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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开房


  木然进屋,待了一会儿,才是汹涌而来的各种情绪,委屈、痛心、屈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对我妈的;曾经,对于她的“无理取闹”,我忍无可忍说过的一些话。

  更悲哀的是,似乎有更深一层的东西被毁掉了。关于爱情的。

  十六岁的你,相信爱情的唯一吗?

  那天的我,像是忽然开窍了。

  我想起景向晨的那句——不是知道的少,而是坚守的多

  可当知道了荷尔蒙作祟下,爱情可能今天对张三动心,明天对李四心动,你还会坚守爱情吗?还愿意相信一生一世吗?天长地久吗?

  漫漫人生路,何去何从。人一旦没有了根基,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了。

  那天我平躺在床上,无声落泪,心里真的特别难受。我爸当时住的地方离火车站很近,时不时会听到火车的鸣笛声,一道道长鸣由心底悲凉滑过。以至于以后很多年,我再听到火车鸣笛声,心底都是无限悲戚的余悸。

  我爸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元旦回来后,我的意志变得无比的消沉。好像对什么都没有了兴趣,对平常景向晨的调笑逗弄也不再回以白眼,郁郁地听之任之。

  我时常想哭。

  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解释什么的我爸,最后在我临行前,望向我的眼神欲言又止,我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眉边某道比较明显的疤痕。

  “爸爸,你脸上这么多的疤痕都是我妈抓的吧?”

  奶奶以前说过,爸爸从小白净可爱。

  全天下我最不希望跟我爸在一起的就是我妈,那么现在他有了别人,我应该高兴。

  可我还是想哭。

  景向晨说过,意思意思哭一会儿就行了。

  所以,我这次无比的听话。连着好几天,今天掉两滴,明天掉三滴。很莫名,很突然,有时候看着看着书,眼泪就啪地滴落在纸页上,洇湿一片。

  对于我的这种忧郁症状,景向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吧,最后这句是我自己加的,大多时候半垂着头的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能感觉到他高高的个子,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桌位前转悠来转悠去。因为我的同桌已不再肯跟他换座位。

  或者我趴在桌子上半睡半醒,偶尔睁开有些潮湿的眼睛,透过臂弯下的缝隙看到他就那么蹲在我的桌位旁,干巴巴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盯着那双充满怜惜的清澈眼睛;但大多时候,我只是将头轻轻转去另一侧,重新闭上眼睛……

  当然,经过了几个月的相处,同桌对我也不再那么铁面无私。看我那个样子,终于忍不住停下手中铿锵的笔,很无奈地问我:你这么伤心,是不是因为物理练习册上有关游标卡尺的题又做不出来?

  我静静盯着她纯黑的眼眸,眼泪又要溢出来。

  终于,有一天晚自习,景向晨抓起我的手就往外奔。

  “带你去看场电影!”

  是元旦前我无意说出的某部电影。为了那部电影,我们逃了一节晚自习。看吧,问题家庭的问题孩子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微微偏过头看他,电影大屏幕掩映的昏暗里,景向晨的眼睛却亮得像宝石一样。

  他是喜欢我的吧?

  他喜欢我什么呢?漂亮的脸蛋?惹火的身材?

  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

  如果我们真的靠近,他看到整个的我,还会喜欢吗?还是会……吓到?

  我呢,我是喜欢他的吗?

  还是依赖?一种生命干枯了太久,无耻地想抓住一抹温暖?我想起他温暖的拥抱,心没来由地跳动的有点……恐慌。

  视线里的他跟记忆清晰地重合,不知何时他也已侧过脸来,静静盯着我。我将头转回去,却听到耳边轻轻传来一句。

  “我该拿你怎么办?”

  电影院出来,天色已经很晚。马路空旷而安静,冬季的冷风吹过来,整个人瑟缩不已。景向晨脱下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自己只留一件薄薄的毛衣,少年特有的清瘦愈显单薄。

  我将外套推还给他,他笑说不冷。

  不冷你声音颤什么?

