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得失都因传奉官

　　第十章得失都因传奉官


　　孙氏从杨家返回来时已经下午了，刚进门便听蘩卿醒了，高心急急往过赶。


　　大丫头芍药搀着她一进门，便看见初蕊和香兰一边一个，心地跟着蘩卿在地上走动。丁香一边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叫丫头红杏给她捶腿，一边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蘩卿，笑的眼里都滴出了泪。


　　原来是蘩卿缠着非要下地，页问虚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却嘱咐丫头们盯紧她，不可多走动。蘩卿的下腹还是丝丝拉拉的疼，微微弓了下腰，边乜斜了眼丁香的神色，她身边的初蕊眼珠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旋垂下了眼睑。香兰总是木呆呆，心却细致入微，对初蕊的异样暼都不暼，深扶住蘩卿，低低的劝：“躺着吧。”却就看到孙氏进门，又道：“老太太回来了。”


　　“外祖母！”蘩卿忍了又忍，声音还是哭唧唧的。


　　孙氏的心情却非常好，拉着蘩卿左搭脉右检查，一顿肝啊肉啊又是抱又是哭，笑的脸都开了花。


　　芍药是蘩卿的丫头中资历最老的，一记狠狠的瞪就把几个人赶到了外面，又问了几句话，训斥一番，才放她们走。丁香头退走的最麻溜。芍药方才一进门就觑着她的举止有些不同以往的刻意夸张，这会儿见初蕊迈着逶迤拖曳的碎步紧随她身后，两人这是有事？想着，不由盯着她俩的背影呆了好一会儿。


　　孙氏没多几句话的功夫，沈存知挑帘子进了来。他上午受了沈蘩卿的托付，去约见李化龙，这时回来向蘩卿“复命”。


　　他原是不同意蘩卿私下里单独见外男的，但两人刚的拌过嘴，他就不愿意再惹蘩卿不高兴了，只得先答应下来。原想着，那姜介亭不好找，白跑一趟也就糊弄过去了。毕竟，道谢这事，还需要请长辈出面，备了礼物，方显得郑重其事。他哪里料的到，那李化龙今日一从骆思恭书房出来，便也在想着寻页家或沈家的人。这么两相一凑，这个约见竟极快速的订好了。


　　李化龙的积极态度令沈存知心里很不舒服，这会儿见外祖母在，才将心里的别扭收拾了起来。他哪里了解，其实，沈蘩卿只是预料到离页家进京的时间不多了，而在这之前，她必须见一见骆思恭。她自己贸然前去显然不可能，通过李化龙则是一举两得的事。


　　那么，沈蘩卿是如何知道骆思恭的？


　　这还要从前世页家进京起。


　　沈蘩卿记得，前世，大约就是哥哥中举的喜报传来之后的那几，外祖母和舅舅就举家往京城去了。去的很突然，前无征兆，后无遗留。


　　不得不，这是很奇怪的事。


　　按理来，今上初年，页家被冤入东厂，虽后来也是今上请示了太后，亲自下令为页家平的冤，但到底君臣嫌隙已生，今上绝不会轻易下令召回舅舅。


　　虽然，这些年，页家能在苏州过得平静安逸，大都与今上对页家的态度有关。比如，按制，下狱的朝臣并不能保留御赐的田产土地，有平反昭雪的情况，也绝没有重新下赐的可能。但页家就不同，出页家后门至百里外的岳山脚下，那大片的良田药畦，却都是页家几代人备受皇恩赏赐的。那些被难时收回的御赐，后来也都同这些田地一样，陆续发还给了页家。这已是很大的恩典和荣宠，若再诏命回朝，则事关子颜面。威之重，柱国尚且不能犯，何况页家区区医者。


