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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御前


  北境夏军来犯,郑军连连后撤。前段日子郑国郑章王派去的使者嘴皮顺溜,哄的当今夏襄王同意了和亲,许下十年互不侵扰。

  原以为大局已定,夏国使者月底也要来访,到那时将安邑送上和亲马车,一切都安定了。

  可如今深更半夜,宫中忽然响起抓刺客的呼喊,随后岑彻就被宫中总管宦官喊醒。

  被告知安邑公主在承恩门被抓了!

  承恩门是王宫南门,是背阴的后门,直通永巷末尾,往日是奴仆随从走的小门。

  子时所有宫门落钥,唯独承恩门会在此时打开,为的是将宫中秽物送出。

  不过今日因为刺客的原因,承恩门紧闭。安邑公主行至承恩门见久不放行后原想逃走,却被不长眼的侍卫捉住。

  后赶到的南军营的一名侍卫长一见就大呼公主。

  误会虽然解开,可一名公主子时前来承恩门,还身着粗不衣衫,怎能叫人不多作想。

  这事不过半刻如风吹野火般,大半宫人都知道了去。

  甚至有人开始谣言安邑公主可能就是刺客本身。

  如此一来侍卫长也不能将事情压制住了,只能将安邑公主带到了御前。

  事情传的如此快,加之宫中喧闹,苏婕妤醒来后立刻更换行头就跑来了御前。

  她虽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心思还是茫然的

  因为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苏家的人还准备着将安邑公主违反妇礼的证据一一嫁祸到岑涟身上呢,这头安邑夜半闯承恩门的事就传来了。

  苏婕妤跪伏于地,紧咬银牙,此刻她也想明白了,这次怕不是王后手笔,而是有别的人在对付岑琼,在对付他们苏氏大族。

  因为苏婕妤相信苏家人的谨慎,断然不会轻易让王后发现了去。

  重要的是,纵然昨日一早岑琼得知和亲一事,王后也不可能立即就让那人勾引岑琼离宫。就算要离宫,自幼娇养的岑琼如何知道要在子夜走承恩门,又是何人给她打点的行头?!

  自发现王后计谋后,苏婕妤亲自调配人守在岑琼身旁,她王后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几日之内就安排亲信到岑琼身旁,还轻易取得信任。

  岑琼虽然纯真,却也不是蠢得。若没有长期相处和信任,就算再焦急,她也断不会轻易着了道。

  而且想想事发时那一声声高呼的:抓刺客……

  苏婕妤就清楚,生自楚国万家性情谨慎的王后,还不敢在郑国郑王的后宫,闹腾这么大一出戏。

  御前苏婕妤一边声泪俱下替岑琼讨饶,脑中思绪以飞快转动。

  “好了!”郑章王岑彻动怒呵道。

  苏婕妤身子一抖紧闭上了嘴,岑琼也再撑不住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岑琼不过十四年岁,壮着胆子到承恩门要夜出王宫已经用了莫大气力,事情生变时至今一直心惊胆战。在见到郑章王后这份惧意再度升级,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大脑也陷入一片空白,这才从始至终一度沉默不言。

  苏婕妤见状就扑上去,紧抱着岑琼,话也不说了就在那儿哭。

  郑章王岑彻被苏婕妤的哭声扰的头痛不已,不由揉着太阳穴。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苏婕妤总算偃旗息鼓,哭声渐弱。

  岑彻吁了口气,他双眼微眯,哂笑道:“寡人的婕妤当真是水做的啊。”

  苏婕妤被说得低下头,一时面上尴尬。

  岑彻向身后的凭几靠去,他肃穆道:“如今寡人膝下公主稀薄,原指望安邑能有大作用,却不想如此不堪。”

  苏婕妤急忙上言:“琼儿是个贴心的,怎愿坏了王上大计。只怕是小人构陷啊!”

  “小人?哼。”岑彻讥讽道:“敢问郑国境内,王城之中谁人敢与苏氏大族敌对啊?”

