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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这一切不该这样的!


  后半夜的时候,有人来劫人。赵润完全想到了这个可能,他甚至庆幸这点,至少这可以说服他自己,之所以睡不着,是因为他在防备外人入侵。

  贼人要救的这个人,指的当然就是金歌了。可出乎赵润意料的事,从他发现有人劫囚,到他拿剑准备前去抗敌的短短时间内,就有士兵前来报告,这个胆大包天前来劫囚的人就被抓住了。

  这般武功,就敢前来救人?赵润简直觉得这是贼人故意认输,给他们下的套了。

  待到赵润来到营地前的空地上时,一道看着有些瘦弱的身影,正被两个壮硕的士兵反手死死压在地上。一旁的金歌看上去十分焦急,不停的喊着什么。待到赵润走近了,这才听到他的喊话。

  金歌嘴里不停呼喊的是赵润熟悉的名字:金玉燕。

  金玉燕,金歌的姐姐。

  “住手!”赵润反应过来,大声斥责道。他赶忙走上前去,将那两个士兵推开,想要扶起她。可在他刚碰到她的手臂的时候,金玉燕便将他狠狠推开,自己受力也向后倒去。

  “你!你!”金玉燕平常牙口伶俐的狠,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姐!”金歌朝她伸出手,想扶住她。奈何金玉燕离他太远,金歌便只能着急的双手在虚空里一通乱抓。

  赵润被推得莫名,心中却出现一丝不好的预感。起先,他从好友到敌人的身份着实没反应过来,与其说是怪罪,不如说是被背叛的气愤多一些。

  所以,当他一直视作长姐的金玉燕的出现,生生的叫他回过神来,他此刻关押是自己的好友。而眼前这个发间沾土,一身狼狈的女子,是他一直亲近的金玉燕姐。

  金玉燕见赵润愣在那里,也不起身说话,心中的火气更大。“赵润,你还是不是人!枉我和金歌一直拿你当朋友,没想到,今日,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

  “你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么!你知道么!”金玉燕不顾左右士兵的钳制,声嘶力竭地朝赵润吼道。“睁开你的瞎眼看看,这里哪里有贼!哪里有!”

  “你们到底…”赵润被她吼得说不出话来。

  “我呸!”金玉燕心中恨极,扭曲着身体,不管不顾想上去揍他几拳才好。“你说我们是贼,我们偷什么了!这座山本来就是我们先到的!这山上的田,房子都是我们拿锄头、斧子一点点开垦造出来的,凭什么赶我们走!”

  赵润听不明白金玉燕话中的意思,他转头看向金歌,“金歌,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歌忽然安静下来,他的眼睛原先又大又亮,笑起来像天上的弯月,但此时,却仿佛毫无生气一般。他定定的看着赵润,不知该如何说起。

  “金大哥,我们不是山匪。”金歌的声音低低的,只是简单的一句呢喃似的话,在赵润心中激起千层波浪。“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

  赵润被金歌这般死死的看着,他忽然有些迷茫,甚至不知所措。

  “金歌,你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官官相护,狼狈为奸,为了慈方山中的金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金玉燕恶狠狠的瞅着他。赵从未见过金玉燕以这般鄙夷的神色说话,尤其是对他。

  一旁的士兵们听出此话的弦外音,纷纷小声议论。倒是赵润,呆呆的伫立在深沉的夜色中,竟显得有些可怜。

  “金玉燕,你说的话,可否是真的。”赵润的声音很低,他忽然想起在来此处之前,他被吴清远拉到一旁时的情景。

  那时,缉拿山贼的命令刚刚下达,赵润受了命。他从未去过慈方山,便想着早些回去研究调查一下。就是此时,吴清远拉住了他。

  “赵大人,辛苦了!”

