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林煜平时忙起来的时候基本联系不上，可有的时候又突然黏得很紧，像心血来潮似的。比如今天，梁竹已经收到了来自林煜的第五十二条短信，都是同样的内容：我想你。
梁竹提着大包小包的换洗衣服到单位门口打车。
林煜家离单位并不是很远，二十分钟的车程就能到。曾经林煜提议给梁竹买个车配个司机方便上下班，但是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局里只有领导能每天享受车接车送的待遇，自己要是和领导一样那还了得。
傍晚到家的时候林煜已经为他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还买了一束花。
“怎么突然想起来送花了？”
“好看吗？”
“好看。”
梁竹把花拆了包，小心翼翼地将多余的枝叶剪掉然后放进花瓶中，他端详了一阵觉得真不错。
“今天弄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啊。”
“你不是好久没回来了嘛，我就让王姨多做了一点。”
林煜盛了碗热汤放在梁竹面前，让他慢慢吃，别噎着。
“怎么说的感觉我像是在外面住了几年一样，还得给我接风洗尘呢。”
“是啊，没有你在的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
梁竹笑了，给林煜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小竹，问你个问题。”林煜说。
“嗯，你说。”
“要是我出差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梁竹投去奇怪的目光，“怎么了这是？我不就在单位待了几天嘛。”
林煜斟酌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假如我出差的时间比较久的话，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觉得孤独？”
“出差时间久？有多久？”
“假如，我是说假如，最少一年，最多的话还不知道得多久。”
“啊？”
林煜将筷子立了起来，下巴撑在上面，若有所思。
梁竹看他停下了筷子，自己也停了，“怎么了？”
林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干嘛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就说嘛。”
林煜短叹，放下筷子，拉过梁竹的手，与他膝盖抵膝盖，说：“小竹，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移居国外？”
梁竹愣了一下，“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去国外工作，或者是不工作也行。”
林煜仔细观察梁竹的神色，仿佛只有精确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其实现在国外发展也蛮好的，工作机会多，生活质量也比较高——”
“我是说，”梁竹打断他，“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自打两人认识以来，林煜就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想法，现在为什么会突发奇想？
林煜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抬头说：“小竹，是这样。我们公司准备在新加坡开拓业务，指定我去当开城负责人，那天吃饭的时候领导说给我时间考虑，我原本打算找一个人顶上去的，可就在今天，领导告诉我说这趟我非去不可……”
“然后呢。”
“开城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少则半年，多则遥遥无期。”林煜将梁竹的手又握紧了一些，“我之所以不想去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我不想和你分开那么长的时间。”
梁竹笑了，“怎么说的跟永别了似的，工作嘛，没办法的啊，而且具体时间不都还没定嘛。”
“如果只是十天半个月的我也不至于，万一一去就是三五年呢？我不想变得那么被动，也不想离开你那么久，所以如果这趟非去不可的话，我希望可以带着你一块走，你愿意吗？”林煜满怀期待地看着梁竹，低头吻了吻梁竹的手。
梁竹迟疑了，他明白又不明白自己迟疑的原因。
或许是像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情侣那样，在日复一日的相处过程中，感情不可避免地慢慢变淡了。
又或许不是。
到底也才两年左右。
