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黏人
提到陆星沉，陶然其实有点虚。
同班两年他们几乎没有交流过，他是老师家长心中的三好学生，年级第一，座位永远在前排，而她成绩极差，回回考试吊车尾。
两人似乎是两个极端，没有轨迹交重过，平时见面也就点个头。
带家里小鬼去商场吃饭碰到他兼职，竟然是两人说过最多话的时候。
孟舒很是惊讶：“班长陆星沉？你怎么会想到找他抄作业？”
没记错的话，陆星沉前两天还问她要她电话号码来着，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交集了。
于是陶然把商场偶遇陆星沉的事情给孟舒说了。
孟舒兴奋道：“那感情好啊，你离得近去找他说一下，让他明天上班的时候把作业带上。”
“我现在就去，挂了。”
陶然刚上楼又匆匆下楼，把厨房收拾干净的谢知遇疑惑的看着她，“姐姐，你又要出门吗？”
“有点事去去就回。”
谢知遇连忙道：“姐姐，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
陶然看了他一眼，不耐道：“你怎么这么黏人。”
谢知遇闻言失落的低下头，明亮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灰翳暗淡无光，像一只讨不到主人喜欢的小狗。
陶然微微皱眉：“要去就赶紧换鞋。”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谢知遇唇角缓缓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八月傍晚的风凉爽，夕阳摇摇挂在天幕，夏天已经悄无声息过去。
谢知遇走在陶然身后，看着她走进商场直奔四楼，来到那家熟悉的店。
陶然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点餐台上轻轻敲了两下。
少年眉眼干净，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圆珠笔，在本上迅速记录着什么。
听到声响陆星沉下意识道：“您好需要点什么？”说着抬头。
镜片下的清眸在看到她时微微一缩。
陶然冲他笑了笑：“班长现在忙吗？”
陆星沉的目光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停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还好，找我有事？”
陶然大方的点头，直截了当的发问：“班长，你暑假作业能借我抄抄不，还有孟舒，我俩一起。”
谢知遇闻言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瞳孔微微睁大了点，姐姐，竟然抄别人的作业？
作业没写完抄同学的，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奈何陶然在谢知遇小小的心灵里留下的形象太过完美。
初见时她穿着芭蕾舞裙款款走来，美的不染尘埃完美无瑕，她兴趣广泛，会画画，会跳舞，长得美，似乎一切美好的词汇堆砌在她身上都不违和。
人们下意识都觉得这样的女孩成绩也一定很好，谢知遇也不例外。
猝不及防的反差让谢知遇有种固有认知被扭曲的错落感，同时也觉得有点点好笑。
这样的姐姐似乎距离更近了些，不再是天空中他遥不可及的星，而是可以平等仰望的存在。
陆星沉只是微微一顿便道：“可以。”他又道：“哪一门？”
陶然轻咳了一声，对着他比了个九的手势，桃花眼看向他，由衷感谢道：“全都要，可能有点重，辛苦班长把作业背过来啦。”
陆星沉冷淡的嗯了一声，唇角弧度却扯了扯，他低头继续清算手中账本。
完成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陶然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就连看身边讨人厌的小鬼都觉得可爱起来。
陶然心情愉悦，眼睛在周围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看到对面新开了一家奶茶门店，对陆星沉说：“班长，你帮了我这么大一忙，我请你喝奶茶吧。”
陆星沉笔尖顿住，说：“不用。”抬起头，面前哪里还有女孩的身影。
他无奈的抚额，突然察觉到一抹略带敌意的视线。
陆星沉皱眉，与谢知遇幽幽的眸直直对上，他心中疑惑，不懂这个小孩对他敌意从何而来。
由于是新店营业第一天，客流量较少，基本不用排队，陶然很快就拎着奶茶回来了。
第一杯就递给了陆星沉，陶然还很热心的给他把吸管插了进去，笑呵呵道：“班长，您请。”
陆星沉被她的语调逗乐，弯了下唇，看着面前奶茶许久，拿起来喝了一口。
很甜，甜味在口腔荡开一路流进心里。
陶然把手中的另一杯不怎么温柔的塞进谢知遇怀里，“呐，小鬼你的。”
谢知遇抱着奶茶，眼睛笑的弯起：“谢谢姐姐。”
他快速的看了一眼陆星沉，拿着吸管在奶茶塑料封口戳了好几下，每次都很遗憾的没戳破。
他冲着陶然乖巧道：“姐姐，吸管插不进去，你可以帮帮我吗？”
陶然懒懒的靠在柜台上喝着奶茶，闻言随口道：“插不进去就别喝了。”
谢知遇脸上乖巧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手上一轻。
