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零章 赌徒

　　“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啊”红树惊讶地发现，袁氏一身素净衣裳，素面朝天，手里还提着一把剪刀。

　　一大早就装扮得这么齐整，又提着剪刀，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袁氏倒是很冷静的样子，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憔悴中带着一丝清丽，还是足够惹人怜的，于是她放心地笑着说：“我要去赌桌上赌一把，看看能不能赢”

　　阳光穿过窗棂，照出一片宁静的景象，红树呆望着披满一身晨光的少夫人，十分不真实。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赌徒啊！

　　“青苔，青苔你快过来看啊，少夫人好像要去干什么大事！你快过来！”

　　“嘘，小点声，看把小姐吵醒了”青苔毫不大惊小怪，沉稳地从蘅冉的卧房走出来，一看就知道袁氏是打算要行动了。

　　望着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的袁氏，青苔的眼睛都湿润了，是她向袁氏提出这是个好机会的，她亲手把自家的少夫人送上赌桌，看到这个沉稳得可怕的人终于做出了选择，她也有些激动。

　　就算赌博的后果难以预料，她能够放手一搏，已经是从无到有的变化了，这是最难的。

　　“青苔，你不去劝劝少夫人吗？我怎么总觉得有点危险呢？”红树忧心忡忡地望着青苔，这次好像是角色互换了，大胆的那个变成了青苔和袁氏，而担心的那个却是红树。

　　“你几时见到过这样的少夫人？嗯？”青苔挑眉，红树咦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

　　袁氏安安静静地出发，青苔想要跟在后面，被袁氏拦住：“你留在院里照看蘅冉吧，要是这一趟时间很长，你便要在院子里主事，这个我不担心，我只担心蘅冉”

　　青苔咬牙，给了袁氏一个肯定的回答：“少夫人放心，小姐不会有事的”

　　“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还有你，青苔”袁氏握住青苔的手，牢牢握住：“我知道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

　　“少夫人”青苔声音轻颤，还来不及反握住袁氏，那一双手就从她的掌心抽走了。

　　清晨的薄雾里，袁氏素净的衣裳却显得格外惹眼，大约空旷的院子之间并没有什么遮挡物，所以从三院走到暖素阁的路上，还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

　　二院里，禅修的穆叶正拿着一把大扫帚扫院，其实说是扫院，也只是做出个扫院的样子，她周围几个人都被她遣散了，她自然不能不表现出清修吃苦的决心。

　　二院里倒还有粗使婆子，此刻跟在穆叶身后，把她扫过的地方再扫一遍。

　　从三院到暖素阁，不能不经过二院，好死不死，穆叶捕捉到了袁氏急匆匆的身影，她扫地的动作顿住了，半日没有动。

　　大早上的，这是要做什么？穆叶想起曾居道被关醒己堂的事，两下里一联系，好像就有些明白袁氏的举动了。

　　独身一人，连个丫鬟都不带，穿得如此素净，还专挑公爹和婆母呆在一起的这片刻时间，啧，这个弟妹是要演一场大戏啊。

　　目光往一个方向停留了一会，穆叶才渐渐移开视线，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扫帚。

　　她对袁氏其实并不很了解，两人都不是会主动去找别人的人，在曾府中，也只有曾少尘与穆叶说得上话，而袁氏和穆叶差不多能躲懒，能让她说说话的也只有她的女儿了吧。

　　这样并不亲近的关系也很好，最起码对她俩来说压力都不大。

　　所以穆叶暂时并不想在别人的这件事上指指点点，三弟毕竟犯了错，她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一躲几万里吧，显得太冷酷无情了。

