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津桥（1）
“平津妓乐坊，才子温柔乡~”醉酒的男人半敞着衣裳，怀里的酒葫芦已经喝空了，半靠着树，醉醺醺的念着诗。
他背后靠着的桃树年岁依旧，枝干粗壮，却也只剩下光秃的枝桠，满满当当的挂着寄托情人思绪的红丝带子，风一吹，丝带便会轻轻飘摇。
不远的桃香院门口，几个同样醉醺醺的男人走了出来，衣着风尘的女人们站在二楼媚笑着，朝他们扔下手中的香帕。
“大爷~明天可还要再来啊~”
美人，脂粉，佳酿，熏香这里是平津桥，桥的一岸，是华国最为有名的花柳巷，靠近着文国和华国的边界，人流往来密集，无数男子慕名而来，无数的女子葬送青春。
平津坊的一间屋子里，客人睡着了，花娘小心翼翼的走下床，披上了一件外衣，轻轻的点起一盏灯，然后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细细的梳着头发。
屋外依旧是熟悉的声音，酒杯的碰撞，男人下流的调戏，女人迎合的媚笑，老鸨热情的招乎着新来的客人，种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被紧闭的房门阻断，只留下听的不太真切的余音。
她感觉到一阵压抑和沉闷，起身推开了窗。房间在二楼，院外沿河的声音涌进屋内，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看着河上的一艘画坊，坐在甲板上的琵琶女弹奏的正好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轻轻的，有风吹来，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长长的拉在墙上，她的脸庞依旧貌美，只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和疲倦。
突然，烛火熄灭了，她抬头，居然在窗外看见了熟悉的人。
就在上个月，也是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夜晚，和她关系不算密切的柳娘投了湖，等到人们发现她时，尸体早就已经泡的发白浮肿，不忍直视。
而如今，她在自己的窗前，浅笑盈盈，依旧是一个月前的模样。
花娘不禁有点害怕，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一个青花陶瓷瓶啪的摔落在地面，而榻上的客人睡的仿佛死猪，毫无反应。
花娘踉跄的奔到门口，门却仿佛被外边锁死了，她高声呼喊，却无人理她。
柳娘笑着不动，依旧在窗台之外，温声细语的开口“好姐姐，我是顾念着我们昔日的情分，特意来接你的。”
“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花娘抱起一个瓷盘，挡在胸前，看着窗外神色不变的故人。
是了，她死了，当时围观的人太多了，她尸体的惨状，花娘是实打实的瞧见了。
眼前这个浅笑盈盈的人，只能是鬼。
花娘牙齿都在打颤。
窗外的柳娘神色不变，将花娘的恐惧收在眼里，开口安慰“不要害怕，我可是特意来接你的，我的好姐姐。”
“来来接我作作甚？”
“因为我察觉到，你心里也有恨呀。”
花娘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到“陈桥，陈桥是你杀的？”
窗外的柳娘忽的笑开了，笑的前仰后翻，举着袖子微微遮脸，花娘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仿佛用豆蔻染过，是极致的鲜红。
“对呀，他当年说过，会对我掏心掏肺的好，等我真把他的心掏出来了，才发现呐，早就黑了。”柳娘边说，边笑得合不拢嘴。
花娘沉默了，虽然和柳娘的关系不算密切，可是她的事情，自己还是略有耳闻。
柳娘笑着笑着，忽然就停住了，站在窗外，朝着花娘伸出一只手。
“跟我走，我带你去报复。”
仿佛被蛊惑了般，花娘轻轻的放下瓷盘，慢慢的站起身，一步两步，缓缓靠近窗边，慢慢的搭上自己的手。
接触的这一瞬间，花娘忽然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想要抽手拒绝。
柳娘红唇忽然大大的咧开，接着竟变幻成了一个立着的黑影，只剩下那双柳娘的手死死的抓住她，无数挣扎着的黑手从黑影里伸出，不容拒绝的把她一起拽入黑色深渊。
画坊上的琵琶女已经弹了太久的曲，这首曲子结束了，她停下手指准备换人休息。余光瞥见平津坊二楼的一扇窗户大开着，一个女人只披了一件外衫，里面□□着，白花花的腿踏上了窗台，然后跌倒般掉进了河里，但是却没有什么水花溅起。
“啊——！！！！有人跳河啊！！”
画舫上的人群骚动起来，临岸也有人涌来围观，琵琶女惊魂未定，但是没有一个人下水救人。
