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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是我第一次见师父流泪。

        我们约定每年我只可哭一次,要坚强,要勇敢,不要做哭哭啼啼的软弱模样。

        我每年都尽力忍着,每当想哭时,就劝自己:这次不值得我哭,攒到下次一起大哭一场。

        可真到要哭的时候却把上次的事给忘了,就这么一拖再拖,一年也不一定哭上一次。

        可这次师父流泪,我猜她是把以前从未流过的泪流出来了,那些泪珠像跌落玉盘的珍珠,争先恐后涌出眼眶,落到地上。

        “连我都查得出那些药材最后的去向,叶见森你自然知晓。明知她不喝,明知是如此,你还是让人送来,从未间断过。”

        师父闭上眼,可泪水依旧止不住。

        “若你想帮胖婶救她女儿,大可直接给她钱,或者帮她寻医问药,而你没有。”

        师父说的我没太听明白,她叹道:“你要救的是晞仪。你在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左遇,你……”

        “承认吧,你们都不擅长说谎。”师父泪水涟涟,“你将她软禁在这,还如此冷落她,不与她相见,不单单是怕她去查昱勋的消息,更是怕面对她你会自乱阵脚吧?”

        我爹只瞪着师父,双唇紧闭不做任何辩解。

        “那年只因婉婉偷拿了一张报纸让晞仪叠纸船,晞仪看到上面的一些消息,误认为佟昱勋已死,险些自杀。你为此大发雷霆。你一直怕的,不是被晞仪刺杀,不是她与你同归于尽,而是怕她没了希望自我了断吧?”

        “叶见森……”

        “我在。”

        我爹扶不起萱姨,就跟她一同跪在了地上。他那回答是我从未听过的,仿佛一团棉花糖想要温柔地包裹萱姨。

        “我要去见我哥哥。”

        我爹依旧扶着萱姨的肩,想拭去她的泪水,却终归是不敢,只一言不发。

        “这么多年,虽我没什么自由,可我心知你待我是好的,我对你也心存感激。”

        萱姨擦干了脸,想忍住泪,却是徒劳:“可你知道我哥哥对我多重要,我们自幼相依为命,他给了我一切,自己却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难道他死了,我还不能给他葬在一处吉穴让他少受些风雨,不能让他投胎去个平静的世界,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让我哥哥去做孤魂野鬼,让我在这安享荣华?”

        “我没说谎,也没骗你。佟昱勋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确定,他没死。我没见过他的尸首,也没听闻他的死讯。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看看我是谁?我是叶见森,我想得到的消息就一定能得到,我想要谁死谁都活不成,同样,我想要谁活,谁也死不了!”

        萱姨看着我爹,用那样期待的眼神看了半晌,然后无力微笑着说:“叶见森,你毕竟不是神。”

        她扶起我爹,走到我师父身边,拿绢子给师父擦了擦泪水,然后还嫌握着手不够,轻轻拥了拥她,最后来到我跟前。

        “本以为这玉没人要呢,谁曾想你爹跟你师父都来抢。”

        萱姨笑着揉揉我的头,摩挲了一下我的脖子,我觉得她笑得让我身上有些不舒服,硌硌楞楞的。

        “这玉就给你戴了,再好也不过是个物件,比不得婉婉金贵。”

        “萱姨,这玉对您这么重要,我不能要。我的生日,只是希望有人每年都记着,不必送我什么,只陪着我就好。”

        “我们婉婉不要那么快长大,不要这么的懂事,好不好?”

        萱姨的头贴在我的胸口,那里很快湿了一片,是不是泪流进我的心里了,又或者我强忍了太久,心里的愁浓浓的化不开了。

        “萱姨,您要去哪?您不要我们了吗?”

        “我哪也不去……哪也去不了……”

        良久,她道:“我有点累了,想一个人待会,行吗?”

        “左遇,送我回书房。”

        我爹快步走出来,刚到书房门口就对师父说:“拿来。”

        萱姨的手绢不知几时到了师父怀里,她递给我爹,我爹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这才还了师父。

        “那块玉既然她给你了,你就仔细收好。”

        “爹,您是生我气了吗?”

        我爹此时说话的语调冷得像冬夜的雪,让人怕极了。

        终究是我多事了吧。

        “你终于听到她开口承认,她心里是有你的,就不要再怪婉婉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呵,我说的话她不信,她说的我就能信了么?”爹在窗前立了一会儿,终究挨不过疼痛,回书桌坐下了。

        “你也听到了,她说的那叫什么话?喜欢却不必在一起!?喜欢当然是恨不得形影不离,生死相依,哪怕隔却山海也要想尽办法在一起啊!哼,若按她所说的才是喜欢,那我不稀罕,留给她哥去吧!”

