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阿卿进屋，瞧见大少爷正坐在书案前，手持一本书。
眉头微蹙着，高挺的鼻梁下，削薄粉红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整个人散着冰冷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她心底发毛，无意识咬着唇，走到男子下方，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悄悄抬头打量，少爷依旧旁若无人地看着书，修长的手指挟一页，翻过。
安静的空气中，阿卿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翻页声响。
唔，好可怕。
阿卿跪得笔直，想要开口打破沉默，想道歉，又不敢。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就极怕他，现在再活一世，那怕意似乎也跟着回来了。
翻页声响起十来次，沈清言听见安静的书房中传来抽噎声，翻书的手微顿，这才抬头，看向下面跪着的小丫头。
小身板笔笔直直的，此时低着头，肩膀正一抽一抽的。
他扔了书，冷笑一声，起身往小丫头方向走去。
行至跟前，伸出手掌放到丫头脑袋上方，顿了顿，似惩罚地轻拍了两下。
阿卿抽抽噎噎地抬头，一双大眼睛还沾着泪珠儿，鼻子红红的，下唇紧紧咬着，十足可怜的模样。
沈清言单膝蹲下，拍她脑袋的手捏住那小巧的下巴，冷声道：“哭什么，爷打骂你了？”
阿卿下巴被桎梏着，红红的大眼对上一双眼，清亮的眸如一汪深泉，干净，透彻，又深幽似饱含千万情绪。
美色，男子的美色更骇人。
“嗯？”下颚的手微微使劲儿，那双眼底闪过一丝凶意。
阿卿这才回过神，脸上一抹可疑的红，连忙摇头，可怜巴巴道：“爷没打……阿卿只是觉得对不起爷，我不打一声招呼便出去，让少爷担心了。”
沈清言冷哼一声，坐了回去,“话儿倒是说得乖。”
他本也没怎么生气，此次去巡查铺子，瞧见个精致的玉簪，式样简单，不知怎么，他想到这小丫头的头上鼓鼓的两小包，只系了青色的丝带，干干净净的，也没个首饰。
便让小厮收簪子，回来想赏给她，问了却被告知不知去向。
哼，现在小小年纪，就知不告而别，长大了还得了？
再者说，此时在庄子里没事儿，要到了侯府，宣城繁华纷乱，到时跑了又如何？
沈清言越想脸越冷，不发一言地来了书房。
见着这小丫头一脸惊慌地进屋，老实跪在跟前，也故意不出声。
明明是自个做错事，现在倒显得无辜可怜！
阿卿觉得说了话的冰山脸少爷比不说话的冰山脸少爷可亲许多，此时见少爷坐了回去，忙回道：“阿卿想家，所以便忍不住回了趟家……”
沈清言觉得吓也吓够了，便摆了摆手：“起来吧。”
阿卿娇声回了句谢少爷。
终归跪了许久，腿有些麻，她不动神色揉了揉膝盖，走过去问：“少爷，今日出去累吗？奴婢爹爹平日累了，我都会给他捏一捏，您需要试试吗？”
沈大少爷年轻力壮，平日无事都会练武健身，去年还和二叔一起上阵杀敌，自是不把今日的这短短时辰的出行放在眼底。
可此时听了小丫头的建议，却有些心动。
他换了个姿势，斜靠在红木椅上，轻轻点头：“试试吧。”
阿卿嗳了声，便跑过去站到少爷身后，伸出葱白的小手，放到少爷肩上。
力道适中，一看便是时常练习，平日里身边都是些小厮的沈清言，只觉这丫鬟的手软软的，而他低头，便能瞧见那白嫩晃眼的小手一动一动的。
伴着那舒适的按摩，鼻翼间是小姑娘身上的清香甜味儿，并非浓烈、令人厌恶的脂粉味，淡淡的萦绕鼻尖，清新又好闻。
沈清言闭上眼享受了好一会儿，肩上的小手又移了位，挪到太阳穴附近，洗得发软的衣袖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他的耳朵，身量又矮，她为了好好使劲，整个身子下意识往前倾。
