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小说网 > 运河奇侠传 > 148.善恶交攻

148.善恶交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林青尘的意识沉浸在了回忆里,脸上带着微笑,似乎陶醉在某种氛围里,似乎向往着某种景象。回忆的起始是从最久远的记忆开启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延续,而随之而来的感觉却渐渐恶化,及至后来,几乎全部变成了尔虞我诈、蝇营狗苟、刀光剑影,变得血腥且暴戾。他努力地想驱散恶浊的阴影,极力想挽留那些美好的画面,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在心中善恶交攻,令他五内如焚。他忽然跳了起来,仰面大呼:“时运不济,老天待我不公!”

  “你还这么认为!”林天鸿痛心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错了,你错的远了!”

  “我没错!”林青尘叫嚣道:“比我错的远的人多的是,为什么他们都能如愿得意!而我却不能。”

  林天鸿叹了口气,说:“有些道理,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事到如今,你明白不明白倒也无所谓了!晚了,已经太晚了!”

  林青尘瞪大眼睛看着林天鸿,突然笑了起来,冷笑,苦笑,悲怆地笑,问道:“你真的要杀我?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啊!你真下得了手?”

  林天鸿被林青尘的话瞬间拉入了回忆的洪流:古朴的村子,一大群年少的玩伴,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粘知了,逮蚂蚱,偷瓜果,捉迷藏,捅马蜂窝时被蜇了满头疙瘩,捉蛐蛐时趴进了蒺藜窝,堆雪人,打雪仗,用弹弓打死了西家的老母鸡,用石头砸瘸了东家的大黑狗,炮仗扔到韩家牛粪堆里被溅了一身的屎,一起打过架,一起挨过打······

  纷沓而至的少时往事历历在目,让林天鸿无比感慨,但想起后来事,他又只觉得惊悚、心痛和不可挽回的无奈。他想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地质问、叱责林青尘做过的那些出格事和杀过的那些人,但他又觉得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已经走绝了路的兄弟不合适。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黯然地说:“我多么希望你还是当初那个青尘啊!我甚至更希望你现在只是一个会耕田种地的青尘,可是你却干了那么大的事、那么错的事!现在天下人都已经容不得你了,你知道吗?”

  林青尘又笑了,笑的凄苦,却带有轻蔑的意味,说:“我林青尘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林青尘?我林青尘怎么会卑微下贱地去耕田种地?我林青尘做过天下第一大教的首堂堂主;其实我林青尘才是真正的白莲教主,灵儿她人是我的、心是我的,什么都得听我的;我甚至还完全掌握过三十万民夫的去留存亡!我这样的人会去耕田种地吗?笑话!我林青尘是可以干呼风唤雨、轰轰烈烈的大事的人!是,我现在虽然落魄了,而你,却不温不火地成了江湖有名的大侠。现在你比我得意,当然可以指着鼻子教训我!可你也不想想,无论我干了什么事,可是却从来没干过害你的事,而你对我呢?每次都是因为你,我才功亏一篑。在泰山你害我没拿到金匾;若不是你,雷星会投降朝廷吗?雷星要是不投降,我会一败涂地吗?灵儿还用得着那样死吗?就像今天,若不是你跑了来,我早把他们都干掉了!只要不死,我就有翻身的机会,我就可以东山再起!是天下人不容我吗?我看是你不容我!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呢?你看不惯我做错过事杀了很多人是吧?可她呢······”他抬手指向了沈如月,又说:“在冷月宫时她也做错过事,也杀过很多人,你怎么还那么护着她呢?”

  沈如月感觉林青尘的话像烧红的针一样扎刺到脸上,脸色瞬间窘迫的血红,斜睨了一下若有所思状的杜飞虎,她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

  林天鸿也感觉尴尬窘迫,有些焦躁起来,对林青尘喝道:“你是误入歧途又故入歧途,你错不知错,一错再错,错的已经谁都帮不了你了!”

  “那好啊!”林青尘又笑了,说:“你不用帮我,我不用任何人帮!我风光过,干过很多人不敢干也干不了的大事,知足了,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但你要记住一点,我是输在了白老儿的‘禹龙神掌’之下,是败在了你林天鸿的手里,是败在了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手里。这很好,死在你手里,比死在那些笨蛋手里强多了!好了,你动手吧!”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突然睁开了眼睛,说:“等等!”然后从衣兜里摸出来了两本残破的薄薄纸册,说道:“泰山派内功心法,你替我还给大伯吧,‘乾元真经’的注解送给你了!你可以动手了!”挥手把那两本纸册扔向林天鸿。

  林天鸿接住纸册,说:“其实是它们害了你。泰山派内功心法我会送回泰山交给张师伯;‘乾元真经’却没必要再留在世上。”把随手一扬,把“乾元真经”注解纸册扔到了空中,掌力所至,那本纸册砰然粉碎,展现出了一幕飞花飘雪的画面。

  不知道是林青尘真的急于一死,还是可惜高深武功秘籍的毁坏,不耐烦地说:“你可真迂腐!快动手吧!”

