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极权诱惑

　　

　　李儒带着一箱金银珠宝，告别董卓，来到信阳令阎忠的家。

　　与此同时，为了搅起宦官对皇甫嵩更大的仇恨，李儒派出的另一路使者也携带珠宝，来到了十常侍、宦官张让的家中。

　　这伙人按照李儒的指令，贿赂这个宦官，让他去信告诉皇甫嵩：说是“家中老母仙逝，家贫无钱安葬，特向左车骑将军借贷五千万钱，以便购买墓地、坟山，安葬老母。”

　　事情的进展果如李儒预料的那样，皇甫嵩见贪得无厌的宦官居然索贿到带兵打仗的将军头上来了，忍不住气愤，当即对此事专门写了一道奏章，将张让的索赂信件和自己的弹劾奏章一道呈送汉灵帝。

　　不用说，这样的弹劾奏章，又一次落入了张让的手中。张让和赵忠都被皇甫嵩弹劾过的宦官，本来就有共同语言，此时更是同仇敌忾，二人商量一番，又一次以汉灵帝的语气，去信告诫皇甫嵩说：

　　“十常侍在京十分辛劳，俸禄不多，家中清贫，将军战绩常胜，多有斩获，如果能支出部分军资，支助扶贫，何尝又不是一件善事呢。”这样的语气，轻描淡写，绝口不提索贿一事，把个皇甫嵩气得七窍生烟。

　　这一切结果，都是李儒所期望的，也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李儒来到姐姐的家中，姐姐听说十年杳无音信的弟弟突然造访，而且还带来大批珠宝，又惊又喜，当即搂住弟弟，上下打量，喜极而泣：

　　“弟弟啊，我的好弟弟，姐姐当年忍不住骂了你一句，你就赌气出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你姐和姐夫想你呀，到处找你，报纸电视台到处打寻人启事，就是没有你的消息，可把我和你姐夫都急死了。”

　　李儒憨厚地一笑：“姐姐，你骂得对，我这不是混出个人样了，这才敢回来见你们呀，你们看，这都是我带给你们的礼物。”

　　李儒当即打开木箱，现出一箱的金银珠宝，姐姐的眼睛都笑眯起了：“老弟，你硬是发了财了，这么有出息了，你投靠了谁，发了这么大的财？”

　　李儒当即把自己投靠并州刺史董卓和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姐夫。阎忠听说是为这事，他尽管是著名的说客，但面对的是更著名的将军，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又钻故纸堆、又查互联网，作了充分的准备，这才有了底气。

　　当天晚上，信阳令阎忠来到皇甫嵩军营，单独和左车骑将军来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阎老弟，你昼夜来访，不会只是找老夫奕棋的吧。”

　　阎忠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实不相瞒，身逢乱世，奕棋事小，军情为大。大将军，我听说并州刺史董卓将来到军中，他此行来，可说是来者不善呀。”

　　两人摆好棋盘，阎忠执黑先行，在“星位”上占据先机，皇甫嵩在“高目”上应了一手白棋，缓缓说：“董卓这几年治理并州，表现得还是不错的。”

　　阎忠要探皇甫嵩的口风，故作神秘地说：“我听有人说，此董卓非彼董卓，完全是相貌相似者的取而代之。”

　　“这不是我们所应操心的事情。”皇甫嵩告诫说：“只要他忠君爱民，施政有方，此董卓胜过彼董卓，管他是谁顶着董卓的帽子，这都无关紧要呵。”

　　“是啊，这正是俗语说的砍掉弯竹子，长出正笋子，我还怕大将军对董卓施以白眼，不利两军团结，共同对敌。所以，夤夜前来，探将军的口风。”

　　皇甫嵩哈哈一笑：“阎老弟你跟老夫这么多年了，我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吗？”

　　“尽管大将军不计较董卓，可是，此公此次前来，朝廷此举却是另有深意呀。”