在道路的远方有一小颗闪着红色灯光的危险信号。
梁竹很早就发现了，没想到现在依然存在。
梁竹干脆抛出一系列实际问题。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如果你喜欢这个行业的话在那边一样可以干，或者你不想上班都行。”林煜说。
又提起辞职。
“哪有说的那么容易。”梁竹瘪了下嘴角，仿佛有点话不投机。
“你这么优秀，在哪都一样啊。”
“如果我不适应那边的生活呢？”
“新加坡，和在国内差不多的啊小竹。”
“那爷爷呢？我和你走了，谁照顾爷爷？”
林煜顿了下。
“爷爷不是有保姆照顾着嘛，而且你平时工作忙，不是也没去几次吗？”
话音刚落，林煜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梁竹慢慢将手从林煜的掌心抽出。
“林煜，我几次叫你一起去看爷爷你都拒绝了，现在说这种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干脆让我当爷爷不存在了是吗？”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小竹。”
“这事再说吧，还不知道你会去多久呢。”
梁竹起身，要离开餐桌。
林煜赶紧将他揽进怀里：“对不起，小竹，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竹沉默了几秒，而后拍了拍林煜的手：“没事，你今天可能太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梁竹微微用力，挣脱了林煜的怀抱。
楼上的门关了，客厅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林煜坐在沙发上，一切都和他预计的不一样，原本今天梁竹回家，他们应该是开心地吃完一顿饭，然后亲密地聊天，梁竹答应和自己去国外，然后自己十分感激，他们拥吻在一起，再上楼美美地做一场爱。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一切都偏离了轨道，像彩色照片洗成了黑白，像演员演错了剧本。
吃了一半的红烧肉躺在梁竹碗里，菜不再冒起热腾腾的烟，客厅里也就只有花瓶里的花还勉强鲜艳。林煜将视线投在其中一朵半开半合的花苞上，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都没上过一次床了。
一晚上两人相背而眠，尽管林煜多次用身体邀请梁竹，梁竹也只是稍稍用手安抚了一下他。
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照旧，林煜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睁眼、洗漱、打扮然后出门前亲吻梁竹。
卧室的门被关上，梁竹睁开眼，盯着窗帘缝的那条光，盯到眼睛有点发酸了，才收回视线。
今天王姨请假了，空气里没有食物的味道。
听到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后，梁竹才慢慢坐起来，收拾妥当，换了件刚晒好的衣服出门了。
早上的车不太好打，听司机说前面路段出车祸了，原本五分钟的路程都要走上十五分钟。
梁竹估算了下时间，早餐肯定是吃不上了，剩下的时间只堪堪够赶到办公室。
外面的气温再度翻越四十度，出租车里开着强劲的冷气，一点感觉不到暑热，反而有些冷。昨晚的饭吃了一半就散了，饿了一夜，今早又没有垫肚子，胃部隐隐作痛，梁竹用手摁着肚子按摩舒缓，只希望胃病不要发作才好。
到达单位门口，下车的一瞬间太阳就热情地炙烤起来，梁竹用手遮在额前挡一挡，可手背又遭了殃，这天气的暑热直接能把人蒸熟。
此刻梁竹可能有些中暑加低血糖，再加上胃部绞痛，浑身上下非常难受。
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跑来，是小芸。
“梁哥，快，跑，跑起来，来不及了。”小芸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通红，汗珠延着鬓角的碎发往下滴，流成了蜿蜒的水路。
梁竹看了眼时间，只剩五分钟了，没有办法只得忍着难受劲和她一起跑。
两人是卡着点进办公室的，陆梓阳从工位里抬起头，看梁竹一路喘着气捂着肚子走过来坐下，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梁竹只顾埋头喘气，根本说不出来话。
陆梓阳接了杯热水递给他。
“谢谢。”梁竹端起来喝了一口，又继续接着喘。
跑步就是这样，跑起来的时候不觉得，等到了终点停下来后身体里难受的滋味才一股脑地往上冲。
“你怎么也迟到了？”后排的小宇问身旁的人。“起晚了。”小芸瘫在椅子上顺气，小宇抽出纸巾给她把额头上的汗擦去，她接过了纸，说：“昨晚看电视剧看到三点过，本来以为今天能起来的，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果然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了。”