        “你,当真没杀佟昱勋?”

        爹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地回忆着:“他是她最珍视的人,他的命比我都重要……我如果真杀了他,只怕她亲手将把我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吧。”

        师父应该还是不信的。她有时只信她自己的判断。若要她信别人的话,除非事实都摆在她眼前。

        “以你的手段我的人脉,还有晞仪北边的渠道,都无法查到一个人的下落。你让我怎么相信?”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和她成亲的时候,他能祝福我们,那样,她一定特别开心。我没有理由杀佟昱勋。”

        “不,你有。”师父悲伤地说,“因为他一直想杀你。”

        眼看气氛又沉默下去,我弱弱地说要去放玉,就跑去湖心亭了。我打算把玉放在那的黄花梨匣子里。

        玉摘下来了,可脖颈处更不舒服了。我捋了捋领子,摸出了一个叠得细细的信。

        这是萱姨写给我的吗?

        【我的婉婉:

        我这一生,牵挂良多,唯你年幼,更甚旁人。

        你父生性凉薄,少义寡恩。你母患得患失,妄自菲薄。幸得你像舅舅,通透豁达,乐观坚韧,我心慰之。

        愿你今后平康喜乐,安常处顺。】

        后面还有一页,就是我偷看到的那一页,开头就是我爹的名字——叶见森。

        可是,通篇也只有这三个字,再无其他。

        是萱姨没来得及写吗?

        我把玉匆匆放进匣子里,赶忙去找我师父。

        “师父,我有舅舅吗?怎么我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师父听了也是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拿出信给师父看,师父起身要去找我爹,又沉思片刻,决定带上我。

        “金月容有兄弟吗?”

        这是我从未听过的名字,可能我爹也许久没听过了,大概已经忘了是谁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您还真是健忘……婉婉的亲娘,有兄弟吗?”

        “为什么当着婉婉的面说?我不是说过不许……”

        “你不许别人再提,可你心里又不把她当你亲生女儿,这样就不过分了吗?况且,你以为婉婉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

        师父搂着我的肩膀:“我现在只问你,金月容有兄弟吗?你快点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我安静地等待着我爹的回答。我想师父会替我问清楚的。关于我的身世,关于我在这世上是否还有亲人,我以前不在意,但是现在很想知道。

        也许我也可以有个像萱姨的哥哥那样,疼她宠她的人在,也许,我也可以有个真正的家。

        “她是孤儿,无亲无故。”

        师父握我肩膀的手有些用力,我失落的心仿佛被她接住,不再下坠。

        “也就是说,晞仪认识她的兄弟,更是不可能了?”

        我爹莫名地警惕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写给你的信。”

        那张纸上只有三个字,我爹却看了很久。

        “这是从哪来的?”

        “刚刚萱姨放在我领子里的。”

        我爹苦笑道:“她几时戏法变得这样好了。”

        “当年那封信同婉婉一同来到叶家,你说了一万个不可能,可金月容已死。我当时就知金月容不会写出那字,那信一定是同她亲近的人来代笔,他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从字迹到纸张,我想尽办法去查那代笔之人,却没有找到,这事也就作罢。如今你看?”

        我的心又冷了半截。我没什么舅舅,母亲也早已故去。我也同萱姨一样,哪都去不了了。

        “你说,佟晞仪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爹看着那信,“我从未想过,那封信会是她写的。她从未写过我的名字,却还是谨慎地换了一种字体。她是不是有七窍玲珑心,不然怎么会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

        “你再来看看这个。”

        我爹看罢,喃喃地道:“不是我……不是她……不是佟昱勋……”

        “叶见森,我问你。”师父摩挲着我的脸,“有没有可能,婉婉是你和晞仪的女儿?”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不是。”我爹仿佛听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你先假设一下,婉婉是你和晞仪的女儿,你再看看这封信,是不是一切用事实就都说得通了。”

        师父继续说道:“金月容确实是孤儿,没有兄弟,如你所说她不可能跟你生儿育女。晞仪口中的舅舅,指的是佟昱勋,他通透豁达,乐观坚韧。”

        “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你同晞仪。你好好回想一下。”

        爹忽然咳嗽不止,许是震疼了伤口,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我懂她了。我去见她。”

        你可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天气阴阴的,你一直拿着伞以防下雨。只偶然一次,你心想这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的,无论如何不可能有雨,结果风雨大作树倒花残。

        我爹日日防着萱姨,也许如师父所说,不是怕被刺杀,而是怕她自己想不开。

        那次我爹发现报纸被偷就赶去找萱姨,我在屋外只听得里面碟打碗碎的,自那时起厨房不只是刀叉要时刻清点,连碗筷盘碟也都要收得妥帖。

        可是如今我们都忘了,萱姨刚杀过人。

        那把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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