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颠倒世界 四

　　

　　因为是冬天，五台山大雪封山几天，台怀镇里，只剩下本地居民和一些困在山里的游客，颇为冷清寂寥。

　　新鲜的水产品已经断供了好几天，所以“鲤鱼龙三”就“物以稀为贵”地被饭店买了去，当成了门面，摆在了酒店大堂了里。

　　酒店老板将他放在干净的玻璃水槽里，摆在酒店宴会厅的大堂里，和为数不多的水生物搁在一起，供滞留的游客挑选。

　　此刻，龙三爷身价七千块钱，全名是：圣境清水河野生大鲤鱼。

　　因着没到中午饭点儿，所以鲤鱼龙三还坚强地活在水槽里。

　　他是海族神龙，化成个淡水河鱼形就已经很惨了，而且还被真扔在淡水里，哪怕游客不吃他，也迟早要被淡死。

　　这时候，还真不如扔在地上舒服。

　　隔着玻璃，龙三爷翻着凸起的死鱼眼，轻轻地撞着玻璃翻腾，瞧着还有精神，离死还远。

　　我拍了拍水槽，失笑：“你也有今天啊，真是天道好轮回。”

　　水镜面的另外一端，龙二爷就绝不会落魄，他的一丝不苟，是由内而外的。就连领口露出的那一丝雪白衬领，也要符合美学角度，一分不差。

　　“让你假装祈光，活该你倒霉！”

　　我伸手将龙三捞了出来，扔在地毯上，然后朝总台方向喊了一嗓子：“来个管事的经理，买鱼！”

　　我粗犷的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宴会厅，惊呆了一众服务员。

　　马上，训练有素的经理笑着走来，热情道：“给您拿什么包起来，咱们都是现做的，要带走就只有塑料袋了。”

　　“塑料袋就很好。”我原本打算直接拎着鱼尾巴走的。

　　“好，您稍等，我去给您开票据。”

　　经理很聪明，也很会说话，毫不拖沓，他指了一个服务员来装鱼，小姑娘拎着个黑色的垃圾袋，我眼皮子跳了跳，按捺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

　　叫你山寨祈光，现在遭报应了吧，要住垃圾袋！

　　“这鱼可真大，足足七斤多，还是咱们本地清水河的野生鲤鱼，五台山水冷，鱼长大一斤就是稀罕事，这七斤多的鱼，可金贵，您要是家里吃，可用不着这么好的鱼。”

　　服务员一边往塑料袋里灌水，一边唠闲嗑，“这鱼好贵的，顶俺三个月的工资了，您买它去吃吗？其实清水河鲤鱼和外面的鲤鱼一样，味道没差的。”

　　实心眼儿的服务员有些替我心疼钱，是个好人。

　　我淡淡一笑，“买去放生的，这鱼能在冰凉的河水里长这么大，也得不少年，怕是成精的。”

　　“也是啊，俺们就没听说过清水河里有大鱼，都是一寸长的鱼崽子。”

　　其实没事，也不破费什么，七千块，都是□□。

　　当然，验钞机是验不出来的。

　　经理喜眉笑眼地，他不知道，有个恶神空手套白鱼，拿走了不属于凡间的东西，哎，谁让我不是个善良之辈呢。

　　山寨龙三爷还是鲤鱼的样子，按理说，他没受重伤，不该如此。

　　但这个世界没道理可讲啊，山寨龙三爷只是摔了一跤，就从龙摔成了鲤鱼——

　　褚郎的幻境堪称完美，但我是个懒人，平时就毫无探索欲望，没有好奇心的，现在就更没有一探究竟的兴趣。

　　所以，从凡人手里捞回龙三爷之后，我也没兴趣去看看五台山外的凡世是否完美无缺。

　　裹了裹羽绒服，我仰头看着漫天飞雪，不禁有些感慨。

　　其实我们神仙并不怕冷，尤其是离境以下的世界里，诸神是几乎没有感觉的。此刻，裹了羽绒服，穿了厚厚的靴子，也不过是因为一种特殊的执着——

　　类似自我陶醉，装逼，非要装出个一年四季的样子来。

　　诸神都是演戏的高手，常常沉迷戏中不能自拔。

　　譬如，捂着羽绒服，竟也发出一身汗来，在茫茫白雪地里，我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被刻意的表演覆盖了去。

　　走到南山旁，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半山腰，极目而望，一片幽深的密林，茫茫然，索然无味。

　　这份无聊，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恍然间，我又难得记起了一点点过往事迹。

　　不得不说，记忆真的很不靠谱，太过久远，竟连自己最初长什么样都忘了。

　　只是隐约记得，最初降生的时候，我似乎很庞大，能将山峦轻易拔起，当做积木，堆来堆去的玩儿。

　　至于形态变小，好像是全盛时代没落后，从混沌带来的力量渐渐被自然消弭，期间似乎有几次比较“剧烈”的战斗，然后我就开始不断地沉睡与苏醒，不复当年荣光。

　　一次又一次地融入混沌，进行死亡沉睡，却又被不断唤醒，重新降生。

　　不得不说，死神这活儿没啥好处，而且真的好烦。

　　“你在找什么？”

　　山寨版龙三爷甩了甩鱼尾巴，在塑料袋里挣扎着，想要出来。我将袋子丢进雪地里，眨眼间，一个黑衣男子便瘫坐在地上，那双沉沉的凤眼潋滟闪烁，含着十分恨意。

　　我懂他的想法，恼羞成怒嘛，堂堂丰神俊朗的神龙君大人，居然被抓进凡人的玻璃柜鱼缸里，当成菜肴卖，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山寨龙三爷能高兴地起来才怪呢。

　　他爬了起来，望向南山，不悦道：“我问你，在找什么！”

　　我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地方不错，可以考虑建一座山府。”

　　龙三爷正了正衣冠，冷笑，“此山有主，我劝你别做白日梦。”

　　白日梦？

　　我现在的状态，可不就是白日做梦，一切梦幻迷离，既是真实的，也是虚妄的。

　　他冷笑之后，见我不搭理，又似有些嘲讽地哼了一声，别扭着拂袖而去。寒风吹过他呆过的塑料袋，上面淡淡留下几个字：谢谢。

　　呵呵，这个山寨版的龙三爷是傲娇属性的。

　　我掸了掸帽子上的雪片儿，不动心神。

　　这就是个游戏，总有很多线让你走，一不小心就走上了某个结局。目前只能不理不睬，不去点击任何一个选项。

　　作为开发者，褚郎无疑是成功的。

　　但是，他忘记了，我和创世神是同时代降生的，创世神教给他的东西，我比他更早玩过，玩到恶心。

　　在很久很久以前，创世神还不叫创世神，我也不叫巧。

　　我们只是两个光着屁股，流着长鼻涕的熊孩子罢了，在无意识地状态里，他玩泥巴似的将日月山河重铸，我拔野草似的大杀特杀。

　　那是何等的天真与极端的残忍。

　　于我们来说，世界与万物不过是手里的积木，高兴地就搭，不高兴就丢开踩几脚。

　　褚郎的游戏很好，只不过很容易让人玩腻，很遗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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