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林霁以前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这不代表他不喜欢睡午觉。他骨子里其实并不是那种积极奋斗的热血青年，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时，困倦袭来，他非常想放下手中的文件，啥也不想的睡一觉。
以前做不到，现在总可以了，晏云琛在他耳边叭叭个不停，连带着耳朵里也嗡嗡嗡仿佛有苍蝇在飞，跟催眠曲似的。按理来说，有这么一个死敌待在他屋子里，他不可能毫无防备。
但不知是不是正午的太阳太暖和，还是晏云琛的嗡嗡太催眠，林霁本来只是想趴着歇会，结果没过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他搭在脖子后的手慢悠悠垂了下去，映照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而动，在他的手触及桌面的一瞬，晏云琛的叨叨戛然而止。
刚刚吵闹的屋内刹那间安静下来，窗外刮风的沙沙声格外清晰，像是描摹着一幅和谐的画卷。
林霁呼吸均匀，脊背有节奏的起伏，可能因为饿，肚子还咕咕叫了两声。
晏云琛定定看着林霁，一声不吭，片刻后，他才轻轻走过去，轻到皮鞋踩在地板上居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若是在演戏，有摄像头对着晏云琛，那么感情再迟钝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眷恋，像是……在贪婪地偷看自己守护许多年的人。
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却又不敢触碰。
晏云琛缓缓弯腰，林霁的脸埋在臂弯里，他看不见，便顿在原地，像是一座雕塑似的定在那，片刻后才极轻地叹了口气。
“还是这样，万一着凉，又得抱怨了。”
…
林霁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被盖了一件熨烫齐整的西服，甚至还有股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他愣了愣，几乎一个支棱就坐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桌旁摆着的一份鸡公煲。
人刚醒的时候脑子会不大清醒，林霁也不例外，他一时鬼迷心窍就把鸡公煲拿了过来，触手后居然还是烫的，大概刚买来没多久。
“饿醒的吧？”身后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林霁头皮一炸，登时彻底清醒——对，他刚刚被晏云琛叭叭的太困，往桌子上一趴居然就睡着了，要不是被饿醒，估计他现在还睡着呢。
所以他这宿敌趁他睡觉干了什么？
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类似于引狼入室后自己还睡着了，林霁一边骂自己蠢，一边冷着脸打量晏云琛。
“你做什么了？”林霁冷冰冰问。
谁知晏云琛不怒反笑：“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怎么会！我这么个正人君子才不会趁人之危，就出去给你买了份饭，刚刚才回来，你摸摸，都是烫的。”
这饭的确是刚刚买的，林霁半信半疑挪开视线，并咽了口唾沫。
算了，吃饭重要，仇人可以晚点打，饭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他拆开塑料袋打开盖子，鸡公煲居然是他最喜欢的藤椒味，里面甚至有他过往就习惯加的牛肉丸。
饭完全合胃口，林霁心情极好，连带着看晏云琛也临时顺眼了起来，甚至有闲工夫唠嗑：“你也爱吃藤椒味的？”
晏云琛坐回床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啥，闻言回复：“我不吃。”
“那你怎么买了藤椒味？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这个味道，嫌麻。”
说完，林霁就是一愣。
他一直很喜欢吃藤椒味的东西，这一点……他只和自己的笔友无意间提过。
晏云琛为什么会知道？
他往那瞥了一眼，晏云琛还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林霁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问，往嘴里塞了口肉，并打开了手机，想看看时事新闻。
谁知床上的人冷不丁说：“别老看新闻了，今时不同往日，你看一眼微博热搜。”
“我又不关注娱乐，看微博热搜做什么？”
“热搜也算实事。”
“……”
也是，娱乐圈整治后，热搜比以前干净了不少，林霁默默打开热搜，咀嚼的动作顿住。
热一：直播晏云琛
热二：星火影视学院林霁
他俩的名字几乎并驾齐驱，一如前世。
林霁眉头一皱，点进热搜，果不其然就是今天直播的内容，视频就那么点时间，底下的评论却破了万。
【卧槽，我今天早八根本没来得及看，我这是错过了什么！】
【果然这直播有点东西，影视班的随便抓一个出来就这么惊艳】
【不啊，你看其他学生不也一般般】
【这是之前上热搜蹭影帝热度那个人吧，长得还怪好看，突然双标】
