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崔家

　　“唉——”她长叹一口气，有些生气，主要还是对那位大婶，没想到都是熟人还坑人。

　　算了算了，没必要苦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或许对李随安来说，花钱是小事，能帮到人才重要吧！

　　见田恬叹气，李随安终于解释道：“东西我确实不需要，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浪费的。”

　　“嗯！”田恬点点头，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安抚她。

　　再逛了半个小时，一路上，还是遇到了很多认识的人，田恬却适应了很多，不再一一去解释了。倒是李随安，像个孩子，心情貌似很好，看什么都新奇，最后买的东西比田恬的还多。

　　等取了摩托车，发现东西多得都放不下的时候，两个人愣在那里，傻傻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少了一些防备，多了一丝熟稔和几分真诚。

　　“逛了这半天，饿了吧？”

　　两个人前后逛了快两个小时，确实又累又渴，到了山下，田恬拿出街上买的油糍粑、卤香干、矿泉水，找了棵大树，摘了几片大树叶，地上随便一铺，就坐了下来，没有女孩子的斯文矜持，却多了一分随意洒脱。

　　放以前，李随安是绝对不会吃大街上买的东西的，他听到田恬的说：“卖油糍粑和卤香干的那个瞎婆婆，做了三十多年的生意了，我记得我小时候，就常常偷了我妈的钱去买香干。”

　　想到自己小时候，田恬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虽然因此常常挨打，可是觉得很值得，瞎婆做的卤香干，闻着就很好吃，放点香菜、辣椒，真的很美味，我以前——”她顿了顿，“一直想吃。”

　　李随安将信将疑，却还是接了她递过来的吃食，没想到看着挺普通，闻起来很香，才咬一口，香味就渗透到胃里，里头浓郁的汁在口中乱窜，口感很爽弹。

　　一口气吃了四块香干，三个油糍粑，李随安倒在草地上，没想到在这样的、连把椅子都没有的山脚下，吃着这样便宜又不精致的东西，他竟然感到满足。

　　万里无云，微风凉凉，树叶翠绿，空气清新，就连身边坐着的那位不好看的女人，此时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他也是吃过这些的，只是后来家里有钱了，他转学去了一所国际学校，生活在了“上流社会”，接触的都是些所谓的“上层人士”，饮食无不精致，这些路边摊上才能看到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

　　“下次你要来市里，我请你吃饭。”他心情好，发自内心地也想请她吃一顿，心想这女的没有收入来源，估计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到时候我就带她去长长见识，正好还了人情，不过，万一她真的没见过世面，怕丢人，不愿意去呢？

　　“好！”没想到她答的干脆，没有客气或是直接拒绝。

　　开车到达市里的时候，正好下午三点半，他想了想，还是去了崔逸鸣家。

　　崔逸鸣家在城北黄金坳，那一带有很多别墅，住的都是本地有影响力的人物，有钱都不一定能住进去，那里后靠钟山，前靠舞水，开发商一直眼热，但因为那一片都是基本农田，所以不能随意动土。当初，他爸就想买那一带的房，却没买到。

　　“崔哥！”

　　崔逸鸣刚接到他电话，去门口迎他，一身灰色家居服，掩不住高大挺拔的好身材。见他李随安下了车，打个招呼就往后备箱走，有些惊讶，这小子来他们家来从来两手空空，一定是他想太多。

　　忍不住跟过去一看，后备箱满满都是东西，李随安还顺手递给他一包，竟然是鱼干。

　　他一拳头打在李随安肩膀上，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啦？”

　　李随安没回答，盯着左手边那一个大纸箱子发呆，她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放他后备箱的？

　　一大早出去弄得这两箱，一箱给了她阿姨，另一箱，竟然是给自己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小激动，他抬手掀开那箱子一角，看见了满箱葡萄，比他昨天街上随手买的，饱满得多，也新鲜的多。

　　什么意思？他送她一袋葡萄，她再给他送回来一箱更多、更好的葡萄，这是嫌弃他买的东西不好？可转念一想，又不太对，要是嫌弃，昨天她也不会吃，而且他也看到了，她弄来这葡萄多么费力，就为气他也不划算。

　　“这是？”见李随安对着个纸箱发呆，崔逸鸣指了指那个箱子，“这个要搬吗？”

