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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盖清脱衣诈千骑,楚枫单骑退千军


  

  想要放手一搏,就得先解决那些讨厌的弓箭手!

  “这里,放箭!”魏辉用刀一指前方,一阵箭雨嗖嗖地飞了过去,羌人的攻势为之一滞,不由自主分散躲避汉军厉害之极的箭矢。

  “跟我上!”

  魏辉将环首刀往背上一插,劈手夺过马锏手里的丈八长矛,后退数丈,拔足疾奔,待到沟沿时长矟一撑,飞身掠过众人头顶,跃过了沟去。

  “汉阳军,跟我上!”夏育拔出腰刀,紧随其后。

  郭汜的脸一抽,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呸,老子也不要命了,不怕死的跟我来!”

  他们身后的汉军战士齐声呐喊,纷纷如法炮制,也一个个撑杆越了过去,一头扎入惊愕的羌军弓箭手人群中。

  羽林军开路,谁与争锋,防备软弱的羌军弓箭手立刻鬼哭狼嚎,不管伊然如何喝骂,尽皆弃了弓箭,抱头鼠窜。

  当魏辉的长矛洞穿伊然的后背时,这位骁勇果敢的羌族首领在最后一刻依旧在呼喝部属坚持战斗。

  失去弓箭掩护的羌族步卒顿时处于劣势,他们在马背上游刃有余的弯曲双腿实在不适合步战。

  士气大振的马锏等奋力拼杀,又将一度占优的敌手逼回壕沟。

  当两百名羽林郎急不可待地冲上来企图过把瘾时,战局已经稳定,他们能做的,就是替换精疲力竭的西凉人,将背靠壕沟的羌兵赶下沟去,尽情屠戮。

  和他在汉阳之战中阵亡的父亲一样,马锏在激烈的战斗中完成了他战士的蜕变。

  手边的任何物件都成为他杀人的武器,杀到后来,他索性将被砍成两截的长枪往沟中一扔,抽出横刀乱砍,只知道砍中很多双爬上沟沿的手。

  那些血迹斑斑的手紧抠住沟沿边沁透鲜血的泥土,而他们的主人却痛苦地在沟底翻滚挣扎。

  羌人的号角发出了警讯。

  滇吾发现大批骑兵从鸟鼠同穴山跃然而下,矛头直指进攻山下营垒的步兵。

  任何一个领兵将帅都明白,失去骑兵掩护的步兵是脆弱的,他立刻吹响号角,下令后备的五千骑兵前去增援。

  该死的,滇吾恶毒地咒骂着,后继队伍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赶上来。

  蛾遮塞手里还有一支两万多人的精锐兵力,可是仍没有悉数投入战斗,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葛腊也是一头蠢驴,这么多人居然攻不到半山腰。

  要不是他进攻不力,汉军骑兵怎会腾出手来攻击步兵侧翼。

  对了,阿失毕,还有阿失毕的两千奇兵,希望他们不要令人失望!

  一千西凉铁骑驱散了凌乱的羌族轻骑,包抄了进攻敌军的后路。

  而仆固萨尔的氐胡义从则直接横贯了整个进攻队伍,将原本就显颓势的羌族步兵犁开一道深深的血痕。

  汉阳军和羽林军将冲过第一道壕沟的敌军斩杀殆尽,又踏过橹盾结成的木桥,和陷阵于前的汉军一起汇合,继续追杀仓皇后撤的羌人人。

  而羽林弓箭手和汉阳弓箭手则不停地将箭雨倾泻到摇摇欲坠的敌人头上。

  增援的五千羌族狼骑和氐胡义从激烈交战,横转过来的陇西军也被他们迎住,互相砍杀。

  这为即将崩溃的羌军争取了时间,他们收缩兵力,不断往尚未合拢的包围圈缺口撤退,尽管失去了担任指挥的伊然,但羌族士兵还是在后退中保持了纪律。

  必须彻底歼灭羌族的这支生力军,楚枫翻身上了战马,羽林亲卫立刻随之挺枪跨马,准备出击。

  翟洪一把抓住马缰:“将军,你怎么又要亲自陷阵,这里怎么办?不如升烟发令,叫埋伏的鲍将军和华将军前来增援吧!”

  “不行,他们得防备羌族东窜,再说,等他们渡河赶来,已经来不及了!”楚枫一抖大枪,语气不容置辩:“两百羽林骑兵与你留下,镇守营垒,不得轻易出战,其余的随我来!”

  看见又有汉军骑兵从山上冲下,滇吾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下令身边的人马投入战斗,他身边只剩下一千骑兵了,而慢腾腾的蛾遮塞还没有赶来。

  他不敢将这最后的老本轻易投出去。

  “传令,让蛾遮塞全速前进,立刻与中军汇合,稳住阵脚,准备接应前军!”滇吾失望地看看裹足不前的蛾遮塞,不如叫他们停止进攻,派主力过来稳住中军吧。

  现在太阳高悬,仰攻高岗本就强光刺眼,汉军又是坚墙利器,不如缓上一缓,集中兵力先解决五溪聚吧。

  话说另一边,为了躲避羌族大军,盖清在天明后率领小队从西边绕道折返五溪聚,远远地,已经可以望见鸟鼠同穴山了。

  精疲力竭的将士们不由自主都松了口气,那边紧锣密鼓的喊杀声说明,楚将军还在,鸟鼠同穴山上招展的红色镶龙旗同样告诉他们,马上就能喘口气了。

  “盖左监,不好!”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苏乞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前面有贼子!”