沈清言只觉得后背蹭着两团儿，意识到是什么，大少爷背脊微僵，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
“行了，不按了。”低沉的嗓音，耳朵有些可疑的红。
阿卿却全然没察觉到异样，乖巧点了点头。
很快便是用晚膳的时间，老太太那边差人来请大少爷，说是想孙儿，让去荣慈院一起用膳。
沈清言对人皆是冷冷的，回了个好，便带上那小丫头一前一后去了荣慈院。
老太太喜热闹，晚膳设在院中的亭子里，七八个小丫头打着灯笼，照得亮如白昼，李氏和二房嫡女沈若梅已到，他到时沈若梅正抱着老奶奶撒娇呐。
沈大少爷依旧面无表情，低声喊了声奶奶，算是打了招呼。
老太太下面的子孙并不多，从小怜自个这大孙子爹不疼娘不爱的，倒是比其他些孙子多费了精力，自是疼爱万分。
“听说你又出去看铺子了，傻孩子，累不累？”老太太慈爱问道。
“奶奶，孙儿不累。”沈老太太是沈清言自小敬爱的奶奶，此时难得温声回话。
李氏一贯知道儿子对她不如对祖母亲密，此时被忽视得彻底，便手持帕子想要擦一擦儿子额前的薄汗。
而沈清言却不习惯，下意识躲开了。
李氏心微酸，只得尴尬的收回手，又瞧见儿子身后站了个眼熟的丫鬟，便出声道：“卿丫头，看你们家少爷额上的汗，为他擦一擦吧！”
阿卿本以为自己就是那背景板，只需乖乖站在少爷后面就成，现在却突然被大奶奶叫到，心下一惊。
就说不能要银子，这不，代价来了…
在众目睽睽下，让她鼓起勇气为冷面少爷擦汗？
阿卿心底流泪成河，面上却乖巧地回了句是，便搅着手帕行至少爷身侧，探出去的手微颤，很慢，似随时都准备着被叫停。
坐着的主子，边上那些个伺候的婆子丫鬟，皆不约而同地瞧过来。
阿卿咬着唇，终于碰到了少爷的额头。
碰到了？
阿卿松了口气。
而接下来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冷面修罗他竟…竟偏了偏身，让身旁的小丫头更好操作！？
几秒钟的时间，阿卿却吓得一身冷汗，收回去的手搅在衣袖里，抖个不停。
“这丫头倒是瞧着面生？”就连老太太也忍不住好奇。
“是啊，大哥，是你新收的丫鬟吗？”沈若梅也接了话，瞧着大哥的眼神藏着揶揄。
沈清言低头抿了口茶，却没有出声。
阿卿正不知所措，站在李氏身侧的何妈妈接过话，讨喜道：“老太太，若梅小姐，这是沈家别院董管事的大女儿阿卿，大奶奶怕少爷辛苦，特意招过来照顾少爷。”
“奴婢阿卿，见过老太太。”阿卿也立即行了礼。
此时正巧，鱼贯而入的丫鬟们上菜来了，大大小小的精致菜肴摆了满桌。
月上西楼，夜色渐浓，而沈家别院的家宴很快便到了尾声，沈清言似不喜这种聚会，刚落筷，便携了自个的小丫头返回临江阁。
夏日夜晚的园路，虫鸣热闹，凉风习习，眼前的男子步履稳健洒脱，在月色的照耀下，高大的背影打上柔光，连整个人的气息，也显得温和几分。
阿卿抬头看着那背影，脚下有些急。
唔，欺负她腿短，少爷一步，抵她好几步。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小，沈清言蹙眉，停下脚步，转身。
“快些。”不耐的语气。
阿卿吭哧吭哧跑过去，委屈道：“我矮。”
言下之意，我跟不上。
瞧着那可怜模样，一向冷漠的少爷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走得过快，还安慰了句：“矮就多吃点。”
阿卿：“……”
沈大少爷似想到了什么，便伸出手来：“手帕呢？”
阿卿眨眨大眼睛，拿出手帕：“少爷，又要擦汗吗？”
沈清言却摇摇头，将那青色帕子接过来，握在大掌里，没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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