“你才几岁，说的好像你很老了似的。”
听着后排两人的对话，梁竹心想自己才是那个老年人。自从干了这份工作后就经常日夜颠倒，有点锻炼身体的时间都用来补觉了。
他休息了好一会才顺过气，正准备伸手开电脑的时候，才注意到面前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份早餐。
梁竹转过头，见陆梓阳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敲着电脑键盘。
“这是，给我的？”梁竹问。
陆梓阳瞟了他一眼，说：“是啊。”
“你给我买的？”
“不是，是天上掉的。”
“……”
梁竹感到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吃没吃早餐？”
“我不知道啊。”陆梓阳侧过身撑着头看他。
“那你？”
陆梓阳一笑，“你要是没吃就正好，如果吃了就给别人咯，不过看来是正好了。”
陆梓阳帮梁竹把早餐拿出来，有面包，有牛奶，有鸡蛋还有豆浆。
“为什么有牛奶又有豆浆啊？”梁竹问。
“我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个，就都买了，不是还有人乳糖不耐嘛，反正你要是都能喝你就喝，要是都不能喝，还有白开水。”
不得不说，尽管梁竹不是很想接受陆梓阳的好意，但他实在太饿了，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呼唤面前这一堆食物。
“选吧，你要哪个？”陆梓阳抬了抬下巴，示意梁竹选。
梁竹的器官再次狠狠地因为陆梓阳打起架来，胃说吃吧吃吧，我都难受死了。大脑说不好吧不好吧，这可是陆梓阳买的。结果大脑落了下风，因为场外还有干扰因素——那面包实在太香了。这场较量还没等第二回合开始就结束了。
“谢谢。”梁竹把牛奶拿了过来。
“不用谢，我这是尊师重教，懂礼貌。”陆梓阳故意在尊师重教和懂礼貌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梁竹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拿起面包咬了一口，芝士包裹着酥皮和火腿的丰富口感瞬间从舌尖一路蔓延至胃里，积累了一早上的不适全都烟消云散了。
“好吃吗？”陆梓阳问。
梁竹觉得自己没办法开口，他都不舍得让这美味从嘴里溜出去，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梓阳笑：“慢点吃，不够再去买。”
梁竹又点了点头。
“哎，帅哥，”后面的小芸趴在桌上声音虚弱地喊，“梁哥不喝的豆浆可不可以给我啊，我也没吃饭呢。”
“没问题。”陆梓阳慷慨地把豆浆拿给了她。
梁竹也举起了鸡蛋朝她晃了晃。
“不用不用！你吃。”小芸起身忙摆摆手拒绝，表示有豆浆就行。“毕竟是帅哥专门给你买的，我吃点你不要的就好了”
“说的这么可怜，喏，这个给你！”小宇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小面包抛给小芸。
小芸顿时双眼发光：“小宇，你可真好！我感动的都要哭出来了。”
小宇不自然地咳了咳，埋头继续工作。
办公室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以至于秦主任走进来的时候都被馋住了。
“哎呀，还是我们小梁有口福啊，来晚了还有人带早餐呢。”
梁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放下手中的面包。
秦主任摆摆手：“你吃你吃，我就随口说一句。”说完又看向陆梓阳，“小陆，这两天实习感觉怎么样？”
“那肯定是特别好了，”陆梓阳不假思索道，“我从来没觉得生活那么充实过，以前在国外都是虚度光阴，浪费时间，自从有了梁老师，我的人生都变得有意义了，现在我才明白学习才是最有趣的事，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都恨不得第二天快点到来。”
秦主任哈哈大笑，说小梁是预报中心的门面，外表与实力并存，要好好跟着梁老师学习。
“那是肯定，梁老师就是我的榜样，我一定朝着他的方向努力。”陆梓阳就像一个小学生在喊口号。
梁竹一边吃一边听他胡诌，心里又是嗤之以鼻又是感觉好笑。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工作吧。”秦主任背着手走了出去。
“你也太夸张了吧。”梁竹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
陆梓阳仔细盯着屏幕像是在研究什么东西，梁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陆梓阳居然在看天气图。