  吴清远入官多年,官场之上,口碑极好。他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了,连带着那双眼中的感情都很沉静,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赵润遇见他时,他总是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官袍,衬得他很是正气的模样。

  赵润入官来,几次受到吴清远的提点,数次交流下来,在他心中,这位吴大人是位心系百姓社稷的好官。

  “不辛苦的”,赵润笑着摇了摇头。吴清远同他随意聊了几句朝廷上的事,最后才和他说起了这慈方山。

  “赵大人,此次赵大人你前往慈方山剿匪,不比寻常,我听说慈方山的贼人作恶多端,时常抢夺财物…”吴清远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靠的近了,赵润便觉得吴清远的眼睛不似他熟悉的那般明亮,许是光线的问题,反而一片晦暗。

  到如今,赵润才恍然领悟,那是这位一向对他多方教导的吴大人埋藏在眼底的是深深的狡黠和算计。

  一直到最后,留在赵润脑子里的,除了慈方山山贼丧尽天良的各种事件,便是吴清远临走时饱含深意说的那句话,“赵润,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金玉燕见赵润脸上的纠结复杂的神情,狠了心,继续说道:“赵润,你是不是很后悔临来的时候,把剿匪这事告诉我们,啊?要不然,今天你就可以一网打尽,把这些老弱妇幼统统杀光了吧!”

  “我没有!”赵润使劲摇头,立即否认道。他双手按在头顶,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你让我想想,让我想一想。”

  所以,是他一直视作老师的吴清远故意骗了他,还是谁在这背后捣鬼,为什么,这件事会变成现在这样?那白天死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今天在山顶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赵润环顾众人,语气森然,不怒自威。

  正在议论纷纷的士兵忽然便没了声音,四周一下子安静到了极点。

  “说!到底怎么回事!”赵润又是一声怒吼。

  终于,一个颤颤巍巍的士兵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扑通”一下跪下。他个子不高,却很壮实,此刻看上去怕极了,却还在强作镇定。

  “大人,大…人,属下以前老家就在这慈方山脚下,这群人确实很早以前就来了这山定居了。”士兵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我没杀他们,可我看到他们…杀了他们。”

  他颤悠悠的抬起手,指了指赵润身侧的那些寻常士兵。赵润闭眼,试图将这场闹剧从眼前驱散,可四周如深渊般压抑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该早点说的。”

  你,你们,都该早些告诉我的。

  现在才告诉我,叫我怎么办才好?

  “放了他们。”

  这是赵润在今日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便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回了营帐之中。

  赵润的脑子从未这般乱过,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现过很多的画面。他想起吴清远教导他,要做一个为民谋福祉的好官;想起他和金歌相交,他弹的琵琶曲子;想起金玉燕采了一束山花,有些害羞的递给他的样子;还有他今日追赶的那群逃民的仓皇背影,以及士兵们身上满沾的鲜血。

  赵润觉得,这一切不该这样的!

  吴清远,他的老师,这个一身正气,为他讲授为官正道的人,怎么就成了因一己之私,而置百姓性命于不顾得刽子手?

  “啊!”一声咆哮从营帐中传出,让外面的人心中一惊,都立在原地,不敢轻易动弹。

  金歌被放了出来,他搀扶着金玉燕,二人相携着,回头深深看那营帐一眼,一步步慢慢走了。

  当夜,有人说,赵大人离开了,骑了一匹快马,不知去了何处。群龙无首,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了哪里?”殷宁出声打断他,她总觉得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来让现在有些压抑的气氛缓解一下。

  天乾扭头看她,他倒似没受什么影响,脸上依旧一片沉静。他见殷宁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殷宁轻轻呼了一气,靠近天乾的左耳低声说道:“没事,就是觉得他挺冤的。”

  “嗯。”只要阿宁没事就好,天乾想。

  “我回去了,去找吴清远问个清楚。”赵润不再看眼前的木牌,转而看向地面,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地上的杂草木屑。

  “可我还未回到帝都,就被抓了。”

  “抓了?”殷宁不解。

  “嗯,抓了,以通匪谋反的罪名。”赵润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嘴角甚至都扯出了弯弯的弧度。“是那天晚上在我营帐中留下的那个矮个子士兵揭发了我,说我通敌。”

  “他?”天乾猜想,那个人看来来路不正。

  “他是吴清远派来的人,本就是用来监督我的。”赵润不以为意,“所以那晚之后,我再没看见过他,直到后来,对薄公堂。”