陆星沉弯腰拿过他的奶茶轻松插上吸管，然后递给他，淡声道：“可以了。”
谢知遇僵硬道：“谢谢。”
“不客气。”
到了饭点，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陶然和陆星沉告别，带着身后的小尾巴回家。
陆星沉脚不沾地的忙碌到晚上九点多，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把门店关灯落锁。
走出商场大门，见他出来，蹲在台阶上的少女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腰，带着哭腔道：“星沉……”
陆星沉一愣，反应过来拉开怀里的人，“陈真，你怎么在这里？”待看到她手臂上的鞭痕皱眉道：“你爸又打你了？”
陈真崩溃的哭道：“星沉，我快要撑不下去了，那个男人今晚又喝酒了，醉后抓着我和我妈打，我逃了出来，我不敢回家，他会打死我的，他一定会打死我的，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她眼中的希冀脆弱不堪，像溺水之人紧紧的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仿佛他说一个不字便能压垮她。
陈真口中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甚至不想用任何称呼来唤他，明明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名称，可她的神色惊恐，声音透着浓浓的厌恶。
陆星沉理智道：“我家离你家只有一墙之隔，把你带回去一定会被发现，结果只会更糟糕。”
他从口袋里摸出今天兼职的钱递给她，“这些钱你先拿着，今晚先找个宾馆住一晚，明天回去和陈叔好好聊一下，过两天就开学了，住校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手心的纸币叠的整整齐齐，一丝卷边都没有，就如面前的少年一样，永远都是清爽干净的。
陈真眼泪不受控制的划落，“谢谢你星沉，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好想逃离那个家，逃的远远的。”她不甘的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是这样？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糟糕。”
陆星沉没有说话，陈真也不需要他出声，她只是想把内心的压抑找个人宣泄出来，那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安静倾听就好。
痛哭过后陈真擦干眼泪，看着他不好意思道：“耽误你时间了，还好有你陪我。”
陆星沉说：“没事，很晚了，你赶紧找个住的地方休息，我也要回家了。”
陈真刚要点头，目光在他手中拎着的奶茶logo上一顿，看向他道：“星沉，你怎么会买这家的奶茶？”
这个牌子的奶茶她曾见班里的一些富二代女生喝过，一杯的价格甚至比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要多，他一向节俭，在这里兼职一天也不过几十块钱，不太像是自己买的，倒像是——别人请的。
陆星沉不懂这些，随口道：“同学请的。”
陈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心里却不禁好奇起来是他身边的哪个同学，竟然如此大手笔。
陆星沉看了眼手腕黑表，冲她道：“要赶末班车，我先走了。”
陈真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融融夜色里，她抬头看了眼繁华灯火通明的商业街，突然感受到了浓浓的无所适从。
陆星沉走下公交车，穿过狭隘潮湿的小巷，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楼。
楼房有些年头，墙面隐隐吊着漆皮，是将被盖上大写鲜红的“拆”字危楼，但因地处荒郊偏僻，没有开发商愿意在这处白搭钱。
推开破旧生锈的铁门，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陆星沉放下肩上书包，打了盆热水向北面房间走去，重复的做着每日要做的事，给沉睡的父亲的擦洗身子，按摩。
做完这一切，陆星沉轻轻阖上木门，把脏掉的水倒掉，铁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
憔悴劳累的女人穿着工装刚下夜班，她的神情有些麻木，明明才三十几岁，却已生了半头白发，脸上是被岁月，生活的重担磋磨出来的沟壑皱纹。
陆母看到他问了句：“刚下班？”
“嗯。”陆星沉把盆子放回原处，又把弄湿的水泥地板用拖把擦干净。
陆母便不再说话，疲惫的锤了锤肩膀，“我先回屋里睡会，你帮我把衣篓里的脏衣服洗洗。”
陆星沉点头，来到矮小拥挤的洗手间，里面放着父母换洗下来衣物，他平静的蹲下身开始搓动。
忙完这一切已是深夜，老房子不隔音，楼下流浪狗的犬叫和陆母的鼾声交织着传入耳边。
陆星沉打开房间昏黄的灯泡，借着微弱的灯光从墙角的纸箱中找出各科暑假作业，随手翻了翻，他把他们放进书包里。
…
第二天一大早，孟舒带着自己的九门作业来到陶家。