　　本朝有制，残疾之人不能参加科考，不能位列朝班。太医品阶虽低，也算不得列班朝臣，但到底鲜少有身体残疾之人。除非特诏。


　　但今上从今年起便不再当朝理政，在这种情况下，页家被受特诏，则难免引起各种猜测，这绝不是子所乐见的。


　　既然下诏令的不可能是皇帝，那么，诏请页家进京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前世此时的蘩卿根本没有想过。那时的她沉溺在爱情的得失里，哪里有考虑这种问题的眼界。所有的推测，都是她在静心庵的那两年依着回忆和当时的现状慢慢总结的。


　　现是万历十七年九月末，蘩卿盘算着时间，想着外祖母和舅舅隐约曾透出的端倪。此时后宫会有心诏回页家的，不出两人：慈圣皇太后和甄贵妃。


　　据外祖母，圣母李太后生产时落下了眼疾和带下阴瘘之症，这两种病随着年龄的增加只会越来越严重。虽尊贵的太后以国荣养，但太医毕竟是男人，不能细诊照菇太后的起居等细枝末节。这是只有医婆能做的事。而外婆谋代医婆中的翘楚，凡医女医婆出其上者，少之又少。


　　甄贵妃……


　　想到这个名字，蘩卿就觉分外敏福因为，在前世，杨承礼便是十足十的“甄派”。在他成为封疆大吏后，更是坚定的现在甄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一边，力保其为太子。虽然至蘩卿死前，登上太子之位的最终还是大皇子。但是，因为甄贵妃深得帝心圣宠的关系，以杨承礼为代表的甄派官员，反而个个官运亨通，更得上层楼。


　　甄贵妃多子，万历十二年生二皇子。次年生皇三子，进贵妃。前年生皇四子，进皇贵妃。其盛宠真可谓冠戴六宫。这样的荣宠难免生出觊觎之心，前进半步就是后位，这是就算她本人不想，也会有人推着她想的事。当然，遭人嫉恨也是必然的。据闻贵妃曾多次有中毒之状，最近的一次是今年三月，贵妃突然晕倒，查为中毒。皇帝震怒，这才重新拾起了被搁置两年的缂丝案。


　　——而这个缂丝案……便是蘩卿知道骆思恭此饶原因了。


　　皇宫的御用缂丝非官局供应，选派御供此项的是江南缂丝大户谢家。谢家两年前究竟犯了什么事遭到弹劾，蘩卿不得详细，大概不出银子的事，比如偷漏税或税丝抽分等。谢家和当今王皇后的娘家——永年伯王家是旧交，弹劾的事能压下来，于此有没有关系蘩卿并不敢肯定，但今年终于还是犯了皇帝的忌讳，自然不出是跟皇贵妃中毒有关系的了。


　　这是只能下诏狱的案子。但奇怪的是，受了皇命来查此案的钦差却既不是正经的锦衣左都督，也不是锦衣卫首领，甚至连北司正堂都不是，而是一个区区北司副使骆思恭。


　　前生，那是她刚醒来后的第几呢，记不清了。外祖母无意中提到过此人，他们家和页家仿佛还有些不算太近的亲戚关系：他的叔祖母，仿佛正是舅灸姑祖母。若她所记不差，骆思恭现应该已经到了苏州，而那李化龙正是他的手下。


　　李化龙两月前已经到了苏州，并假托姜介亭之名。骆思恭这么安排，既充分明了他对缂丝案的重视。也明了，此事有人早有谋划。也就是，真正支持骆思恭查缂丝案的，另有其人。


　　蘩卿前世死于万历二十二年。之前的几年，她被锁深宅，就算那些人不刻意隐瞒她朝局的事，她自己也根本不关心。被囚禁在静心庵的两年，她能听到有关沈页杨三家的事，都是有人愿意让她知道的。包括李化龙和她的通信，若没有人专门安排往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蘩卿并不知道，万历十七年这年的中秋宫宴上，曾发生过一件不大不的事。那就是，当今皇后王氏，第一次被皇帝责问禁足，而起因，则是宫宴当日有妃嫔中毒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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