  那时赵润火急火燎的赶回去,甚至每夜都睡在野地里。对于他这样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这实在不容易。而赵润所靠的,便是心中这口怎么也咽不下去的一口正气。

  直到一天夜里,突然从四周暗处涌出的大队人马将他团团围住,赵润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这群人看着训练有素,武功极高,二话不说,便将赵润绑了起来,连夜押送。

  在赵润被抓的第二天傍晚,那群人终于把他关在了初林城阴森的大牢里。对此,赵润觉得十分奇怪,如果吴清源铁了心要害他,那么他不该将自己带回初林城,这个护佑自己长大、可充当自己的壁垒的地方。

  这段期间,他被禁止探视,只有吴清远来了。

  他站在牢房外看着赵润,见他一身狼狈,倒也不和他说什么话,只是阴森森的笑着,嘴里念叨着“报复”、“还债”之类的话。赵润实在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竟遭得他这般对待,倒也真是可笑。

  自打吴清远来过之后,仿佛他被禁止探视的命令便撤掉了。在过了这些漫长的日子,他总算见到了自己的家人,他的三弟赵芝。

  赵芝看上去比赵润印象中更加成熟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般瘦瘦小小的。但是他的神情却是病殃殃的,仿佛有什么移不开的重担压在他的心头。赵芝看了他许久才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大哥,你可知道后来慈方山发生了什么?”

  在赵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赵润的心脏便“噔噔”的跳了两下,“发生了什么?”

  赵芝见了他这模样,犹豫的问出口:“大哥,是你命令将慈方山的残余百姓三十余人全数诛杀的吗?”

  “你说什么!”赵润猛的从地上站起,以致于身体都不稳的晃了两下。

  赵芝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这个慌乱无措的兄长,眼中涌现出无限的悲哀,“大哥,他们都死了,在你离开的那一夜,全部屠尽。是你的副将声称,这是你的命令。”

  “我没有!”赵润不可置信的使劲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知道的!我没有想杀他们,我怎么会杀他们!”

  “可你之前确实下过类似的命令,不是吗?”赵芝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初次窥探到黑暗阴谋,而不知所措的兄长。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赵润几乎有些疯狂,他使劲的摇着脑袋,眼睛发红,像是一只受困的猛兽,不知疲倦的撞着牢笼,渴望曾经自由的空气,

  “三弟,金歌和金玉燕姐弟俩呢,你看到他们了吗?他们还活着吗?”赵润双手紧紧攀扶着牢门,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十分急切的问道。

  “我还没有打听到,我会派人去打听的。大哥,你放心,等有消息了,我一定立刻来告诉你!”赵芝试图安抚他,可赵润此时此刻明显听不进任何安慰的话,只有那双曾经清明无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迷茫。

  那几天赵润几乎没有睡觉,直到后来赵芝托人带来金家姐弟还活着的消息,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在赵润被抓的第九天,审判开始了。

  在上公堂之前,赵润是愤慨万千的,同时,他又庆幸自己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这样他便有底气在公堂之上和吴清远对峙,为慈方山的老百姓们讨回公道,也为自己洗刷冤屈。

  可一炷香之后,赵润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这么说,是你下令将慈方山的百姓们全部杀掉,好堵住悠悠众口,好将慈方山的金矿据为己有?”

  主审的那个官员赵润曾经见过一面,那人长了一张国字脸,眉宇间显得十分严肃、不近人情,像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可现在再看他这样大变嘴脸,赵润满心里都觉得反感。

  “说!是不是你…”

  “不是!我绝对没有要杀死他们的意思!”赵润觉得自己有生以来所有的好脾气都被耗光了,有些愤怒的说道。

  “我再问一遍,究竟是不是你!”

  “不是!”

