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尊严与尊严
采薇就像一粒落在阴暗角落的尘埃，不动声色的另一边嬉笑打闹的姑娘们。
虽然已到了春日，大家都穿着薄薄的夹衫，但采薇还是觉得春寒料峭，身上不住的泛冷，因而她只得又将衣袖紧了紧，肌肤透过衣料触到冰凉，采薇这思起袖中藏着她方才捡到的玉冠，随即立刻松了衣袖。
此时一位身穿淡蓝色曲裾的女子朝她的方向走来，女子容貌清秀，衣着朴素，脚步徐徐，采薇早已观察她许久，她似乎永远都是含着笑颜，看着就令人不由想要去亲近，在与人交谈时更是进退有度相当圆滑。
“你叫采薇是吗？”女子走到采薇面前微笑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虽然采薇知道女子也许没什么坏心，可还是不由警惕了起来，脚步再次向后挪了挪，确定已经与女子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你别紧张，我是听槿烟姑姑说的，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有上心，毕竟以后可能都是姐妹，要一起相处的。”
槿烟就是方才来寻采薇的那个女人，采薇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交际能力真的很强，“姑娘真是有心了，采薇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实在是失礼。”
女子微微摇摇头，对此倒并不在意，“采薇妹妹不必多心，我叫筱毓，与你一样。”
“不知采薇妹妹今年多大？”
采薇将差些脱口而出的年龄又咽回了肚子，慢慢敛了眼眸，她在害怕，采薇完全不知道这具身体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要遭遇到如此狠毒的对待，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而此时的采薇正深陷在这种未知的恐惧之中，本能的反应令她不愿相信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采薇嘴角慢慢绽放出一抹笑意，这笑容平静柔和，不讽刺，不苍凉，温柔却带着不肯轻言放弃的傲然，“采薇不知。”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我看你也还未到及笄之年，我应是比你大些，我便唤你一声妹妹，你若不弃便唤我一声姐姐，如何？”
采薇慢慢点头道：“能认识筱毓姐姐，采薇很欢喜。”
筱毓温婉一笑，“采薇妹妹为何要来做侍女？细看你身上的衣料上乘，应该也算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闻言采薇连忙低头，用手拉了拉裙摆，“筱毓姐姐恐是想多了，我的确出生卑贱，这衣裙不过是一位夫人看我可怜，好意相赠。”
筱毓听完采薇所言有些难以置信，可看对面少女神情清明坦荡又不像是在说谎，只得说笑绕过这个敏感话题：“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采薇也是为了来一睹卫公子的风采呢。”
所以说聪明人有时候就很会装糊涂，筱毓就是如此。
而采薇也当然会顺着筱毓的台阶走下去，“不知筱毓姐姐讲的这位公子是何人？似乎很有声望？”
筱毓听到采薇的问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采薇妹妹，你竟然不知卫公子？”
筱毓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话才出口，原本嬉笑声不断地大堂，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直直望向采薇和筱毓所站的方向，她们的目光都好似一把锋利的刀，恨不得将采薇就地凌迟。
采薇看着筱毓有些夸张的表情，再看看其余女子仇恨的目光，心中暗叫糟糕。
这卫公子究竟何许人也，竟然如此了得，她只不过是不知道他是谁，就收到了这么多眼刀，那如果她说卫公子一句不好，恐怕这些人早就冲上来徒手将她剥皮抽筋，被这么多双仇恨的眼睛盯着着实不好受。
采薇尴尬的笑了笑，道：“抱歉啊筱毓姐姐，采薇是从乡下而来，没有见识，让你见笑了。”
筱毓放下手，刚准备安慰采薇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她身后的人群中蓦然响起。
“难怪，原是乡下来的，怪不得如此没见过世面，连卫公子都不知，真是笑死人。”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才停，满堂轰笑，随即便有几人附和。
“就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还想伺候卫公子，也不照照镜子。”
“真是不要脸。”
人群中不时传来众人的嘲笑和侮辱，采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敛眸浅笑。
采薇的不在乎，却被筱毓当做了自卑，她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采薇，走上前握住采薇的手。
“没事。”说完她转过身看着哄笑的众人，目光最后定在第一个开口的女子身上，那女子长相不赖，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写满了刻薄。
“你何必如此挖苦别人，不知者无罪，你我不都是要为婢为奴之人。”
那女子不屑地白一眼筱毓，伸手扶了扶发髻，衣袖滑落，露出她的半截手臂，她的手腕纤细，却带着一个金灿灿的金镯子，美是美，可那镯子极宽与她的手腕真不太和谐。
她扭着腰肢，扬着头朝采薇她们走来，采薇目光似有似无的从女子手腕带的金镯上扫过，再次垂下眼眸，不由想笑，因为女子现在仰头扭腰的动作真的像极了一只鹅，很形象。
“我可和你们不一样，我父亲可是着兰陵郡最有钱的商人。”女子走到采薇面前斜睨一眼筱毓，用鼻子狠狠哼一声，看着采薇，“我今日心情好，既然你不知道卫公子是谁，那我便好心告诉你。”
采薇谦和一笑，“谢姐姐赐教。”
女子玩弄着手指，“不用，方才我的鞋子不小心脏了，如果你帮我擦干净，我就告诉你如何？”
筱毓一听立刻将采薇护在身后，冲着女子说：“即是富人家的女郎，你怎么能这般侮辱人。”
“关你什么事？”女子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采薇忙抬起头嫌弃的揉了揉耳朵，她怀疑自己快聋了。
采薇拉了拉筱毓的手，待筱毓回过头她轻轻摇头，“姐姐不必担心我，只不过是擦鞋而已，采薇擦就是。”
“采薇妹妹。”筱毓的担忧只换来采薇的坦然一笑。
采薇从筱毓身后绕过走到女子面前，看着采薇那从容的微笑，不知为何女子竟然生出一种畏惧，她向后退出一步。
更想不到是采薇就这样在女子的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白色秀鞋上金线绘制的牡丹，手抓着衣袖在那牡丹上擦了擦。
女子厌恶的看着采薇的动作，将脚收回去，用手一摆裙摆，裙子恰好遮住了她的鞋子。
“你这人，没有尊严吗？”
采薇看着泛黑的衣袖，缓缓站起身看着女子的眼睛，“姐姐此话差矣，采薇正是看重尊严才会如此行事。姐姐你比采薇见识宽广，难道不知这宽待他人一分，便会多受他人宽待一分，相反咄咄相逼，只会自损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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