　　皇甫嵩正色说：“皇上圣意，为臣子的可不要瞎乱猜测。”

　　“这不是瞎乱猜测。那次，你上书得罪了赵忠，那天，你又因被人索贿一事而得罪了张让。这两人都是汉灵帝身边的红人，你得罪了他们，就不怕他们给你小鞋穿？今后难道还会有好日子过吗。我是替大将军担心呐。”

　　“我人正不怕影子歪。况且，手拥十万兵马，难道还惧他一个小小的宦官。”

　　“得罪了小小的宦官，将军可是大大的危险了。赵、张二人都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他们每天都会在汉灵帝身边说你的坏话，谎言重复三遍就成了真理，汉灵帝这不就信以为真了，他派董卓来到你身边，实是对你不放心呀。为的是让董卓来监视你，成为你身边的掣肘，这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董卓前来，是协助我剿灭残匪王国，正是朝廷对我的器重和信任，我们应该欢迎他们才是，不应视其为掣肘。”

　　“大将军已彻底剿灭黄巾叛军二十余万，所剩王国残部还不够你一口吃掉，荡平残匪，还我世界清平，已指日可待，何劳一个董仲颖来摘桃子。这样的局势，大将军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不瞒大将军说，我阎忠此来，其实是仿效蒯通的。”

　　皇甫嵩手举白棋，正要落子，手在半空停住了。望着阎忠，朗然一笑：“你这家伙是蒯通，我皇甫义真可不是韩信呀。”

　　“大将军可不要把话说得太死，且听愚下把话说完，你再定夺吧。”

　　皇甫嵩落下棋子，点头应允：“好好好，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我不怪你。”

　　阎忠指着棋局，说了起来：“这偏安一隅的十几个白子，犹如汉灵帝，而雄踞中腹纵横卑搕的这条大龙则是大将军您呀，你若兴则汉兴，你若亡则汉亡，这大龙一跺脚，则天下震动。大将军，这世界上，难得而易失的东西是时间，时至而不回头的东西是机会，所以，圣人顺时而行，聪明人因机而动。今日将军遇到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却不去利用它们，怎么能保持你威猛果敢的好名声呢？”

　　皇甫嵩笑了，轻轻投下一颗白子，这一来，大龙的势力更茂盛了，大有吞并中原的气概：“我为荡平黄巾蚁贼，揭竿而起，哪是为了个人搏取好名声呢。”

　　“大将军，好名声是百姓的口碑，是民众的自发行为，”说话间，阎忠走到厅堂之中，手舞足蹈地绘声绘色：“您听听百姓赞颂您的歌谣——

　　天下大乱啊街市尽成废墟，

　　母亲不能保护孩子啊，满目失散的夫妻，幸喜上天派来救星啊皇甫义真，

　　百姓才得见天日啊，从此乐业安居。

　　从这样的歌谣里，大将军可知您是深受万民拥戴的呀。”

　　“是的，”皇甫嵩点头认可：“中国的老百姓太好了，当官的做了一点好事他们都会铭刻心间，感恩戴德。”

　　阎忠接着说：“天道无亲，老百姓拥护有能力的人。将军在张奂死后，于暮春接受兵权，在末冬时节就建立了大功，用兵如神，计无不成。摧折豪强，易如摧枯拉朽；消灭强敌，犹如以汤沃雪。只在旬月之间，就如同率领着神兵，横扫天下，平颖川，救苍亭；斩波才，擒卜已；剿灭黄巾蚁贼达二十万众，取得了封侯刻石的功勋。南向以报德，威名震朝野，风声驰海外，德政惠万民。就是商汤、周武的功勋，也未必比将军高。今天，将军建立了天子无法赏赐的功劳，又怀有高于常人的道德，却安于居下，北面奉主。臣下英锐，主上庸俗。这样的局面，你难道还想求得后半生的平安么？”