  林天鸿深深叹了口气,手掌聚起了内力,然而腿脚却相似坠着千钧重物似的难以拖动,只迈不开步似的向前挪动了两下就凝立不动了,好像他也没有了再往前靠近的意愿。

  林青尘微闭着双眼,又笑了,说:“怎么?下不了手?不忍心杀我?呵呵······唉!不肯放我走,杀我又下不了手,你可真差劲!你要是一直这样的话,我保证你一辈子干不成什么大事!别犹豫了,下手吧,一掌拍下去你就没那么痛苦了!”

  此时的林天鸿好像真的很痛苦,双腿像是在地上扎下了根似的一动不动,手掌却颤抖的很严重,胸脯剧烈地起伏,眼睛里闪动着泪光,仰头看了看天空,目光望向了空无的远处。

  “我下得了手!”杜飞虎话说的很硬气,但身体却很不争气,他虚脱不堪,费力地站起来晃了两晃,又跌倒了。

  “让我来!”薛刚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爬着去拿刀,用刀拄着地没能站起来,却把刀按进了松软的沙土里,他的身体也就随着软了下去。

  崔成已经稳稳地握紧了剑柄,起身的劲头也很足,但忽地一下起来后却现出了因失血过多造成的头晕目眩的症状。他调整呼吸稳住了身体,向前迈出了沉重的步伐,看上去是稳健有力,其实是虚浮轻浅,一步,两步,迈出第三步后感到腿突然彻底软了,拄着剑跪了下去,口中又吐出了热血。

  这个时候,看来只能由苦大仇深的沈如月出手了。但由远及近而来的呼喊声和马蹄声吸引了所有盯着林青尘的视线。

  南面来了拖着万丈烟尘的一队人马,打头的是一身劲装打扮的林霁遥。她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挥动鞭子,英姿飒爽的姿态和气势像极了正在冲锋陷阵的女将军。

  林霁遥看清了情况,焦急的表情微有和缓,大喊了一声“成哥!”眼里涌出了泪水,飞身下马后扑过去抱住了崔成,慌张忙乱而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崔成嘴边的血迹,怜惜地追问:“你感觉怎么样?都伤到哪儿了?痛不痛?是谁把你打伤的?是不是他?一定是他吧?”说着,她拿起崔成的剑,又说:“成哥,你等着,我给你报仇!”她气急欲狂地大步走向了林青尘,喝叱着:“该死的青尘,你害得我们崔家还不够惨吗?要不是哥哥在,你是不是也要把成哥杀了?你太混蛋了!成哥打不过你,我可不怕你,我······我杀了······”随着剑刃刺入的声音,她说出了“你”字。她刺出去的这一剑迅疾有力,格外流畅,感觉像小时候用木剑玩耍对练一样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可是这一剑竟然丝毫没有受到抵触,毫无滞留地刺穿了林青尘的胸膛,这太可怕了!望着林青尘胸口和口鼻争相涌流的鲜血,她惊呆了,瞪大了眼睛。

  林青尘无力地翻了翻眼皮,呜咽着说:“好,很好!死在你剑下也一样。以前我都让着你,这次我还让你!”说话的气息很是微弱,脸上却慢慢现出了很似乎欣慰的笑容,像是小时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星星许愿时悄悄睡着了一样,似乎在梦里实现着祝愿和祈望。

  林霁遥的脑海经历了短暂的一阵空白后,惊骇、恐惧、懊悔······无比复杂的痛苦感山呼海啸地席卷而来。她握着剑柄的苍白手指颤抖起来,越抖越剧烈,带动着整个身体也哆嗦起来。她痛心疾首地摇头,眼泪滂沱如雨,喃喃自语:“你能躲啊!你可以躲开的!你怎么不躲啊?我不是真的想要杀死你的!可是······可是我竟然真的把你杀了!不······不能这样······”她像被突然灼伤了手指似的,猛地松开了手,猛地往后退步。

  林青尘没了支撑的身体仰倒了下去,袖管里竟掉出来一把闪亮的匕首。这令林天鸿心中不禁一惊,不难想象如果来杀他的人是杜飞虎、崔成、薛刚会是什么后果,如果是沈如月的话,可能也会不幸。

  林霁遥如同惊恐的小羊急于寻找依靠一样,扑到了哥哥林天鸿的身前,摇着他的手,哭道:“哥,青尘死了,怎么办啊?是我杀的,我杀人了,我杀死了青尘啊!怎么办呢?”

  “这······这其实也不能怪你!别怕,别怕!”林天鸿拍抚着安慰痛苦自责的妹妹,坚硬的眼眶里再也羁留不住那两颗硕大的泪珠,叹道:“青尘终归也不会害你啊!”

  林霁遥又扑到丈夫崔成的身边,语无伦次地喊道:“成哥,我为你们报仇了,可是我杀死了青尘啊!”