  “说来你的几个兄长在此次和亲事上出力不少,原想着你们一族都乐的与夏国再结连理。只怕如今……”岑彻话不说满,意思已经表达清楚。

  其实现在岑彻即是头痛恼怒,也是轻松顺心。

  一来此番若送安邑前往和亲,苏氏大族极有可能重得夏国祖业,到那时只怕他堂堂一国君主也难以将其掌控。

  二来若不送安邑,其实还有姚姬之女五公主,可其身份与安邑相比低不少,年岁也小上整整两年。

  不过和亲这件事上,苏氏大族也出力不少,夏国那边自然也认定郑国送出的和亲公主是安邑。

  想到这些岑彻又觉头痛,按揉太阳穴的力道不由更大了。

  其实和亲对苏氏大族是把双刃剑,对他郑章王岑彻又何尝不是。

  就在这时,宦官传话苏典客求见圣面。

  岑彻宣后,就见苏饶两步并做一步却十分平稳的快步走来。

  苏婕妤大松一口气,眼见自家亲人来了,心中不免轻松不少。

  “臣苏饶,参见王上。”苏饶恭敬行礼。

  岑彻快速摆了摆手,他想听听这个给苏譢伯传话的人要说出什话来。

  明眼人都知道,苏饶并不是个上台面的男人,作为苏氏嫡子、下一任族长却生性优柔寡断,现如今人过不惑却还总需其父苏譢伯提点。

  不过苏譢伯年岁已高,所以很多事都不能亲自出面。

  譬如现在,苏饶的振振有词皆是苏譢伯授意的。

  “和亲为国家大事,和亲当选嘉懿淑德、坚贞柔顺的公主。而如今郑国公主仅有两名,如今安邑公主行事有差,名誉受损,而姚姬之女五公主尚是金钗年华,加之生母有疯病。怕如今二位公主皆不适于和亲大事。”

  岑彻挑眉,他没想到苏饶没有立即开口为岑琼辩护,反而言辞中还承认了岑琼的过错。

  静默片刻,得不到岑彻的回应,苏饶便继续道:“如今北境正处战事消磨,若长此如此下去,怕今年北境将颗粒难收,到那时怕灾荒横生啊。”

  岑彻看着苏饶故作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讥笑着苏饶怕是连苏譢伯的神色都学了来。

  而就在这时,一名玄色深衣的侍卫未经通禀就进到殿内,快速行至岑彻面前,递上把木牍后又飞快退去。

  岑彻翻看着一尺木牍,双眸微阖,神色高深莫测。随后一甩手,将木牍扔到一旁烛火中。

  黑烟袅袅升起,气味苦涩令人难受。

  半晌后待浊气散去,岑彻终于开口,他道:“今夜承恩门发现的是意欲伪装成安邑公主样貌的刺客。此事不许再议,若经发现则处绞之。”

  苏婕妤大吁一口气,她这颗心总算落了下来。郑王如此说,意思就是要保全岑琼了。

  想来也是她紧张过头了,宫中仅有两名公主,和亲大事在即,郑王也不希望出现纰漏或变更。

  此番岑琼顶多被人议论夜半出宫有诡,但到底无实锤,没能能真无中生有造事出来。

  在苏婕妤的叩谢声下岑彻回了寝宫,待殿中无人后,她也收起了喜极而涕的样子。

  “此番多谢兄长了。”苏婕妤看向苏饶,问道:“父亲可还有话传来?”

  苏饶面色有一瞬难看,但光线暧昧,苏婕妤也无从发现。

  “无话。”苏饶平静道:“其实还望小妹莫要将今日事向父亲细说。”

  苏婕妤皱眉疑惑。

  苏饶解释道:“其实父亲原意是要借此事,让安邑公主避开和亲。”

  “避开?!!”苏婕妤惊叫出声。

  苏饶点头,道:“其实和亲于咱们有利有弊,但若能得回祖业,必定是利大于弊的。此番怕父亲是有些多虑了。”

  “所以刚才的言论是兄长自己的想法?!”

  苏饶快速点头应是。

  “若叫父亲知道了去,怕又要闹腾一阵了。”

  苏婕妤没想到这个一直优柔寡断的兄长也是有自己主意的,而且就这件事她十分愿意帮着苏饶。

  毕竟若和亲成了,她身后也多一道倚仗了。

  而此刻郑王却并未回寝宫,而是到了侧殿之后的一间小厢房。

  先前突入殿中的玄衣侍卫以等候在那里。

  岑彻快步上前,低声问道:“消息当真?!”

  “几日前就生事了。但因北境战事,我等消息传递也受到影响,因而才后知。还望王上恕罪。”说吧他就跪在地上。

  岑彻点头,抬手道:“起来吧。现如今你们还能将消息自夏国内带出,已是不易了。”

  说罢他回身看向紧闭的房门,却似是透过木门看向更远的人。

  “夏襄王,天意如此。这算做他扰我北境的报应了。”

  岑彻得意的双眼微眯,回想着先前所读木牍上的消息

  ——夏三王子,因战梦魇,而人事废。

  这话中意思是那位最得夏襄王宠溺的三王子,因战乱而作恶梦,醒来后发现难尽人事。

  所谓难尽人事,意为不举、阳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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