  什么,此地离鸟鼠同穴山北麓不到六里,贼军离这么近大哥却还没有反应,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根本没有发现;二是虽然发现却抽不出兵力前来拦截。

  不管是哪种可能,鸟鼠同穴山都非常危险!

  盖清催马趋前,抬眼一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至少两千羌族骑兵正急急扑向鸟鼠同穴山,怎么办?

  他擦擦额头的冷汗,心一横,即使不成功,也要放胆一试!

  一心想偷袭山上营垒,为父报仇的阿失毕听得遭遇汉军,不耐烦地叫道:“什么汉军,杀过去便是,还啰嗦什么!”

  “王子,你还是去亲眼看看吧,”报信的斥候吞吞吐吐地说,“那些汉军好生古怪,恐怕有诈!”

  阿失毕一愣,难道又有圈套?汉人奸诈,已经两次设伏偷袭得手,难道……

  郑处怀、苏乞看着对面铺满草原的敌军,紧张地交换一下眼神,手已悄悄按上刀柄。

  盖清悠然地在两军之间骑着马,时不时还手搭凉棚,向阿失毕张望,其余的士卒排成一排,装模作样地嬉闹,只是声音有些发抖。

  “射他两箭!”阿失毕喝道。

  有弓手应声而出,张弓向最前面游弋的盖清连发三箭。

  听得弓弦响,盖清拨马翻身,躲了过去。

  心都提到嗓子眼的郑处怀、苏乞忍不住大声叫好,有数十骑羌族骑兵出列往这股汉军而来,盖清见了迅速回身,故意招摇地冲对手摆摆手,示意其快快跟来。

  同时又叫郑处怀等缓缓往鸟鼠同穴山后退,千万不可纵马疾奔,大队敌骑见汉军后退,也将信将疑地随数十骑前进。

  盖清突然大喝一声,令所有人停步,解鞍卸甲,散坐于地,饲马休息。

  饶是苏乞胆大,郑处怀久经沙场,听到这种命令,也冷汗浃背,两股战战,更不用说其他士卒了,人人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像相信楚将军一样相信我!”发急的盖清低吼道,“快,照我的话做,就是要死,我们也是一起死!”

  “奶奶的,死就死,反正也跑不掉!”郑处怀猛地一扯衣甲,显然豁出去了。

  “也是,也是,”苏乞也道:“贼子要冲过来我等也难活命,不如死得干净些!”

  说罢跳下马来,三下两下卸了鞍辔,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都现出了亡命之徒的本色,稀里哗啦甩了军器,干脆坐了一地。

  光了膀子的盖清索性在光背马上玩起了杂耍,一会倒竖蜻蜓,一会镫里藏身,引得士卒们拿出吃奶的劲喝彩。

  阿失毕彻底蒙了,是疑兵诱敌之计?还是汉军害怕以致得了失心疯?他抬头眺望不远处的鸟鼠同穴山,汉军的旗帜不紧不慢地飘扬,仿佛一只召唤的手。

  只是,这只手有诈么?他的部属们也窃窃私语,惊疑不已。

  这些人很多都经受过汉军夜袭,次次都是损失惨重,自然还心有余悸。

  盖清在马上叉腰歇息,冷汗热汗一起滚落下他的额头,他忍不住瞟了一眼獭洞山,心道:山上不知察觉没有?

  两千羌族骑兵就像浮动的黑云,缓缓向前压来,只要一阵微风,盖清和他小小的队伍断然尸骨无存。

  面对无情逼近的敌人,盖清扣紧马缰,感觉到郑处怀他们投在背后的目光,他蓦然睁开眼睛,策马扬鞭,迎着羌族骑兵冲了过去。

  郑处怀吃惊地看见盖清突然一夹马腹,飞速冲向敌军大队,在众多戒备的刀枪面前挥舞着他的衣裳,大声喊道:“来呀!来呀!”

  同样惊愕的羌人面面相觑,居然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山上,留守的翟洪急得团团转,他已经看见了山下聚拢的敌骑,而他手里只有两百骑兵,不仅人少,还得镇守营垒,哪里抽得出一兵一卒?

  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他派出五名轻骑斥候前去侦查,顺便看看山下那一小撮莫名其妙的人马是些什么人。

  他们举着汉军旗号,却又和羌人挨得这么近,还大剌剌地躺下休息,着实奇怪!

  急促而来的马蹄声使对峙双方都紧张起来,说是对峙,确实勉强,有二十余骑和两千人对峙的么?

  几个汉军斥候在不远处打着圈儿,苏乞想是认得其中一人,随即用暗语表明了身份。

  盖清慢腾腾后退几步,低声对士卒们道:“想是楚将军已有所备,大队人马顷刻即到,甚妙,大伙慢慢穿衣上马,想怎么懒散就怎么懒散,千万别慌!”

