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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欲要和谈:民心


  断楼听了,轻笑着捉住完颜翎的手,戏谑道:“怎么,你终于开悟了,也要去当小道姑了吗?”完颜翎白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是说前天晚上和岳飞的谈话。这两天我总是想,越想越觉得,以往自己对两国战和的考虑,总归是太浅薄了。”

  断楼点点头道:“是啊,咱们两个凑成一对浅薄,当真是天造地设呢?”在完颜翎脸上一吻,便想拥她入怀。他们早已严令,任何人不经允准不得入内,因此也不怕被谁撞见。

  完颜翎心中一荡,却蹙眉推开断楼道:“别闹,我同你说正经的事情呢。”断楼只好悻悻作罢,道:“那好,你说吧。”起身为完颜翎倒碗清茶。

  其实,断楼聪明绝顶,焉能听不出完颜翎是在认真思虑?只是他素来不喜欢思考这些烦忧的问题,也就佯装不知了。完颜翎道:“从生下来之后,我就跟着父皇四处打仗,总觉得辽兵可恶,该打该杀。后来,又和你一起走了这许多地方,觉得宋人好可怜,不该打他们。那个时候,我就只就觉得打仗是一件坏事,也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疑虑。”

  见完颜翎目色感伤,断楼问道:“后来呢?”完颜翎道:“后来,咱们一起到了白虎庄,听了钱师伯的话,我才明白。原来许多人并不喜欢说辽人、金人、宋人、西夏人、大理人、波斯人,而喜欢说契丹人、女真人、汉人、党项人、摆夷人和色目人。可是咱们女真人哪有那么多,军中十个倒有五六个汉人。还有那宋军中,更有许多是黎人、越人,尤其能征善战。两国打仗,怎么就成了异族之争了呢?”

  断楼搂着完颜翎的肩膀,柔声安抚道:“不过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挑拨教唆而已,翎儿你又何必如此伤神?”心中却暗暗自责道:“翎儿有这般烦恼,我却从未问过,甚至也没发现过,这丈夫当真是太不称职了。”

  完颜翎点点头,续道:“是啊,可那时候我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了。直到半年前,我听见冷师父和那些蠢材掌门们辩论,总算大略想通了这件事情。其实百姓之间哪有什么谁看不起谁、谁恨谁?当年咱们女真人、汉人、蒙古人都住在一起,不也是其乐融融的?偏偏那些皇帝老儿们,自己想要打仗,可又不好意思直说,便要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说要驱除番狗,我说要杀尽汉猪,这仗便可以打了。冷师父说得对,不管中原还是西域外邦,平时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人,一说到要排除异己,就兴奋得嗷嗷叫,比疯狗还要精神!”

  断楼叹道:“人天性如此,强改不得。不过你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一点,那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完颜翎道:“还不是怪你!”断楼一愣道:“怪我?”

  完颜翎道:“是啊,本来我都觉得,打仗乃是世上最无聊的事情。可那天你非要和岳飞说什么撤军的事,让人家讲得哑口无言,我也听懵了。”

  断楼黯然道:“是啊,那天是我考虑不周。”心想道:“民间不许私刑报复,是因为有官府管束。可一国被另一国欺负了,却去找谁主持公道?难不成大金和大宋打仗,再去把蒙古请来?那无非是三拨人一起打仗而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完颜翎摇摇头道:“不,你说得很对。其实若只是岳飞的话,我也不至于烦恼太多。当时咱们大金欺负大宋,现在咱们不行了,却去指责人家兴兵祸民,确实太不妥当。倒是你最后问他的那两个问题,让我想到现在,终究都弄不明白。”

  断楼叹道:“汤武革命,诛灭无道,自古颂之。可一国之内乱,却由别国去打理,似乎又太过别扭。君子爱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要替别国的子民去抵抗自家的军队,又当真是忠义难两全了。”

  完颜翎见断楼摇头晃脑,连说话也有了些之乎者也的味道,噗嗤一笑,伸手捏住断楼的嘴道:“好了好了老学究,你又来了!”断楼拿住她的手腕,也笑道:“我再老学究,也还是不如你。那天晚上,你就一句‘天下没有皇帝才好’,便胜过老学究的十本废话。还是太师父说得对,翎儿翎儿,果真是天下最机灵的人。”

