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奇耻大辱
微微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她。
柔软的指腹沾了些许药膏，轻轻涂抹在他虎口之上的患处“虽然没有出血，还是要处理一下避免发炎”
除了娘亲，他从未与旁的女子这样亲近过，心头感激，又是红了脸。
涂好了药，摊开其掌心，她将药膏放到他手中“回凤羽台吧，出来这么久你双亲该着急了”
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的小公公“劳小公公把周少爷带回去后，再去御膳房一趟，请御厨照着原来的模样做一份糖人”
小公公躬身颔首“奴才领命”
交代过了，她也便转身朝步撵走过去
“娘娘~”
身后犹豫着不说话的小少年还是开口了。
她疑惑转身，他两步追上来，极是羞窘的将手里的糖人递到她面前。
“这个糖人原本是我拿进宫特意要给您的”
眉梢染起一分诧异，素手接了过来，翻开上头包住了一半的纸包。
糖人不仅少了个头，先前争抢期间，也有部分被压了扁平。
他又道“这是我照着您救我之日那时的穿着画出来，让糖人伯伯给我捏的”
闻言，她又仔细端详，才依稀能辨认上头的服饰确是那日她所穿之物。
“可是现在都坏了”他很难得才能进宫一趟，一路上这糖人都被他好好护在怀里
越想，便越难过。
这一番言语与行为，让辛夷是意外的“为何送我糖人”
抬起头看她，低低地道“娘娘在宫里什么都不缺，我家在京城，街上很多稀奇古怪又好吃的东西，糖人也是，从前娘娘也住在宫外，我想着娘娘应该也会喜欢的”
这严严冬日里，因为眼前这位初识少年，平添了几分和煦的暖意。
她的心柔软了几分，笑着看他“我很喜欢，不管它完整还是残缺，都将你的良善送到了”
他看着她，原本扁平的嘴角忽然缓缓咧开，黯淡的眼睛爬上了几颗星辰，嘴边的弧度不自控的大了一些。
他笑的干净无邪，让她不禁也莞尔一笑，这样心思简单的少年，不过是一两句话，他便能转哀为喜
认真算起来，他们也不过是两面之缘而已，何须在意她啊
可容纳三百人的凤羽台上此刻已是热闹非凡，朝臣早已携了家眷们候在此处，偌大的凤羽台，成了两个帮派家眷与家眷，臣子与臣子。
男人们凑在一处谈政事、论文墨，夫人们坐在一处赏风雪，鉴金玉，周围还围绕着十数个含苞待放的姑娘与少年公子。
听得高台之上太监尖声道“辛修姬到~”
高谈阔论的众人暂止了说话，纷纷朝石阶之下注目望去。
只见一抹绛紫身影款款而来，身姿袅袅。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参见娘娘~”
声音齐雷。
女子浅浅一笑“诸位请起”
辛夷来时，已有几位娘娘与夫人们坐在一处闲谈了，她便上前来，与几位姊妹相互行过礼，带着自己的侍女先行进了殿内。
大多数人都不愿闷在殿内，便都在凤羽台高台之外齐聚，辛夷进了殿，里头也只有三四桌大臣在内而已。
见了她，便都一一行过礼。
周家夫妇也在其中，见了辛夷，最开心的莫过于和善无比的周夫人了。
辛夷才入了座，她便忍不得就要上前去寻她了。
“娘娘”
抬眸，看到眼前来人，她轻轻一笑，以手示意了一旁的位置“夫人请坐”
“谢娘娘”
一边入座，一边听到温软的女声说“说来要道谢的应当是我才对，上次夫人送来的酱牛肉味道当真一绝”
闻言，周夫人顿时喜笑颜开，惊喜地道“承蒙娘娘不嫌弃，娘娘若是还想吃，下次我家老爷上朝之时让他给您带进宫可好”
“如此会不会太麻烦二位”
“不麻烦不麻烦”说话的乃是后脚跟上来的周尧，隔着一张台子亲和的搭腔。
又道“夫人不知多欢喜呢”
二人抬起头来看过去。
周夫人认同的笑着，辛夷则是客气地抿唇一笑“那我在此谢过二位了”
周尧“娘娘哪里的话”
三人坐在一处聊家常，莫名间竟少了许多的生分。
聊到子女的问题，只见二位和善的夫妇神情多了一分惆怅“当年我是想再生两名女儿的”
周夫人欲言又止。
辛夷没有追问下去，她心思玲珑，如果丞相夫妇想生而没有生，如今又几番伤感，里头定是有难解的因由的。
