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颠倒世界 二
世界已然颠倒，我虽然心底狂妄，却也不认为自己能以一敌千。
更何况这里是褚郎的地盘，全五台山大爷们重新倒影铸就的幻境。
嗯，全部都是倒影。
因为这里没有耳菊仙人，也没有凤池娘娘。
那个第一面见到的龙三爷，恐怕就是龙二爷的倒影，那一夜，祈光在中台顶，怎么会出现在褚郎那里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龙二爷投了倒影下来。
所以，我也没再去找过这边的“祈光”，既不是他，也没什么意思不是？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夏去冬又来。
幻境里的冬日一样寒冷，呼气成霜。我拢着斗篷，绒白色的雪花飘飘荡荡从天上落下，落在脸上，一片冰凉。
狐大爷蹲在甘露泉边，强迫症似的瞪着那一团蓝色的蛋黄，“七巧，你说为什么这个龙蛋蛋黄是蓝色的？难道敖卓那小子生了条毒龙出来？！”
“毒龙？”我皱眉，不解。
“这颜色如此诡异，自然是有毒的，你不知道毒物一般都是颜色绚丽的么。”
他嘀嘀咕咕地，伸手去捞了捞，水波粼粼，泉深百尺，蛋黄岿然不动。
狐大爷甩了甩手上的泉水，思忖片刻，还是从甘露泉边站了起来，满是为难：“我道这蛋黄要死，可你看它，半年了还好好的，要不然我们告诉龙老三去吧，他很宝贝这个蛋呢。”
“蛋不是敖卓的么，你该先告诉他才对。”
“不行，敖卓大概有精神病，按照凡人的说法，精神病无行为能力，是要被剥夺监护权的。”
“……”
倒影会反应某些不为人所知的潜在意识，我竟不知道，狐大爷竟很熟悉凡人的法律，还能拿来当梗玩儿。
“那为什么只有龙三宝贝龙蛋，他们家其余三个兄弟呢？”
“不清楚，他和我们不一样，打交道不太多，所以也不太了解。”
“不一样？不了解？”
我惊了，说不一样还有些道理，但怎么说都是在此劫中相处千年的老邻居了，怎么好意思说不了解。
狐大爷点点头，“你不太清楚，清凉山比较特殊，我们这里的人，很多都挂着伪装，看着转世过了，其实没有，几万劫里一起沉浮，所以彼此都很了解。唯独龙老三，是这一劫新来的，所以不了解。”
“哦——”
原来如此，我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做些什么，改写一下世界线，便见狐大爷正了正玉白色的腰带，抬手召了云头来。
不等人说些什么，他就挥了挥手，笑脸灿烂：“七巧，我去喊龙三过来看看，天冷，你就先回家去吧。”
“算了，我等你。”
“真的吗！七巧，这是你第一次说等我！记得哦，一定要等我。”
狐大爷笑容大大的，眉眼弯弯眯成了一条线，欢欢喜喜地转身朝中台顶去。
不知为何，我一时竟有些尴尬，不自觉地就红了脸，纯情少年最惹人心，若我们一开始就这样，该多好。
可惜，只是个倒影罢了，镜花水月，他本尊可没这般可爱。
冬日的光景很慢，我微微勾了手指，拨出一个轻描淡写的音符，清澈的甘露泉刹那间平如镜，无波无漾。
这种聊胜于无的小把戏，玩起来挺上瘾的。
不多会儿，狐大爷便拽着一脸不情愿的龙三爷回来了，两个人并排走来，一黑一白，一笑一怒，端的都是丰神俊朗的好姿容，在茫茫大雪里，宛若一卷气质高绝的水墨画。
龙三爷扑在甘露泉畔，见真有个蓝盈盈的蛋黄，当下就化作金龙，潜入了水底查看。
我们站在泉水畔，安然地看金龙潜水，我沉默，狐大爷便说得多，偶尔调侃几句，我笑笑，他就能乐弯了眉眼。
寒风阵阵，吹得竹林飒飒作响，天色虽然阴寒，但却因为白雪茫茫，自有一种天地朗朗的感觉。
不久之后，龙三爷从泉水里上来，严肃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确实还活着，但不能挪动，只好继续放在泉水里养着了。”
狐大爷一听，竟然惆怅起来：“哎，这可真是个命苦的娃娃，爹不亲娘不爱的，也不知道上辈子是谁。
“既是生不如死，那就不如死了好。”我淡淡感慨道。
龙三爷似乎很意外我这种凉薄的态度，收紧的拳头青筋暴跳，只是瞬间，他便收敛了怒火，转头和狐大爷窃窃私语去了。
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本来想偷听的，但是奈何龙三爷怒目而视，眼神宛若凌厉的刀子，戳得人心慌慌，我便不好意思竖着耳朵偷听了。
傍晚的时候，狐大爷才回家，他抖落了身上的雪花，门口很快氤氲了一片水迹。
“吃饭了没，紫竹林那边新起了座院子，将甘露泉圈进去了，龙三和小五会轮流住在那里守护龙蛋。”
我没应声，只靠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抽牌算卦玩儿。
卦象很微妙，是桃花运将要枯竭之象。
狐大爷瞄了一眼，眼睛突地一下瞪圆了，然后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将我手里的竹签抢走。
赤色的狐火大盛，竹签眨眼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不对，这签牌不对！”
他大叫着，气呼呼地从签牌里抽了一张，“这才对，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狐大爷俯身，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见我定定地看着他，那双黑眼睛亮闪闪地，红晕浮动，有些害羞了。
“我们，我们成婚吧，我很爱很爱你，比爱自己更爱，我们将誓言刻在元神里，混沌毁灭也不分开。”
“……”
这样肉麻又坚定的誓言，是我第一次听到，说不心动不震撼是假的。
我以为，总要在一个风花雪月的时刻，或者是生离死别的时候，才会有人说出这句话。
没想到，居然是在一个普通的傍晚，天阴雪飞，在一间普通的屋子里，狐大爷羞涩地说了出来。
其实，颠倒世界里的卦本就不能做数，但是狐大爷的举动，却让我心里百般滋味杂陈。
我不想纠缠不休，也失去了初尝爱情的兴奋期待，只是心里固执地觉得，自己的真爱尚未到达。
“七巧，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会嫌弃我吗？”
“我还特意跟凡人们学了做甜点，到时候，天天做给你吃。”
“烤鸡也好吃，还有金莲花糕，我还会……”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我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只有那句‘很爱很爱你，比爱自己都爱’一直在耳边震荡回响。
我抬头望天，下意识地叹息——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奈何，总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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