“我都还没教呢，你会看吗？”
“我这不是课前预习嘛。老师，看在我这么积极努力的份上，是不是该奖励我啊？”
陆梓阳的头微微朝梁竹靠了靠。
梁竹往旁边挪，与他保持距离，“什么奖励？”
“奖励我今天多上一个小时的课。”
“啊？”
梁竹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是奖励？梁竹差点就信了他是真的好学，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行吗？梁老师是不是以前从没带过我这么积极的学生啊。”陆梓阳说。
梁竹没接话。
“是不是？”
“嗯。”
陆梓阳的语气变得愉悦起来：“那你更得对我上心了，我可是你的第一颗桃李，需要你精心栽培。”
请问，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油嘴滑舌的人吗？
“我今晚有事。”梁竹撒谎拒绝。
“有什么事？”
“我要回家。”
“我也要回家啊，要不要一起？”
“我的意思是，”梁竹尽量让自己面带微笑，“今天可能就不能帮你补课了。”
“为什么？”
梁竹又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因为我刚才说了，我有事。”
沉默。
梁竹既不了解陆梓阳的脾气也不了解他的为人，他们才认识了几天而已。而且糟糕的是，梁竹在识人方面不是特别有天赋，他很难精确把握一个人的性格，如果那人坦白又直率，梁竹就能懂他，如果那人性格里有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梁竹就很难理解。他一直没有太多的机会得以练习。现在就是这种令他难以理解的情况。
陆梓阳一直不说话，也看不清表情，就在梁竹以为他也许是生气了的时候，他猛地转过了头，说：“好吧……那就算了。”
其实陆梓阳是个直率的人，因为他正一脸失望地盯着梁竹，眼角都耷拉到了地上的表情让梁竹一眼就看出来，是装的。
可即便是装的，也让梁竹没办法，因为他的拒绝没有道理。陆梓阳说要加班，要学习，是个好学生，积极勤奋的好学生，整个办公室都会知道自己随随便便就拒绝了这么一个积极勤奋的好学生，而且这个好学生还是秦主任带来的关系户。
梁竹无奈，自己怎么就碰上了个这么棘手的人物。
思来想去，梁竹最后还是让步了：“行吧，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吧。”
“真的？”陆梓阳的尾巴摇了起来，“你不回家了？”
“我说要回有用吗？”
“你回也可以呀，我和你一起回去，你在家给我补课。”
谁，谁来帮我把他踹走？
“我不回，我突然想起来今晚还有工作要做，就在办公室吧。”
梁竹发现陆梓阳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仅脑瓜转得快，学习能力也很强。
梁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空白的天气图纸，一张给了陆梓阳，一张摆放在面前，又递给他一支铅笔，让他照着自己画。
陆梓阳先是看了几分钟，没一会就能独自完成了。
“帅哥给个活路吧，本来长得就帅，人还聪明，老天爷赏饭也不带赏成这样。”
小芸回想起自己当初刚学画时的图，不得不怀疑自己是怎么考进的这里。
“你确定你以前没画过？”梁竹问。
“是啊，第一次画，老师，我是不是很厉害？”
梁竹扬了点笑。
“你有没有想过来气象局工作啊？”小芸问。
“老师想我来吗？”
“帅哥，你这专业天赋不来亏了呀，我们国家就白白流失了一个栋梁之才啊！”小芸说。
“这么严重？”
“当然！你想啊，只要你一在大荧幕上露面，谁还管天气预报准不准啊，那玩意根本就不重要，甭管男女老少，只要一见了你，浑身上下都舒服了，冬暖夏凉，还看天气干嘛。”小芸表情生动地说，“这样一来，你也就顺带造福了我们，拯救万千兄弟姐妹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解决了脱发的难题，从此我们不用熬夜了，梁哥也不用天天被领导们逮着去汇报这汇报那的了，你就是救世主。”
小芸的歪理一套接一套，说的连她自己都信了。
“救世主”恍然大悟：“我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大的贡献价值，多谢小芸小姐姐的提点，从现在开始，我决定时时刻刻跟着梁老师学习，只要老师还在工作，我就不下班，将来学业有成，一定造福人类。”
小芸摆摆手，一副大恩不言谢的表情。“也就是你来的晚了，不然秦主任能秃吗？”
话音刚落，整个办公室爆笑起来。
梁竹无奈地看着小芸，心想这下可好了，托小芸的福，这都不是一个小时的事了，陆梓阳扬言要跟着他奋斗到下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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