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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际会二


  这真是万万没料到的惊喜。

  王导比献容的姐姐令容大了好几岁,现在将近而立,皮肤略有些黑。长的却眉秀目长,让人看见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因为从小就相识,又娶了他们的长姐,献容和羊忱在他眼里就和自己的弟弟妹妹没什么差异,非常的亲近。令容几乎生了孩子就跟着王导去了江东。这一年多的时间没见,乍一看见姐夫,献容当然是很惊喜。

  崔家别院里,嵇绍和羊忱三个人却都已经回了家。得知皎嫦和献容冒着雨雪出了别院,羊忱、嵇绍和崔明衎急匆匆的也赶了过来。

  这一下可是三头相聚。羊忱也是又惊又喜。

  王导几句话就把两边的人都引荐了。原来那喊豫章王“炽弟”的男子,是东海王司马越。他是高密文献王司马泰长子。西晋宗室的一枝。现年30多岁,这次是和王导同来祭奠太子的。

  东海王属地不大,位置紧贴着江东。王导在江东任参将,也有故交,以此他和王导关系不错。

  雨雪越下越大,外面非常的冷,不好多谈。相逢不如偶遇,崔明衎诚恳地邀请豫章王三个去崔家别院去坐坐。正好今天晚上本就准备了宴席。三人欣然同意。

  原来,司马越和王导从江东难得回洛阳一趟,两人都带着许多的车辆礼物和随从。本来两人今早早早出发,是打算着今天能到洛阳的。可是雨雪天道路难走了一些。等半天黑的时候,恰在金墉附近碰上了豫章王。看看进城已经有些晚了,豫章王便邀请两人同他来周家别院住上一晚,明日再回洛阳。司马越久居在外,在洛阳并无府邸,表示无所谓。王导本来是很急切的想回家,但等听说羊忱兄妹也在附近,便改变主意,一起过来了。

  崔家别院立时热闹了起来。

  仆妇们把灯笼都点了起来,照的别院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东海王和王导带的人多,车马也多,一时间多了这么多人和车马,别院仆妇下人顿时不足了起来。崔皎嫦也顾不得别的,先将杨菲儿的事情撂在一边,赶紧吩咐人再收拾出几个房间来。杨菲儿倒是乖乖的回房了。

  一时间崔家连马厩都挤满了。豫章王又安排了一些随从去周家那边,这才算妥当了。

  皎嫦忙的脚不沾地。菲儿不得用,厨房这里只好交给润娥和献容玲珑三个。

  三个人赶紧都带着丫头到厨房里来。两位王爷是贵客。要款待贵宾,这就不能是原来准备的几个少年男女小酌一番的家宴级别了。宴席的档次要升级。万幸的是,原本玲珑两人打算今天好好地宴请大家一回,在洛阳城里买了好些的东西回来。若不然,正是冬末春初的时候,即使别院的东西不少,又哪里能一时间就准备出多少佳肴呢?

  厨房的人手也不足了。因为还要安排人管待随从们的伙食。三个人连着丫头们都打起了下手。

  等到前院大厅里酒香菜香飘起,各位王爷公子纷纷落了座,这边厨房里的三人才松了口气。

  皎嫦忙完了前院的事情也过来,累的直接瘫倒在椅子上。

  “男子们饮起酒来,只怕今晚到半夜也不能完事的。”润娥到底大一些,帮皎嫦主持着,“菲儿不舒服,让人给送些吃的到她房里去吧。你们也饿了吧?且将就些,就在这里吃一口罢了。”

  一说起吃饭,三个人都想起来从从中午忙活到现在,还一口东西都没下肚呢。尤其皎嫦,这一下午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忙的她连茶都没喝一口,早就前胸提后背了。

  登时大家都赞成。这时候也不讲究那么多了,索性就在厨房里摆了两个小桌,小姐们一桌,丫头们一桌,吃了一回。

  剩的菜肴不齐全,酒也都拿到了前院去。玲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在□□着原本打算的不醉不归泡了汤了。润娥安慰着她。皎嫦虽然累,却在庆幸今天没出乱子。

  她心里暗暗地感谢羊献容。

  而羊献容坐在了小凳子上,一边吃着饭,一边心里非常的高兴。

  虽然姐姐这次因为路途遥远并没有随着姐夫一同回来。但见到了姐夫,知道姐姐和外甥都安好,真是一桩意外之喜。

  还有一桩。按照计划,他们明日就要回洛阳了,她和杨菲儿一样,也因为这回恐怕不能再见到豫章王了,到底有点遗憾。

  而豫章王现在就坐在前院的大厅里,吃着由她做东,精心准备的菜肴。

  这也算是请了他一回了吧。她带着一丝丝的窃喜想着。

  这还真是小女孩才能有的傻念头!