  完颜翎微笑道:“名字管什么用?岳飞叫‘飞’,他当真会飞吗?照这么说,若天下人都取个‘仁’‘善’的名字,便都成了大大的好人了?嘻嘻,不过倒也有灵验的,你叫图鲁,从小便是一个傻傻的憨汉子,当真要被我这个机灵鬼拿捏得死死的呢!”断楼瞠目结舌,不知该反对还是该赞同。完颜翎一笑,转过话头,不再谈论此事了。

  大军原地休整,四处采购粮食、药材,整顿人马、救治伤病。那些出去置办军需的人,每个都被“兀术”亲自下令叮嘱,绝对不能强抢民财、欺侮百姓。

  元帅之令,这些军需官不敢阳奉阴违,只好遵命。一开始的时候,这帮家伙还老大不乐意,觉得既然能直接抢来,何必浪费钱帛?

  但日子久了,他们渐渐发现,附近村镇的百姓不再害怕自己,见面时总有笑模样,有热心的大爷大娘还会请他们到家里坐坐,并送点集市上买不到的自己做的小吃,让他们感到又意外、又温暖。后来,他们也习惯了时不时去串串门,帮乡亲们找找走失的鸡鸭、分开打架的黄牛。这种感觉,是他们之前从未体会过的。

  这世上,谁不喜欢一团和气、受人爱戴呢?渐渐的,金军和当地的百姓相处熟了。以至于后来完颜亮清点军饷,想带兵去抢点粮草银钱,竟没有一个人肯附和他。惹得完颜亮暴跳如雷,自己在营中骂骂咧咧地转了半天,也没谁搭理他。

  一个多月后,韩常等其他几路军马也陆续到齐。断楼清点兵马,各军死伤都十分惨重,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便下令即刻班师回朝。此时江北地方已尽归大金统治,各地官府建制基本齐备。大军一路畅行无阻,经渤海乘船,不到两个月便回到了上京。

  完颜翎早就写好了一份折子,直接塞给兀术,让他在朝上回奏。完颜亶看了之后,不但没有责怪兀术兵败,反而赞赏他行事果断,使东路淮安军在四路大军中伤亡最小。更嘉奖他回军途中秋毫无犯、安抚民心,果真国之栋梁,这丞相之位,他还得继续当下去。

  最后,完颜亶还顺便表扬了一下兀术的奏折,说是字体俊秀、行文工整,可是最近偷偷读书了?兀术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连连自谦点头。恨得完颜亮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刚被完颜亶臭骂了一顿,说他身为监军,竟敢擅自调度兵马,真是胆大妄为。可这明明是完颜亶之前暗中授意的,让他好不郁闷。

  兀术糊里糊涂地回到家中,断楼和完颜翎正在等候。听了朝堂之事,完颜翎拍手笑道:“那真是恭喜四哥,现在你这丞相的位子可算坐稳了。你以后只管踏踏实实地干,也不用再想着怎么辞职了。”

  兀术点点头,忧虑道:“这我倒明白,可皇上的脉,我却还有些把不准。他对我和完颜亮那小子,都是忽冷忽热,一时捧一个,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

  断楼道:“权臣相争,皇帝才可高枕无忧嘛!”兀术一愣,若有所思。

  完颜翎道:“正是如此。咱们这个皇帝啊,虽然是嫡长孙,可五哥早死,他自幼养在斡本大哥身边,别的没学会,这番揣摩人心、相互制衡的法子倒是都学去了。这可也难怪,斡本大哥是庶长子,若不处处小心翼翼,只怕也难能不被猜忌了。”完颜亶的父亲完颜宗峻,乃是阿骨打嫡长子,可惜早年病亡,完颜亶便由宗干抚养长大。

  兀术沉吟许久,叹道:“朝堂制衡,本也算是帝王之术。可光凭着这种东西,终究难成一代圣君啊。”完颜翎冷笑道:“四哥,你是好心,可有人就不一定希望皇上成为圣君呢?”兀术沉吟道:“你是说完颜亮?不能吧,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想来……”完颜翎道:“从小一起长大,到底也不是亲兄弟。再说就算是亲兄弟又怎样?那当年大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不照样是被自己的弟弟杀了?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说话的。”