  虽然依旧大敌当前,但见斥候来到,士卒们自然听信了盖清的话,坚信后方有大军撑腰,当下没有了初时的惊慌,大模大样地披甲置马,缓缓退却。

  突如其来的斥候更加剧了阿失毕的惊疑,看来汉军已有所备,偷袭断然不成,反而可能遭其伏击。

  犹豫间,盖清等人已翻身上马,一步三回头地退往鸟鼠同穴山。

  偷袭变成攻坚?不行,葛腊那么多人都没有成功,他的两千人自然也不行,可是就这么回去,实在心有不甘。

  他立刻派出了哨骑,两翼展开,四下搜寻汉军莫须有的“埋伏”,其余人马居然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等消息。

  而在山的南麓,厮杀已见分晓,羽林左营的骑射手将飞蝗般的箭矢射入拥挤的羌族步兵群中,给他们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金鼓大振,羌族骑兵的后方被楚枫率领的羽林郎一冲,顿时混乱。

  也不知对手有多少人,慌乱的各部首领匆忙下令撤退,汉军各部奋力掩杀,要不是后援的骑兵勉力顶住,所有的羌人都难逃出生天。

  鸟鼠同穴山升起的号旗令冲杀的楚枫收住了急欲追击的部下,各路人马逐次退回营垒。

  伤痕累累的羌人也连滚带爬地收归本阵,双方终于脱离了接触,战场上一时安静下来。

  不待羽林军集结完毕,楚枫一马当先,飞跃上山岭,很快明白了翟洪告警的原因,山下,两千铁骑正待命出击,好险!

  战马大汗淋漓,连续的奔跑已经耗尽了它的体力。

  如果这样,羽林军和氐胡义从的战马也好不了多少,如果鲍大朗在就好了。

  楚枫脑门青筋暴露:怎么办?即使换马,也需要时间,再说拼杀良久的士卒想必也是累极!自己怎么会疏忽对手的奇袭!

  “全体换马!准备再战!”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有一拼,楚枫看看紧随自己的五十羽林亲卫,大笑道,“各位可有胆随我一行,瞧瞧山下贼子斤两几何?”

  “将军将旗所往,某等誓死追随,哪管它是龙潭虎穴!”说话的是李如意,来自陇西李家。

  “传令,全体换马备战,且听我号角,随后出击!”楚枫拍拍战马的脖子,“辛苦你了,别人能休息,你却不能,走!”

  大枪一摆,五十骑沿山路飞驰而下,“楚”字将旗迎风飞舞!

  正在陆续上山换马的汉军将士无不被楚枫胆识所撼,一起呐喊助威,金鼓齐鸣。

  只有暴跳如雷的仆固萨尔跺脚叫骂:“奶奶的叫唤个鸟,还不快换马杀敌!”

  五十铁骑烟尘滚滚,从山上浩然而下,盖清瞧得清楚,不由长舒一口气,精神一旦松懈,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不,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下,盖清咬紧了牙关,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到了腰板上……

  伟大的狼神哟,是那个魔鬼一样的使枪汉将!

  脸色死灰的阿失毕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腰骨,那里至今还隐隐作疼。

  当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枪把横扫过来,将他硬生生打下马去,同时顺手还砍翻了滇吾的卫队长!

  纵横红原多年,阿失毕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对手,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他感觉到了自己慢慢沁出的惧意。

  山上金鼓雷动,果然是有了准备,幸好没有冒失进攻。

  五十羽林铁骑排成整齐的横列,楚枫冲盖清举枪示意,虚脱的盖清扯着歪曲的嘴巴说不出一句话,只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郑处怀等人见到楚枫,顿时士气大振,齐齐跟上,排在长骑之侧。

  嘴角荡开一丝冷峻的微笑,队伍最前面的楚枫铁枪一横,五十铁骑停住战马,按弓压阵。

  接着楚枫单人独骑直奔敌军中央的狼纛,至少五十名羌族弓箭手紧张地向他瞄准。

  在敌弓箭射程边缘,楚枫勒住坐骑,大枪往狼纛下的阿失毕一指,然后嚣张地往上一挑——这是不折不扣的挑战!

  临阵斗将,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在那一瞬间,盖清完全被那傲视群雄的气概所倾倒,他放开喉咙和五十铁骑一起发出了近乎咆哮的呐喊。

  阿失毕的坐骑抖着鬃毛,摇晃着后退了两步。

  楚枫在阵前兜个圈子,很潇洒地耍了个枪花,再次傲然搦战。

  在他身后的山岗上,氐胡义从的骑兵正在号角声中集结列阵。

  阿失毕彻底泄了气。

  “王子,我们……”部众开始骚动,“前进还是……”

  “汉人狡诈,果然设伏,我等自然不能让其得逞,先且回营,请滇吾定夺,”阿失毕看着随风滚滚而来的烟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队改前队,缓步退却!”

  单骑破千军,楚枫用他的勇气再次赢得了数万将士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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