  ——只是她自己,可看不明白。

  前院里,也已经酒酣耳热。

  出来郊游的公子们纷纷和三位贵客敬酒。

  他们都是世家的公子。裴家的公子是裴氏的旁支,可裴氏也是传承几百年的世家,能人辈出,即使旁支也很不凡。

  所有的世家都知道,现在只怕司马氏一族里纷乱复杂,人心各异。裴世轩当然也知道。裴氏以裴頠为首,裴頠是站在贾氏一边——可谁知道对面二位王爷,是个什么心思。

  杨涛本来就是谨慎的人。自家的妹妹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心有余悸。幸亏今天事情被皎嫦制止了,没有出丑。据说竟然是羊家姑娘的功劳。这么说,只怕羊家的姑娘,叫做献容的,已经知道了原委。皎嫦匆忙间跟他说了几句。羊家人,羊忱或许有些年轻浮躁,可皎嫦认为羊献容必定不会在外面宣扬。他略感放心。

  当事人豫章王就在眼前,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看起来谦虚而有礼,丝毫不拿架子,而且不卑不亢。的确很有风度和涵养。他心里莫名的有些纠结,一边想着此事绝无可能;一边又有一个念头,觉得妹妹的眼光,也实在不算很差。

  他有些沉默地喝着酒。

  崔明衎身为主人,殷勤周到。两位司马氏的王爷其实和他们并不熟悉。司马越久居江东,是初次见面;司马炽为人低调,除了朝廷正式场合见过,几乎没私底下有过交往。

  既然不熟,那就置身事外,以礼相待。所以,他一边尽主人之责照顾着宴席,一边尽量把话题引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另外的几位公子,基本上也揣着同样的心思。

  所以这夜宴表面上觥筹交错,笑语不断,可实际上,就不好说了。

  只有刘章秀,还保持着兴奋。

  他一向都不喜欢读书。太学里文章骈赋这些,他一直都很勉强。要不是两位哥哥已经让父亲失了望,唯寄望于他身上,他真不想在太学里敬陪末座。可父母都不明白,他喜欢刀枪剑戟,骑马射箭这些。平日里总是和家里的护卫们混在一起,弄得一身的汗味尘土,常常要招刘母的责骂。

  今天到兵营里转了一大圈,他亲眼看见士兵们演练武艺,还下场和他们操练了一番,比拼了一下,虽然没赢,可仍然觉得很尽兴。

  所以他今天话比平日多了一倍,两眼生辉,谈论着他对带兵打仗的见解。

  也幸而他在,席间才不至于冷了场。

  嵇绍心里带着点沉重。

  他想到了邙山兵营里一定是有些漏洞的,可是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硬件上,士兵们吃的虽差,好在最近朝廷加强防御,补充了兵营的供给,吃饱还是能的。天气转暖了,兵士们也冻不太着。可是的确如张奋所言,兵器老化破败,而且还不足。

  锻造兵器不仅需要时间、金钱,现在的问题是原材料也供应不上。大量的精铁可不是短时间能弄得到的。

  软件上,士兵们明显看出来操练不足,不要说排兵布阵了,就单单是身体素质上,一个个也羸弱无力的样子。

  对此张奋也很无奈。朝廷拨给的银子不足,军费开支左支右拙,士兵的饮食里都是极其粗劣的盐。就连粗盐,都放的少。那怎么能有力气。

  而且邙山到底是天子脚下,洛阳城郊的要塞,尚且如此。

  再往大范围里想想,只怕更加不堪,越想越让人心惊了。

  他又看看对面的两位司马氏。

  司马越正当壮龄。保持着得体的身材,看起来不是贪酒色的。

  身为一方诸侯,他言谈看似无所忌讳。实际上话带机锋。不但话带机锋,而且能避重就轻,谨慎地在外围绕圈子。

  是个有心机的人物。

  司马炽,还真像外界传闻,所谈都是经史为多。看起来,他比司马越还谨慎低调。

  这位王爷,就是靠着这些,在鬼蜮宫廷里活下来的?还在众臣的眼中,赢得了其实不算差的名声?