【感觉影帝看他的眼神好温柔，家人们，我突然想磕……】
瞄到这一个评论，林霁眼角一抽，反射性望向晏云琛。
两人目光相撞，晏云琛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机，正似笑非笑看着他，眼角弯弯，当真柔情似水。
“……”
这不过是商业人习以为常的表象。温柔？怕是笑里藏刀。
“热搜是你买的吗？”林霁幽幽问。
无他，只是他和晏云琛当了一辈子的死对头，栽了无数跟头后，他早已经习惯了以最坏的动机揣测眼前的人。
“不是。”晏云琛起身，把林霁放到椅背上的他的西服拿了回去，“你太小瞧自己了。”
林霁顿住，关闭微博，放下手机，沉默了半晌，将一块肉夹到饭上。
“对，安心吃饭。”晏云琛笑笑。
好像刚刚让他看微博的另有其人。
林霁心里嗤笑一声，突然回过头正视晏云琛。
“你很想我出道吗？”
晏云琛竟然也不避讳：“对。”
“上辈子没和我争出高下，现在仗着身份压制，准备赢一把？”林霁无奈摇头，“你不觉得很幼稚吗？”
“我不是想和你争。”晏云琛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但是，你真的不愿意体验一下当演员的感觉？”
林霁：“有什么需要体验的？”
晏云琛穿上外套，走到他身侧，他这死敌一直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今居然如此正色，连带着林霁也严肃了起来。
“体验，不同角色的人生。”晏云琛的视线投向窗外飞过的麻雀，“你看他们，自由自在，不被枷锁束缚，你不想感受那些或许本该属于你的精彩吗？林状元。”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林霁终于怔住了。
…
八年前，是林霁高考出分的那天。
也是林霁的父亲病危的同一日。
林霁查到自己的分数后还没来得及与晏云琛争高下，管家就急匆匆冲进了他的房间。
“少爷，老爷他不行了……您还是去看一下他吧。”
他满腔喜悦被浇了一头冷水，灭的一干二净。急匆匆赶到医院，他父亲终究是不行了，临终前，把公司托付给了他。
不同于晏云琛有兄弟姐妹，他母亲早逝，他父亲就他一个儿子。
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他只能接受这份嘱托。
回到家，晏云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林霁木然接听。
“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到现在才接，急死人，我七百二十二，你多少？快说！”
他723，比晏云琛高。
“没你高，你赢了。”他却是这样的答复。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得意地笑了两声：“那具体是低了多少？你……”
他挂了电话，不管铃声接下来怎么响都没有再接。
处理完后事，高考信息早就传开了，理科状元林霁的称呼也早已在当地传开，同时，林霁父亲去世的消息也为人所知。
晏云琛的电话没有再打过来，甚至微信都没有联系他，仿佛隔绝了一样。没了晏云琛，林霁的世界格外清净，屋里的钢琴落了一层薄灰，没画完的画被风吹在地上却没人捡，散落的笔在桌上很杂乱，依然没人收拾。
他闷在了全新的课程里——公司规章制度，如何管理公司，继承人学习手册等等，书上的文字陌生而冰冷，他像是也变成了没有温度的学习机器。
就这么到了填志愿的那天。
林霁没有去填志愿。
理科状元放弃填志愿，放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就炸开了，那是林霁第一次上热搜。晏云琛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人也来了。
管家出奇的没把晏云琛拦在门口，晏云琛居然就直愣愣来了林霁的房间，推开房门，最终见到了一个颓废的理科状元，曾经的天之骄子，学校的骄傲。
“为什么不填志愿？”晏云琛几乎带着怒火。
林霁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木然说：“填了又有什么用？往后几十年，我要被锁死在公司里，这几天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啊，出生如此，享受了普通人没有的奢华，就要承担后果。”
所以，堂堂理科状元，最后连大学都没上。
钢琴落灰，篮球泄气，滑板被放在角落结了层蜘蛛网，游戏账号再也不会上线，他曾经所有的兴趣爱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我以后要做的事可多了！”他曾经大放厥词，“学习，钢琴，还有许多，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做到最好，他们说我是天之骄子，好巧，我也是这么认为，我不想被锁在企业，庸碌的过完一生，我要让他们都看到我有多耀眼！”
他向往的轰轰烈烈且自由的人生成了梦里的奢望。
十八岁林霁没忍住终于哽咽，蜷缩着将脸埋在膝头，晏云琛愣了愣，也不知他犹豫了多久，终于上前将林霁揽在怀里。
林霁没有推开他。
那也是两人唯一一次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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