  ……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第一次审判闹得两方不欢而散,赵润被重新关进牢里。接下来的几天,赵家大大小小许多人络绎不绝的赶来探望他。而赵芝似乎忙了起来,很少前来。赵润问众人,他们也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个所以然来。

  赵润心想,赵芝定是在帮他四处打点,找能救他脱困的办法。三天后,他等来了赵芝,也确实等来了救他的方法。

  “赵芝,你究竟什么意思!”赵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我要你承认,自己曾经下过诛杀贼人的命令。”赵芝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阿芝,你打算用整个赵家来换我吗?这根本不值得,我本来就是冤枉的,凭什么要用这种手段为我开脱!我是清白的,他们都知道的!为什么大家要这样!”

  赵润想不明白这件事怎么会演变成这种结果,他更想不明白,那些坐在高堂之上,口口声声称为百姓解忧,为国家谋利的人,怎么能做出如此龌龊的事。

  为什么?

  赵芝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几乎算得上有些幼稚的大哥,他试图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上去更亲和可信些。因为此时此刻,他正打算揭开这件事的表象,让赵润亲自看一看,这承载着光明世界背后,幽漆漆的黑暗。那些肮脏腐朽的东西,那些他从未接触、从不相信的东西,此刻正□□裸的展现在他的面前,强烈叫嚣着它们的存在。

  “为什么?赵润,我告诉你为什么!”赵芝想,他准备好了,准备好带他的兄长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丑恶和无奈。

  “因为那天与你一起的那些士兵们,被吴清远威胁了,所以没有一个开口为你辩解的。”

  “因为你轻易上了别人的当,听信小人谗言,又确实下过类似的命令!”

  “因为你是我赵家人,是我的大哥!”

  赵芝的话,一句句如铁锤一般,将赵润的心狠狠碾碎,叫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这些还不够,那我便直接告诉你,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针对你,一开始便针对的是我们赵家。”赵芝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真相由此揭开。

  “大哥,你以为那座贫瘠的慈方山真的有什么金矿吗?那不过是吴清远下的一个套子罢了。他故意将那群流民设计成为山匪贼寇,给了你明目,好叫你去讨伐他们如此,便可以你屠杀百姓为由,将你罢官定罪,从而借由你来撼动我赵家!”

  “你一心要保住的慈方山,不过是他们手下的一颗弃子罢了!”赵芝看着此刻赵润那般不可置信的神情,不再管他,继续说道。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吴清远只是为了那所谓的金矿,他何必要将你安全带回初林城呢?早在半路他就该杀了你,以绝后患的。他之所以留你一命,不过是想借你来扳倒我们赵家罢了。百年累积,大哥,你知道我们赵家的实力的,就算那慈方山真有金矿又能怎样呢,和我们赵家的相比,不过是一小部分罢了。如今,他若不达目的,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被放出来!”

  “现在你知道了吧?究竟为什么!”

  赵芝觉得自己有些狠心,他亲手打碎了赵润的那颗宝贵的、独一无二的赤子之心,将世俗的污垢毫不留情的染了上去。可也只有如此,才能逼得他认清现实,从而吸取教训,快速成长。

  因为此时此刻的赵家,脆弱得再也接受不了一点风雨。

  赵润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双眼无神的睁得老大,他的身躯明显得剧烈颤抖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了。”许久之后,赵润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惹得他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冷啊,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地方这么冷过,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窟,要把他的整颗心都给冻上了。

  他甚至有些堕落的想,或许三弟说的没错,这世界本该就是这样的,是他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美好了,是他太幼稚了。

  这个世界本就是你靠得越近,就会看见越多黑暗的东西。

  赵润被抓的第十七天,公堂之上第二次审判,还是第一次审判时的那几位高官。只是这次吴清远也来了,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简直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被他踩死的蚂蚁。

  赵润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在和他斗了,此刻,他木讷着一张脸,正准备回答主审官的下一个问题,一个老问题。

  “是你下令,要杀了慈方山上流窜的贼人吗?”还是这个熟悉的问题。

  赵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从他的身后可以看出,他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着,双手也握成拳,此刻大堂之上忽然显得十分安静,以致于一句突兀的回答,仿若雷霆一般,打破了整堂的平静。

  “是。”

  大堂上下一时议论纷纷。

  是的,赵润屈服了命运的残酷,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坚守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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