谢知遇开的门，孟舒看到他时一愣，笑眯眯道：“好俊俏的小娃娃，你就是然然的继弟？”
谢知遇嗯了一声，道：“姐姐马上下来。”
“我上去找她。”
孟舒推开房间的时候陶然在换衣服，看到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继续慢悠悠的穿着。
没有人不爱看美人，孟舒手摸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少女柔软玲珑的身体曲线，没忍住伸手摸了把，赞叹道：“手感真好，便宜瞿沥川了。”
陶然打开她的手，背起一旁的沉重的背包，“这话你当他的面说去。”
孟舒耸了耸肩：“这我可不敢。”
看见两人下楼，谢知遇连忙跟在陶然身后，“姐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可以吗？”
陶然有点不耐烦：“我们去抄作业你去干嘛？”
“我可以帮你一起抄，我写字很快的，让我去吧姐姐。”
孟舒噗嗤笑了，逗他：“那你要不要也帮我这个姐姐抄一下。”
谢知遇闻言看向陶然，意思很明显。
姐姐让抄我就抄，一切都听姐姐的。
陶然皱眉，只要一想到九本作业她的手腕都开始发酸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她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大病在身上，抄作业期待个什么劲，但是谁又能拒绝有人帮自己抄作业呢？
“这可是你说的。”
眼里的光潋滟，谢知遇重重点头。
“跟上。”
早上的商场是一天到晚最冷清的时候，陶然远远看到陆星沉在门口搬着货物到后厨，身旁还站了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跟着一起忙活。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少女脸上的笑容青春又活力。
走上前，孟舒调笑道：“呦，班长，女朋友啊？”
脸瞬间红了，陈真抬眼快速的看了陆星沉一眼，少女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陆星沉蹙眉，淡淡道：“不是，她是我邻居，和我们一个学校的。”
到底没忍住，他看向一旁的站着的陶然，待看到她眼中玩味的笑意时，他狼狈的撇开视线。
陈真脸色有些苍白，但她很快笑道：“嗯，你们误会了，我们是邻居。”
看着面前明艳柔美的两个女孩，尽管知道她们是谁，但她还是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道：“你们好，我叫陈真。”
“孟舒。”
陶然伸出手微笑道：“你好，陶然。”
陆星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作业，孟舒眼睛噌的瞬间亮了，抱着作业就往店里跑，遥遥的呼唤：“然然，开始抄啦。”
陈真惊讶的看着陆星沉道：“你让他们抄你的寒假作业吗？”
“嗯。”陆星沉抱起一只货物纸箱。
陈真试探道：“那昨晚的奶茶也是她们请你喝的吗？”
陆星沉这次没有吭声，转身向后厨走去。
陈真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她不知道这股不舒服从何而来。
她没有地方去，回家又不敢，只好来到陆星沉兼职的地方，但她毕竟不是这里的员工，也不是客人，在这里站的久了她能明显察觉到别人看向她的异样视线。
她只好把目光投向角落专心抄书的三人组，说：“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中午餐饭是在店内点的套餐，毕竟占了人家地盘，陶然和孟舒要去买奶茶，问陈真要不要一起去，陈真摸了摸空荡荡的钱包，勉强笑道：“你们去吧，我不喜欢喝奶茶。”
陶然听到也没说什么，只是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杯果茶。
人多力量大，两天才能抄完的作业被她们生生压缩了一半，把笔一丢，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电话响起，陶然看了眼备注，笑了笑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孟舒把玩着笔杆，没骨头一样的靠在椅背上，哼道：“看她那样，肯定是瞿沥川打来的。”
陈真闻言看向她：“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谢知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瞿沥川这个名字在育才并不陌生，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也不为过，家世好长得帅，会打篮球成绩也不错，更人吸引的一点是够痴情专一。
瞿沥川喜欢陶然全校人都知道。
但两人似乎一直都只是朋友关系，没想到过了个暑假身份似乎转变了。
孟舒一脸高深莫测的点头：“小情侣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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