　　“以君之言，你是说我如今已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了？”皇甫嵩想了想，坦然回答说：“我日夜秉公办事，一心不忘对主上的忠心，我会有什么危险和感到不安的呢？”

　　阎忠哼哼冷笑，说：“不见得吧。从前韩信因不忍背汉王筑坛拜将之恩遇，而丢弃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打算，结果，当吕雉的利剑抵着他喉咙的时候，他才发出了‘悔不当初没听蒯通的话’这样的叹息。可惜这叹息为时已晚。想想，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呀，我更不忍心看到勇猛刚毅的大将军你日后发出和韩信一样的哀叹呀。现在主上势落权衰，远远不及刘、项时代的汉高祖。而将军的权势，比淮阴侯韩信时还重。指挥足以震风云，叱咤可以兴雷电。如果奋发而起，趁着时局艰危，摧颓拉朽，葳蕤更新。对先期降附的人施以恩惠；对观望而后降的人感之以武力，征求冀方的才士，集合发动七州的兵马，先将檄文张贴于前，接着再大军压境于后。在漳河濯足，驻孟津饮马，翦诛阉宦，清除积怨。这样，就是小孩子也可以调动他们挥拳助力，就是女子也可以动员她们拽住宦竖的衣裳来效命，更何况将军是率领熊罴一样猛勇的士卒，借着疾风的迅猛之势，去荡灭阉宦贪官之辈呢。”

　　皇甫嵩收拾好棋子，赞许说：“你确实是个天才的画家，为我们描绘了这么一幅美好的图画，可惜我没有欣赏能力，不为所动。”

　　阎忠挥手制止皇甫嵩的岔话：“等将军功业已就，天下已顺，然后再敬请上帝，昭示天下，混一六合，南面称帝。将国家之宝器移转过来，将已襄附的亡汉予以推倒。大将军，难道这不正是一个建立王业的大好机会吗。既然朽木不可雕，汉之衰世难以辅佐，若勉强辅佐极难辅佐的朝廷，雕刻已经朽败之木柱，就好象是推石上坡，逆水而行舟，岂是容易的事？推石上坡，轰然坍塌的顽石必然将助推之人埋葬；逆水行舟，怒潮滔天的狂浪必然将弄潮的捎翁淹没。这是时代的选择，更是历史的必然。况且现在宦竖群居，恶势力遍布市井，主上的旨命没有人执行，大权归于皇帝身旁的近习小人。昏主之下，难以久居。将军身有天子不能赏赐的大功，就很容易遭到谗谝小人的侧目，似赵忠、张让之流，恨将军是恨得咬牙切齿，将军如果不早作图谋，将来恐怕要像韩信那样后悔莫及了。”

　　皇甫嵩听了阎忠要他谋反的话，非常恐惧，他指着廊柱上悬挂的宝剑说：

　　“要不是我俩有言在先，我今天就宰了你的头，送去天子殿前，你快不要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了。你那些非常的计谋，不能施于正常的情势。创立国家的大功，得非常之人处于非常之势，哪里是庸才所能干的事情。黄巾蚁贼这样的细弱之敌，和秦朝、项羽那样的强敌，岂可相提并论。况且新结交的这些势力，都是些难以共济大业的军阀。而且，百姓尚未忘记当今的汉主，老天如鄙视黄巾蚁贼一样不会保佑叛逆之人。如果虚造些不可实现的功业，只能召来朝夕之祸，只怕是尚未跨上战马，逆反之人就早已身首异处了。若如此，不如为本朝尽忠，守其臣节，虽说有可能受到谗言的诋毁，最坏不过是弃官放回乡里，我本来就视金钱如粪土，倒乐得安居林泉，还搏得一个好名声，死且不朽，成万世楷模。这正是我一生的追求。你的反常言论，我是不敢听从的。”

　　一盘棋都没下完，阎忠受到皇甫嵩的严斥，抱头鼠窜，回来向董卓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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