　　能有这样的机会，已经很让穆叶羡慕了，她定下心神，回去继续扫地。

　　扫地，抄经，静坐，念佛，吃斋，这差不多就是穆叶全部的生活。

　　暖素阁中，杨老夫人和曾守业坐着闲话家常。自从皇上罢免了每日的早朝之后，每月中只有几天需要他早早地去上朝，剩下的早晨，他可以和杨老夫人吃早饭，喝杯茶，再去公务。

　　不得不说皇上这个懒还是偷得很有水平，连带着他们都能清闲几分。

　　曾守业喝了口茶，又去看一眼杨老夫人，他一直等着杨老夫人与他提曾居道的事，但他只是白着急，杨老夫人压根一句都没有提过，好像不关心这个儿子是死是活一样。

　　要说这两个人之间的段位高低，本是不分伯仲的，但杨老夫人怪招更多，有时候连曾守业也想不到她是怎么个意思。

　　“老爷，老夫人，三少夫人来请安了”外面通传一声。

　　终于来了，杨老夫人抿了抿嘴，她一直忍着不说，就是为了看看袁氏会如何反应，同时也是看看曾守业如何反应，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能让她一下子看透不少东西。

　　这一次不由她来说，而由别人先开这个口。

　　“请进来吧，难为这孩子有孝心，一大早就来请安”杨老夫人对曾守业笑道，很明显他的脸色已经有点变了，她只作未见，依旧笑着。

　　只见袁氏裹着素净的衣衫，未施粉黛，手中提着一把剪刀，目光坚定，神情凝重，杨老夫人倒觉得有趣了，好久没有这样有趣的场面出现。

　　有趣，真是有趣得很。

　　袁氏敛衽行礼，端庄大方，眼睛温和地望着座上二老：“不孝儿媳给爹娘请安，敬请福安”

　　曾守业的脸板成了棺材板，他伸手让袁氏起来，袁氏却动都不动：“儿媳大不孝，今朝想求爹娘一个亲恩，请爹娘成全”

　　“素秋啊，这是做什么，何苦来？”杨老夫人不紧不慢地给了袁氏说话的机会。

　　曾守业一直没有说话，袁氏心里有几分忐忑，她早已料想曾守业是不会说话的，但还是会紧张。

　　万一她选错边了怎么办？堂上两个人有两边可选，但她偏偏谁也没选。

　　她选的是站在曾居道这边。

　　几乎是必死无疑的一条路。

　　“儿媳求爹娘连我一起责罚！”袁氏先声夺人，连震惊的机会都还没给，就继续道：“我是居道的妻子，自然与他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常言道，夫妻同道，父子同心，他从父之命，是他的为子之道，我出嫁从夫，是我的为妻之道，若不能随他一起，我心难安。况且他的错，我亦不能免责，夫妻本是一体一心，我若时时记得对错之分，就不至于使他出错，说到底，还是我未尽妻子之责。于情于义，我都不能免罚！请爹娘成全”

　　她言辞恳切，而且没有半点要弄惨的嫌疑，有一说一，倒也冷静动人。

　　杨老夫人隐隐有欣赏的表情，但没有明显摆在脸上，她咳嗽一声道：“成全不成全，这还两说，但你拿剪刀，是要做什么？”

　　“儿媳有错，错在只会逃避，现在儿媳明白了，逃也无用，不如直接面对。这把剪刀，是我做针线时用的，我拿着它是为了提醒自己，当断则断，和过错一刀两断，方能继续走下去”袁氏举起剪刀，像看着爱人一般看着剪刀：“我要把这话告诉居道，让他也剪断自己的错误，一个人应该有改正的机会，惩罚不是为了无尽的折磨，而是为了更好地走下去，剪刀比人心要利落多了”

　　好个儿媳妇，什么过错，什么成全，话里话外都在逼自己放人，曾守业一直没看出来袁氏还有这么一手，真是真人不露相。

　　但他怎么下这个台阶呢？要么就把儿媳妇也关进去，要么就只能放人，否则看她这个架势，不像是能善罢甘休的。

　　袁氏不敢看曾守业的表情，她选了最危险的一边来站，对曾居道，她真是豁出去的仁至义尽了。

　　不过她真是一个合格的赌徒，因为认准了就不会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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