  连一向火力旺盛的景向晨都抖瑟了,这个冬天果然寒冷无比。灯火阑珊的夜,盯着楼群里一格一格的暖光,我将不是我能收下的温暖递还回去,说:

  “你回家吧。”

  “你不回?”他接过外套,问。

  我站在街头,想象着自己蹲在清冷的大马路边抽烟的样子,应该很酷。问题家庭的问题孩子突然想就此堕落为不良少女。

  我不想回家。

  “那我们只能开房了。”景向晨红着脸说。

  “为什么……我们?”一男一女蹲在大马路边抽烟可一点都不酷,反倒有点傻X。

  “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怎么能放心啊!”

  我都不良少女了我怕谁?

  “你这么漂亮半夜在外百分之百会遇到坏人的啊!”

  坏人是怎么坏的?能有多坏?我突然也想见识见识。

  “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我的太妹思路总是被他恶意打断,我烦躁挥了挥手——开房就开房!他要是敢有什么,别怪我翻脸。

  两个高中生,出门又是临时起意,所以都没有带多少钱,加起来只够开一间房。

  开一间房就开一间房,他要是敢有什么,别怪我翻脸。

  简陋昏暗的房间里,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而尴尬。

  “你要不要洗澡?”我问。

  “我算了,你去吧。”他答。

  我没再谦让,默默去了浴室。擦头发出来时,景向晨正在电脑桌前讲着电话,听内容是在跟家里报备。

  “我跟家里说在赵明宇家,玩太晚不回去了。”收了电话,他看了我一眼,马上又别开眼,尴尬间没话找话。

  我找吹风机,漫应着,心想“赵明宇”?这名字有点熟悉?

  “我以前也经常去他家玩的。”他有点不敢看我。

  我是穿了打底卫衣和牛仔裤出来的,你心虚个什么劲?搞得我好像真的洪兴十三妹一样。我拿着吹风机找电源插座,再次漫应着哦了一声,发现只有他身旁的电脑桌那里有电源。

  “我帮你吹头发吧!”

  景向晨看着我,虽略不自在,但神色是沉静的。

  我微微挑眉,没说什么,坐上电脑桌前的椅子。

  默许是有原因的。我的头发很长,高中生鲜有的长。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头发上固执些什么,大概成绩不好,就想在其它方面找点不同吧,总是任其疯长。不可否认,我在女生堆里越来越被边缘化,这头惹眼的长发功不可没。又密又长的头发吹起来工程量就有点大,平常在家我总喜欢蹲着吹,那姿势在景向晨面前实在有些不雅,所以他不嫌受累愿意代劳我是乐意的。

  几乎是在他触到我头发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那一瞬,头皮发麻。然后,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僵硬。

  吹风机的低隆声中,我感觉身后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好像生怕弄疼我,手指只是轻拈头发,很小心地不去触碰到头发以外的什么。但透过电脑暗黑的屏幕,我还是瞄到少年微微僵硬的指尖动作……

  “你跟赵明宇关系很好?”我受不了地打破僵硬。

  他好像小小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才低声哦了一下,又心不在焉地补上一句:“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也哦了一声,一时也想不出再说些什么,不料却听到景向晨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急急道:

  “不过你不用管他,他有病!”

  我有点好笑,我管他?管他什么?我还是刚刚才将赵明宇这个名字跟他那五大三粗的身影兜在一块!

  不过看起来那位同学好像确实对我意见很大的样子,对于景向晨喜欢我这件事持明显反对态度,那按照正常的逻辑反推测,我只能怀疑那位仁兄伪直男,暗恋景向晨……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扬唇。

  透过电脑屏幕看到我的笑意,景向晨嘴角也不由弯了弯,问:“笑什么?”

  “……没什么。笑你们感情好。”

  “……”

  像是心里藏了个小秘密,瞥一眼屏幕里后头有点呆愣的他,我嘴角的弧度忽然有点压不住,渐渐闷笑闷得肩膀发抖。

  他很无奈,叹口气一本正经道:

  “是,我给过他暗示,他没抓住,我只好移情别恋了。”

  噗嗤一声,我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来,笑得直要趴到桌子上。后头的景向晨只无声浅笑着任由我疯,大概担心在我的大动作下弄疼我,手上的动作时断时续,更温柔了……

  这样没心没肺地笑着,身体的紧绷也渐渐没了。

  吹完头发,我正要起身,却感觉头发被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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