他们各抱心思的观望着，迟迟没有看见那个女人浮起来求助，又各自散开，以为不过是个玩笑。老鸨上前对琵琶女骂骂咧咧，琵琶女低着头小声辩解，一切恢复往常，弦乐奏响，纸醉金迷。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黑影从河底掠过，在画舫底部微微停顿，又迅速游走。
车队一路向南，队尾赶着粮草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叼着长长的烟管，或许是为了解闷，一路和姜懿羡青白说着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老爷子年轻时也是潇洒不羁爱自由，看过南洋的海，吃过东域的花酒，在北原打抱不平犯下命案，逃到西疆遇见了专吃人脑的蛇精。
“啧，幸好老子命大，正好碰上三清派的道长们路过，那白衣飘飘啊！一个个男俊女美，剑耍的看不见影！啧，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说着，老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舒服的吐出一团烟圈。
“老头子我年轻也想试试修仙哩，只是可惜了，没天赋，人家不要我。”
“诶。”姜懿应和着叹气。
小小的平板车堆着厚厚的草料，是商队马匹的口粮，被用的刚刚好形成一个半圆，正好容纳姜懿和羡青白两人。
空间不算特别狭小，但也不算宽敞，地面并不算平坦，平板车晃荡，两人坐的本来就近，难免肢体接触。
姜懿倒是没怎么在意，周围有鸟雀啼鸣，车轴滚动，吱呀作响，驾车的老爷子声音也不算大，姜懿和人说话向来专注，一直在努力辨别老爷子的声音，时不时的应上几句。
姜懿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传递到手臂，一扭头就能闻到她秀发的香，他已经长得比姜懿高了，低头就可以看见她的发璇，还有扬起的半张瓷白的小脸，耳畔的声音熟悉而好听。
羡青白没有挪开，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耳朵却悄悄的红了。
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萌芽。
说着说着，驾车的老爷子提到了商队的下一站，也就是待会要到的地方——平津桥。
“平津桥啊，好地方哩，那座桥的名字比镇子还有名气，久而久之，人们就都叫那个镇子平津桥了。”老爷子顿了顿，又吸了几口烟，见姜懿好奇，又故作玄虚的，从五百年前开始讲起。
原本的平津镇，只是华国靠近文国边境，一座不知名的小镇而已，而平津桥，也只是镇中心，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桥。
平津桥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桃花树，日升日落，斗转星移，那桃花树渐渐有了灵识，竟然幻化成了一个貌美的桃花妖。
故事的开头有点类似于白娘子和许仙，桃花妖也是在一个蒙蒙的雨天与一个修士相遇，然后反复纠缠，最后坠入爱河。
人妖相恋已是世俗不容，更何况是修士和桃花妖呢，后来那个修士为了桃花妖被逐出师门，放弃了一切，只为与桃花妖相守。
两人从此在平津镇上隐居，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而平津桥从此拥有了爱情桥的称呼，名声大噪，桥边的桃花树成为了爱情许愿树，无数有情人在这桃花树上挂上爱情的红布条，许下难以兑现的海誓山盟。
镇子位于两国边界嘛，商旅往来，河岸的一旁建起栋栋妓院，非常的受商队欢迎，爱情桥的名号又引来无数文人骚客，青楼渐渐的成为了平津镇的主要产业，平津桥也成为了花柳巷的代名词。
姜懿：好一个营销宣传。
且不说这个故事编的过于老套，明明的正经的爱情故事，怎么最后变成青楼宣传了
还能生意这么好，真是，玄学。
“不过啊，听说那棵桃花树去年冬天过去之后，就不长叶子了哩，可能是快死了。”老爷子忽然又些遗憾“你不知道啊，那棵桃花树，长了几百年，生的是真的大，每到开花的时候，大老远的就能看见那一片粉红，像云彩一样。”
又吸了一口烟，老爷子顺着烟圈吐出没说完的话“可好看。”
姜懿余光瞥见身旁羡青白的耳朵，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还真是小孩子啊，这种老套的爱情故事都信，还害羞脸红。
一路颠簸，就在姜懿和老爷子的一言一语中，周围场景变幻，日照西斜，天空被装饰的橙红一片，夕阳仿佛溏心的蛋黄，渐渐流下山头。
而商队也已经到达了平津镇，壮汉们在早就已经定好的客栈后边卸下货物行李，商队因为每年路过平津桥都必会呆上两条，所以早在去年就定好的房间，不多也不少，自然是没有姜懿他们的份。
姜懿和羡青白便只能离了商队，去镇上寻找有空房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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