到灵魂注入的机会。他们以诸如可以接受正常治疗，警界内部排队人数太多，申请名额受到限等等理由拒绝了我，我已经看透了他们的虚伪本质，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穆尔舒展开眉心，微笑起来，“他们并不虚伪，因为你一直待着的世界每个人都是这么干的，他们也跟着这么干而已，换句话说，他们只是被迫抛弃自己主见的可怜虫。不过，肖恩，你知道你怀着这样的目的来找我，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以后我会脱下那身警服，为你服务，如果你不嫌我太老的话，事实上，我已经脱下了。”肖恩抓着风衣的排扣边缘，里外一抖，微微一笑。
“如果是在以前，我或许会嫌你老，但现在……肖恩，你一定看不出来吧？我太兴奋，老实说，我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因为根本就没有值得我高兴的事情！”穆尔高兴的表现也只不过是脸上的皱纹加深而已，跟刚才十分警惕时差别不大，“肖恩，你知道吗？曾经有过好几个被你弄进去的人想要通过我报复你，尽管他们不是在我这里被你抓走的，但他们的出价很有吸引力，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但最终我拒绝了他们，我说我不提供这种服务。在同情那几个可怜虫的同时，我更欣赏你，肖恩，你那敏锐的嗅觉简直无人能及，过去你已经帮过我两次，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发挥这个长处的，对吗？”
曾经，先后有两个通缉犯在逃，长期没有落网，肖恩充分研究了他们的资料后，凭着一种“如果他是他们，他会逃往哪里”的感觉性推敲，成功地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进一步追踪。最终他的确是找到了他们，但他们已经死了。
而在事后，肖恩又渐渐摸索出他们地死亡原因：他们都得罪过穆尔。那时，他才猛地回想起追踪过程中似乎也被别人追踪地那种不安感，调查出这件事情后，“似乎”两个字已经可以去掉了。
“对，如果你有需要，我肯定会尽力而为，但说到底，那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希望你不要抱有过多地期待。”肖恩淡淡一笑，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穆尔，我的身体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快把我这副老弱病残的身躯换成复合金属。”
“老朋友，那种事情急不来，感冒发烧到医院治疗还得排半天队呢，更何况这种生死大事？很多事情都需要准备，我会安排好并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的。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来吧。”
“这里？”肖恩微微皱眉。
“不错，这里并不是我的家，只是我用来处理事务的所在，通俗点说就是我的办公室。这个双层大厅是我通常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客厅，肖恩，相信我，我对你相当重视，我不会看着你死的。除了这个客厅，后面还有一个游泳池，两个花园，几十间房子。我相信住下我们两个男人绰绰有余了，我自己也很喜欢住在这里。”穆尔放下一直抱在胸前的双手，然而刚放到一半，又恢复了原状，右手则继续升到下巴位置，伸出三根手指来回摩擦下巴的胡茬，“啊，对了，肖恩，听说你妻子前几年不幸去世了，这几年你一定过得很寂寞吧？我想你一定需要人陪陪你。”
“为什么不呢？”肖恩耸耸肩，“但不要给我那些昏昏欲睡、神情冷漠，甚至是一脸病容的货色。”
穆尔的三根手指停止了摩擦，食指像敲击扶手那样敲击下巴，“肖恩，她们都很可怜，你对她们的要求不能太过苛刻。”
“还是给我一个机械玩偶吧，不过，是要有灵魂注入的。如果是那种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是机械人的类型，那就更好了。”
穆尔停止了手指的敲击，凝视着肖恩，沉默了十几秒钟，才说：“当然！准确地说那叫做‘人机比例’，肖恩，你非常识货，你要求的类型叫做‘完美人型机械人’，是我这里最抢手，也最受欢迎的妓8女类型。同时，也是收费最高的，不过，那是对于嫖8客而言，你并不是嫖8客，我希望你能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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