瞧着自家夫人又唏嘘起来，周尧拍了拍爱妻的手，不甚在意地安慰“如今不是好好的，忧国那一个小子就够你愁的了，你瞧瞧他三天两头的偷懒又往外跑，若是再多两个，夫人你可不就得气白了头”
活生生的被逗笑了，在娘娘面前，周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斜睨了丈夫一眼“女儿怎能与儿子相提并论”说着，看向眼前的辛夷，满目的怜惜。
不由自主地道“你瞧瞧娘娘，玲珑毓秀静如处子，长得又好生标致，这要是生得这般的女儿，含在嘴里都怕化咯”
面上划过一缕羞赧，旁人不觉有什么，辛夷却是不禁莞尔一笑。
她都不知如何回了
三人便都笑了，连候在主子身后的青葙瞧着眼前融洽的画面，不禁也觉温馨。
看着辛夷笑，周夫人的目光里藏着阵阵的怜惜与喜欢，笑着笑着，幽幽一声叹“当年我怀忧国之时正是囸凰侵占巍夏之时，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们也几番遭受搜刮迫害，以至于生忧国之时大出血，自那之后，便无法再生育了，身子也弱了”
欢笑变成了伤郁与惋惜，嘴角那一抹笑容僵在了脸上，辛夷看着眼前这张慈善的脸，还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又被拉回到了从前的苦痛之中。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苦涩难过还有对入侵者的憎恨
都有吧。
想起十二年前的事，周尧也难忘记当时之情景，心中不免多了一些沉重，抬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给予她一些安慰。
不由自主，辛夷探出了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所幸，如今家人安在”
一丝丝暖意透过手背上的柔荑，一阵阵传入周夫人的身体，击退了她心头一块角落里的寒意。
约莫两刻钟后，圣驾方临。
凤羽台响起尖嗓子太监的高喊“皇上驾到~”
嘹亮而绵长。
在殿内的众人急忙起了身，步出高台外。
只见台下迎来一支悠长的队伍，为首的天子一袭沉青色长袍，袖口金丝云腾飞龙，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携一身的沉稳霸气，迎面而来。
身后，跟着姹紫嫣红的佳丽嫔妃，个个面似桃花，这样一番光景，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悉数人单膝跪礼，整齐宏伟。
沉稳的步伐在众人面前停下，他面容英气，嗓音低沉“起来吧”
穿过一众垂首跪拜的人员，大步迈入了大殿。
经过跪在殿门之上的辛夷时，脚步没有半分停顿，负在身后的大手忽然抬起，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夹着温柔的心疼。
无人察觉。
她垂着头，单薄的身子有一瞬顿住，连跪在身边的周家夫妇都未发现天子的举动。
一阵细碎的窸窣声，众人相继而起，纷纷进入了大殿各自入座。
忧国在辛夷之后也都到了，只是在高台上与相熟的伙伴玩耍，如今回到父母身边一同进殿入座。
主位之上天子开口“诸位想必也已饥肠辘辘”
众人浅笑附和。
而后吩咐其侧的随从“千德礼，上菜”
一声高喊“上~菜”
不多会儿，紫衣宫裙的宫女手托承盘鱼贯衔尾而入，伴随满室香味，从位分高低逐一呈上长桌，美味佳肴尽在其中，当真目不暇给
“宫中许久未曾有过喜事，今日桑德容腹中有孕，为朕开枝散叶，立下功劳，朕心宽慰”主位之人，温润目光朝底下桑德容看去，后者垂眸，娇羞一笑。
目光览过在场所有嫔妃，低醇的声音响于这大殿“也望你们同心同德，为我皇室绵延子孙，壮我巍夏”
说罢，执杯高举。
众人拿起酒杯，笑意款款，众臣朝贺“恭喜皇上，贺喜娘娘”
“皇上庇佑，巍夏定永世不衰”
天子脸带一缕笑意，待喝下杯中美酒，底下众人方才仰头，一饮而尽。
袖口遮掩下，他余光不着痕迹朝台下曲耿扫了一眼。
今日主人公为皇上与桑德容，得皇上宠爱受此殊荣，此刻满朝瞩目，那张姣好脸上噙着的笑意便没有再落下过。