  崔成怜惜地望着言语两端的妻子,劝慰道:“江湖上许多人都想杀他,朝廷也在极力缉拿他,即便你不杀他,我们都不杀他,他也不会活太久的,他身上的血债太多了!好了,不要伤心了,人死仇恨消,看在你们一起长大的份上,看在与他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派人把他送回林家村安葬。”

  “可是······他爹娘和青芝怎么办?”林霁遥抬起泪眼望着丈夫,说:“再多给他们带去些东西,带些银子行吗?”

  “嗯!”崔成点点头,说:“这个你不嘱咐,我也会这么做的!”

  林霁遥带来的人忙着打理战场救治伤者,用林霁遥的大红披风包裹着了林青尘的尸体,抬到了林霁遥所乘骑的白马背上,并用布条简单用力捆绑。他们痛惜死去的崔家镖师,对待林青尘尸体的态度非常有失对死者的尊敬。他们自认绝做不到庄主崔成那么大度包容,他们打心里更加忌恨这个死去的林青尘了,是因为有庄主夫人的特别关注,他们才没有做出更粗鲁的举动。

  刚把林青尘的尸体捆绑牢固,来自北方的一声吼喊:“官府缉凶,闲人勿动!”立刻把所有人惊了一跳,并集中统一了所有含义不同的目光。

  北边的土岗子上奔来了中都神捕陆同章所带领的人马。威风凛凛的陆同章不仅出动了汶上县衙所有的捕快,还动用了不少驻扎的官兵。捕快们策马如风地冲下土岗子,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地下马拔刀,把崔家的人包围了,而官兵则在土岗子上列开阵势,并举起了弓箭。崔家的镖师、护卫们对这样的阵势有点怯惧,惶恐地望着主人崔成。而崔家的马匹面对那些体貌神骏的官马似乎也感到了自卑,低着头退步,不停地呲牙喷鼻。

  捕快们干练利索地验尸认人对上了号,说:“总捕头,这是林青尘,已经死亡!”

  “嗯!”陆同章点了下头,沉声说:“带走!”

  “等等!”林天鸿三步换作两步走,大步走到陆同章跟前,急急地说:“陆大人,你们既已确认罪犯死亡,为什么还要带走尸体呢?不是应该通知其家人前来收尸吗!我是林青尘的朋友,与他是本家兄弟,你让我把他送回林家村安葬吧。”

  陆同章叹了口气,现出爱莫能助的歉色,说:“若是一般罪犯,当然是家属前来收尸。但林青尘是朝廷发令缉拿的重犯,朝廷······特别是尚书李大人······唉!总之我必须得带回衙门交差。”

  听到尚书李大人,林天鸿就明白了,其实杀害吴仁兴才是林青尘被列为重点缉拿罪犯的主要原因。他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捕快们割断捆绑的布绳,抬起林青尘的尸体就要往他们的马背上耸。林霁遥弯腰捡起地上的剑跳了过去,瞪着红肿的眼睛喝道:“住手,放下,谁也不许碰他!”

  林霁遥的持凶喝叱立刻引起了一连串的紧张反应,先是一些举刀戒备的捕快抢身过警告:“你想干什么?把剑放下!”;抬着尸体的捕快一齐松手任凭尸体落地,齐齐拔刀威吓:“你这是公然抗拒执法,是要坐牢的!”;崔家的镖师、护卫们也拔刀试探着往前凑:“不许动我们夫人!”;崔成和薛刚相互搀扶着,把身体堆了上来,说:“冷静!遥妹你先把剑放下!”

  “我把剑放下可以,但他们要先答应我不能把青尘带走!”林霁遥抗拒的底气显然不足,虽然没把剑放下,但剑身垂了下去,眼睛又流出了泪。

  有陆同章在场,林天鸿倒不担心会发生动武械斗。他希望把林青尘送回老家好好安葬,但明白不能跟官府硬抗。他既没有阻拦捕快动尸体,也没有阻拦妹妹对捕快的顶撞。

  陆同章和林天鸿关系算是很不一般了,他知道林天鸿在崔成夫妇心中的位置,他把不翻脸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希望放在了林天鸿身上。他走到林天鸿跟前,没有一点县衙总捕头的架子,像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林天鸿的肩头,说:“天鸿,这事儿我真做不了主!上面追着要人,就是你们把尸体埋了,也会再被挖出来,弄不好还会连累更多的人。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呢?”他像局外人似的,挥着手指了一圈。

  林天鸿深深皱着眉头,深深呼吸了一回合,恨恨不忍地点了点头,大声说:“朝廷法令不容置疑,官府要拿人,谁敢阻拦,霁遥你还不把剑放下!”

  林霁遥自己也明白得罪官府后果严重,听到哥哥声色俱厉的话,也就妥协了,猛地把剑扔到了地上,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

  没妨碍了,捕快们以专业的捆绑手法,很快横三竖四地把尸体捆绑结实了,又齐整利索地跨上了马背,拖着沙尘如风而去。

  崔成宽慰妻子和大哥林天鸿:“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通过别的关系把尸体再要回来!走,咱们回去吧!”


  (https://www.tiannaxs.com/tnw62889/6890508.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