  兀术愁眉不展,断楼道:“四哥,你也别多心。只要有你在,完颜亮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他要是想玩阴损的,不是还有我和翎儿吗?”兀术眉头舒展,笑道:“世道真是变了,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欺负翎儿,我把你狠狠地揍了一顿。现在不但把妹妹贴给了你,还要你来护着我。”三人想到少年之事,都是相顾莞尔。

  兄妹三人随意谈天,不久便又提起了岳飞。听到岳飞对自己的评价,兀术既感且叹。又听完颜翎说到岳飞对两国战和的看法,面带忧虑道:“若是如此,可就难了。”断楼和完颜翎知道时局难测,也就转而说些别的,心中却难免有些自己的想法。

  自此之后,朝政倒也算平顺。完颜翎偶尔向兀术打听,得知完颜亶将死去的宋徽宗追封为天水郡王,将在押的宋钦宗封为天水郡公。改去了原来“昏德公”和“重昏侯”的蔑称,似乎有向宋廷示好求和之意。完颜翎回去说给断楼听,两人都颇感欣慰,但又觉得以岳飞等宋将的个性,决然不会就此罢手,便更添忧虑。

  转眼间,又是几个月过去。对于断楼和完颜翎来说,七八九这三个月份,可算是一年中最坏的时候。因为萧乘川的忌日、义父唐括胡哲的忌日、凝烟的忌日和完颜阿骨打的忌日,便正好都赶在了这段日子。两人旧丧未过,又服新丧,实在是难熬。而云华也杳无音信,断楼思念母亲,更添几分郁闷牵挂。

  好不容易,到了十月。断楼和完颜翎商量着,要去小兴安岭散散心,把可兰也带上。但可兰年纪大了,骑马有些不便,还需雇一辆马车。两人便去找兀术要一辆,刚进堂屋,就看见兀术呆坐在案前,正对着一摞公文发呆。

  断楼心中砰的一下,急忙上前道:“怎么了四哥,又要南征了?”兀术摇摇头,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完颜翎瞟了一眼桌上的奏折封皮,惊讶道:“要议和了?”

  兀术点点头,断楼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道:“吓死我了,议和是好事,四哥你干嘛这副模样,跟见了鬼似的。”兀术喃喃道:“见鬼了,当真是见鬼了。”

  断楼笑道:“皇上打仗打累了,议和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他”想起岳飞的话,担忧道:“那宋廷能同意吗?”

  完颜翎翻开奏折,大略看了看,愕然道:“怎么,是宋廷派人来求和了?”断楼惊道:“什么?这是真的?”兀术道:“是啊,我还一直琢磨着怎么布置防线,抵御岳飞来攻呢,怎么宋廷竟然来求和了,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断楼拿过折子,见上面写着:“宋国皇帝赵构恭问大金天子安,归我两邦久来修好,不期竟有兵戈之祸……今构诚意问候,愿面北称臣,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至若河南、陕西二地,愧受两年有余,心中惶恐,愿奉送大金天子有之……”

  读罢,断楼目瞪口呆,吃力道:“这……这真是宋廷自己写的求和书?我记得两年前挞懒议和,还是咱们大金主持的,都没有这么盘剥他们哩!”完颜翎鄙夷道:“好歹一国皇帝,国书写得这么卑躬屈膝,当真是脸都不要了。”断楼也觉厌恶,一甩手将折子丢在了一旁。

  兀术晃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道:“谁说不是呢。那个宋使叫魏良臣,就那么大着嗓门,还带那一副子曰诗云的腔调把这玩意念出来了。听完了之后别说我,连皇上都愣住了,只怕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

  断楼想了想,勉强笑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大金现在朝政平顺,无论是女真人、契丹人还是汉人,都在中原杂居,民生安乐。只要能议和,终归是件好事。”兀术想了想道:“依我看,那河南、陕西地方也就还给他一些,防止宋廷中大臣狗急跳墙。至于代价,我要用这些土地,换他一条人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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