曲耿坐于其对面下方，脸上虽笑意恭贤，一双锐利之眼悄然打量那张巧笑倩兮的脸。
眸中有复杂算计，不悦生气。
宫女重新斟了酒，端起酒杯，他面朝桑德容“娘娘初进宫便得皇上恩宠，又承上苍庇佑孕中有喜，此等福气来日定能诞下麟儿，于皇上，于社稷都是一大功劳，微臣就先在此恭贺娘娘”
桑德容料想过此人今夜定不会让她顺心，此刻看他满脸真挚祝贺自己，面上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他在警告她
恢复了自然神色，她端起酒杯，含笑得体“承相国吉言，本宫不便饮酒，便以花茶代之”
二人举杯示意，笑着饮下了杯中之物。
长陌神色自若“大家随意”
“谢皇上”
众人起著饮食，推杯换盏，气氛看着甚是安详。
可那一头有一人，满台山珍，吃不下喝不进。
暗暗转过头，看着坐在她之下的那个女人，不断的迎来朝臣与家眷的恭贺，笑语晏晏，开心欢愉。
关节泛出清晰的白，一双手，紧了又紧。
不自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底下那张脸，眼里似沾了烈火，要把那人焚烧尽。
曲耿自然不可能不留意自己的女儿，看到她的举止，又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送桑微雨进宫是为了当女儿的垫脚石，如今她怀有身孕女儿厌恶是自然的，可不至于突然间如此憎恨
转念想到她摸了摸脸
心中生出疑窦。
满室的繁华，辛夷仿佛置身事外般，手中执着酒杯，正巧与对面忧国对上视线，她微微一笑，那少年也腼腆地低了低头，身旁周家夫妇见状，抬眸望去，三个大人隔着不远不近地的距离举杯示意。
龙椅上，那双漆黑的眸将她与周家的交流纳入眼底。
垂下眸，端起了酒杯，嘴角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宴席过半，宾主尽欢，一批宫女手执空盘鱼贯而入，撤下桌上一应菜肴，列队而退，与呈鲜汤而进的一众宫女擦肩而过。
坐于天子侧下方的贤妃道“这道金鼓玉露汤是以黑山羊肉与骨头一同熬制，加入一十八味药材，味美鲜甜，回甘无比”
众人不觉朝那汤看去，只觉此汤一现，鼻间忽然钻来馥郁之香，诱人无比。
长陌赞许“爱妃有心了，今夜这场宴会，朕很满意”
颔首微笑“谢皇上夸奖”
每张长桌呈上一份金鼓玉露汤，汤面铺着一层金黄薄膜，晶莹诱人，拨开一层，底下却是通体奶白。
一名宫女负责手执承盘，一名宫女负责端下金鼓玉露汤。
依照位分高低一一呈上，皇上与贤妃已开始品尝美汤，待汤送到曲修姬面前，那宫女将面容大小的金碗端起，小心翼翼地欲呈到桌上。
握着碗身的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温度灼人，那宫女面容有些异样，好似强忍不适。
不经意看到眼前之人笨手拙脚的模样，曲修姬心中本就积了郁气，这下更是厌烦，低声骂了一声“蠢奴才”
那碗的温度烫人，宫女耐不住指腹的灼人，还未放到桌上，手一松，金碗摔落，飞溅出来的热汤洒到了近在眼前的曲修姬脸上。
“啊~”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叫。
曲修姬拔地而起，疼痛难忍的挥扫着自己脸上的热汤。
“娘娘”身后红参骤然一惊。
凤羽台内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引去了注意力，纷纷侧目望来，见着是自家女儿，曲耿顿时眉头皱起，面容覆上急忧。
那小宫女身子都软了，慌忙跪下，连连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娘娘恕罪”
辛夷就坐在曲修姬旁边的位置，眉梢夹着关切，忙拿出锦帕上前来要帮她擦拭“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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