　　“这个不用！”李随安“啪”地一声关了后备箱，在崔逸鸣审视的目光下进了院子。

　　院子花花草草，修建得齐整的树木，人造的假山流水，这些都是他曾经的得意之作，现在看来，有些刻意与俗套了。

　　见他到来，崔妈妈很开心，拉着他问个不停，崔父淡淡地点点头，继续看手上的报纸。

　　“人过来就好，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你吴姨家又不缺这个，王婶，王婶，把这些拿厨房去！”崔妈妈挽着李随安的手，满脸慈爱的笑容。

　　“这是——公司有人送的，吴姨你也知道，我又不做饭，就拿您这儿来了!”

　　“难得你有这个心，随安，今天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吴姨，等会儿还有事。”

　　“有事，周六能有什么事？别骗你吴姨，你都多久没来家里吃饭了，等会你吴姨亲自下厨，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

　　李随安一脸无奈：“吴姨，我是真的有事。”

　　“不想吃，就别勉强人家！”那边崔父突然冷冷地说一句。

　　崔妈妈嗔了崔父眼，拍着李随安的手安抚：“这老头子，别怪他！”

　　在崔家呆了不到一小时，就在崔逸鸣的陪同下，出了崔家大门。

　　“你——”崔逸鸣看着他，欲言又止，“父亲看见你来，还是很开心的，只是他向来不善表达，对我也从来都是这样，前两天还跟我问起你的近况。”

　　李随安摇摇头：“不是因为伯父。”

　　他确实不喜欢待在崔家，却也不是因为崔父，崔父、崔母都待他很好，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帮助了他，崔逸鸣也一直把他当亲兄弟对待。

　　只是，他毕竟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每次去他们家，他总是控制不住地羡慕，羡慕崔逸鸣有个完美的家庭。崔父虽严格，但很睿智，为人正派，时不时提点他；崔母温婉大方，虽然瞧不起他的父母，却很少在他面前表露，待他也是无微不至；再加上完美的崔逸鸣，从小就事事强于他，这让他待在崔家，总是不自在，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显得格格不入，他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那边王婶急急地跑出来，拿了一袋东西，递给李随安：“夫人让我给您包点葡萄，说是日本进口的，味道好着呢！”

　　屋里崔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嘀咕着：“随安也不知道从哪里拿的鱼干，不晓得干不干净，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都不来家里了。”

　　见沙发上的崔父没有回应，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说，崔先生，你也真是的，能不能别每次看到他，都板着一张脸，这孩子每次刚来就走，还不是被你吓得？”

　　崔父还是没放下报纸，只是抬头看一眼崔母，皱眉说：“一个暴发户的儿子，指望你花多大心思？”

　　崔母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见王婶推门进来，手上还是拎着那袋葡萄，疑惑道：“哎呦，怎么拿回来了？”

　　“这——”

　　见王婶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崔妈妈摆了摆手，说：“去忙吧，哦，厨房里那袋鱼干，王婶你拿回去吧，我们家没有喜欢吃鱼干的。”

　　李随安也没再去其他地方，直接回了自家。

　　懒懒地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

　　每次从崔家回来，他的情绪都会低落几天。

　　他知道崔父看不起他，但是他却没有半点怨言，崔家传了一百多年，崔家的知源书店也开了一百多年，建国后，成为鹤城市最大的书店，改革开放后，连锁书店开到了其他城市。除了书店，崔家还开了鹤城市最大的连锁超市——优乐惠超市，还在房地产、体育行业有大量投资。

　　可以说，崔家底蕴深厚，也不是一般的富裕家庭，称得上是书香世家。

　　而他呢，他的爸爸原本只是个屠夫，后来去沿海经商，买了一块很偏僻的地，却因为成立新区，被开发商看中，一夜之间那块地涨了几百倍的价格，他爸就成了人们口中的“暴发户”。

　　成了暴发户之后，他父亲回到老家，开始投资房地产，那几年行情好，误打误撞赚了些钱。也就是那时候，他的父亲认识了同样刚刚涉猎房地产的崔建良，那一年，他七岁，崔逸鸣10岁。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去崔家，崔母一身优雅的连衣裙，牵着崔逸鸣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他浓妆艳抹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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