  他不得不承认,司马氏,这些王爷诸侯,无论其他的方面有什么差别,无论心里都想着些什么,有一点,很相近。

  心机。

  羊忱见到了豫章王,多少有些纠结。可羊家究竟也是世家,他知道有些场合,该做些什么样的事情。

  何况嵇绍劝导他的话,他听了进去。

  而且,王导在侧,他心里的高兴超过了小小的纠结。

  可姐夫虽然也谈笑风生,可他怎么觉得,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席间的话题渐渐转到了今天的巧遇。说起今天的巧遇,司马越转向了司马炽,举杯相邀。

  “炽弟,论起来咱们也是至亲的兄弟。可惜你在洛阳,我在东海,难得相聚一回。要我说,这次我来,咱们兄弟还应该多多相聚,兄弟间亲近亲近才好。”

  口吻很是相亲相近。

  豫章王自然是举杯赞同。

  “正是。这次越王兄要多住些日子才好。你我兄弟们相聚,未来会更多的。”

  司马越带着些感慨。“炽弟如今也长成了谦谦君子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当初我随父亲去洛阳的时候,那时炽弟还小,总在人堆里的后面,话也不多说一句。如今不过几年,炽弟便历练的这般出色稳重。——听说学问也好。当真可喜可贺。”

  豫章王微微一笑。“王兄居然还记得这些。真是让小弟汗颜了。小弟愚钝。好在还认得字,故而埋头经史。也只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四处走走,长长见识”。

  “哦?炽弟有此志向?”

  “小弟志在山水。——倒让王兄见笑了。”

  司马越摇头。“炽弟心性聪明,难怪皇兄留你在宫中重任。”

  又对着众人道:”炽弟这些天也是辛苦了。我路过金墉的时候,想着进去祭拜一下。谁知道看见炽弟,亲手亲为,查点里面历年的旧物。——换了是我,还真有些害怕——金墉城究竟已经荒废了多年。”

  提及金墉,众人多是一静。

  司马炽不痛不痒道:“不过是为皇兄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司马越点点头。“说的是。皇兄身体微恙,也需要人打理些事情。要我说,咱们一大家子人,守卫四方,都是为了大晋平安,皇上安心。皇兄只要放开怀抱,保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好。现在遹皇侄虽不幸故去了,到底还有两位皇孙在。只是听说三皇孙还没找到?着可令人忧心了。”

  听到了三皇孙三个字,王导眉头有觉察不到的微微一皱。

  司马炽脸上纹丝未动,啜饮着杯中的竹叶青。

  羊忱听了却有点眼皮子跳。

  这件事和羊家有关。愍怀太子恢复身份,平反之后他也曾说过是不是应该把三皇孙接回来。可是嵇绍一力主张,说再观望些时候。

  现在时局不明朗,羊玄之和张华,也认同嵇绍的想法。

  幸好此时裴氏的公子接了话茬。

  “只怕是愍怀太子的旧部,私底下藏起来了?那却不用太担心。等愍怀太子大葬,天下尽知之后,我看他们自会将人送回宫里了吧。”

  这话既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实锤。众人便点头称是。

  于是又饮一杯。

  崔明衎见了,索性问起了路上的行程。

  说起行程,司马越不免抱怨了两句。

  “道路也不通畅。乱民也甚多。东海独居一隅,还不怎么的。可是越到洛阳,怎么流民匪徒这么多?若不是我们打着朝廷的仪仗,那些贱民只怕也上来抢东西了!——嗨,朝廷还是仁慈。。。。应该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些贱类!”

  王导也点头。这话还真没错。一路上看到的流民乞丐的样子,的确让他也有些心惊。

  有位公子便接过去话茬。

  “朝廷也开始查办这件事情了。据说侍御史李宓和益州刺史赵廞已经被追究了?若不是他们主张,流民还不至于这么流散四方。”

  “流散四方也罢了?可恶的是这些流民之中,很多的异族。像鲜卑、匈奴、羌人,最是无法无天,不守规矩。你们可听说了?有些异族私底下勾连在一起,做逃奴叛主不说,还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我听在雍州、宛城的亲戚说,尽有当地富户,被打劫偷盗的;当地的世家大族,多要增加兵丁护卫,长此以往,可不是个事。”另一位公子接着他说道。

  大家都有同感,于是纷纷点头,谈论起了如何整治这些异族流民的话题。

  这话题无关紧要。也有的是可说的谈资。

  崔明衎放了心,吩咐下人添菜斟酒。

  又是三巡,已经是亥时了。

  于是司马越作为座间身份最高的一位,表示很尽兴,谢了主人,又邀请了各家的公子来日在洛阳相聚。

  宴席便在很愉快的气氛中这散了。

  至于司马越大老远的所为何来,及没人问,更没人提。

  祭拜愍怀太子,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其实这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司马越这是来趟浑水来了?还是来看风景旅游来了?

  东海王作为司马氏的一个并不显眼的成员,已经来了。

  那么,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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