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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铁臂龙王:水寇


  赵钧羡双手一颤,掌中的船橹丢了下来。完颜翎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佯装无事,和断楼继续划船。凝烟略带责备地看了尹柳一眼,伸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裙。尹柳道:“凝烟姐,你拉我做什么?”凝烟道:“啊,没……没什么。”心想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半点都不谙人情世事。

  两匹汗血马从来都是在陆地上跑,原本正兴奋地看着脚下的水波和湖中的倒影,似乎感觉到了这边气氛的尴尬,好奇地望了过来。

  赵钧羡茫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断楼和完颜翎问,他大可置之不理。但现在是尹柳在问,却不能佯装没听见了。他一时觉得尹柳不该问,一时又觉得早就应该主动告诉她,心中踌躇,左右为难。

  尹柳却是浑然不觉,反而逮住凝烟,絮絮道:“凝烟姐,你一直都跟着赵伯母的,对吧?”

  凝烟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尹柳继续道:“钧羡哥哥从小住在我家呢,他说他娘是在外面行侠仗义。可是我最了解钧羡哥哥了,他最不会撒谎,一看就是在骗我,你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凝烟有些为难,“这……这,我也不太清楚啊。”

  “凝烟!”赵钧羡霍然站了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的事情,你都清楚的,你来跟柳妹说罢……我,我去和雪顶还有紫瞳一船,它们看起来有些害怕。”

  雪顶和紫瞳,便是这两匹汗血马的名字。两匹马一公一母,公马顶生一丛白鬃,母马瞳色暗藏淡紫,故得此名。原本只是断楼和完颜翎取来玩的,但时间一长,大家也都习惯这么叫了,连马都自认其名,闻声可动了。

  赵钧羡说着,轻轻跃起,点着铁锁踏到了另一艘船上。小小的甲板立时显得有些拥挤,两匹马有些不满地咴咴两声。

  尹柳奇怪道:“钧羡哥哥怎么了?”

  凝烟心中暗道:“你方才还说你最了解你的钧羡哥哥,怎么连他的这点心事都看不出来?不过也是,就算再了解,你终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遂开口道:“按说,掌门和老夫人都对我恩重如山,原本不该妄言长辈的私事。但我觉得,掌门和老夫人之间……是没有感情的。”

  凝烟虽然已经离开了嵩山派,但称呼习惯了并未改变。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旁边的赵钧羡。他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好像并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

  凝烟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老掌门是自由便在嵩阳书院求学的,恩师便是先代大儒程颐和程颢。掌门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二十岁上的时候,便在江湖上挣下了天阳剑的名声。”

  “赵老掌门的轶事,我也有所耳闻。”完颜翎忍不住插嘴,转过身来加入了讨论,“听说他和夫人相逢在杭州,英雄救美,喜结连理,伉俪情深。掌门为五岳至尊,夫人为江湖侠女,一时也传为武林美谈……”

  凝烟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美谈再美,终究是用来谈的。英雄美人,人们总希望有些可以与之相配故事。”摇摇头道:“我也是偶尔听老夫人说的。当时,她是得月阁头牌的弄箫才女,艺名春愁,一管紫竹箫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泽芳,不知听出了多少佳人泪。”

  尹柳点点头,道:“这个我是知道的,听说是杭州城中一个恶霸要强抢赵伯母。赵伯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此坠入情网,是不是啊,钧羡哥哥?”

  赵钧羡好似没听见一样,凝烟也只是含混地点点头:“老夫人是性情中人,她爱慕老掌门,便主动追求,其中具体情形已经不得而知,只是那时雨愁婆婆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的。到得后来,老掌门也是成家的年纪,大概也觉得应该娶老夫人……”

  “应该娶?什么叫应该娶?”尹柳有些莫名其妙,凝烟却自顾自地说下去:“能够嫁给心上人,老夫人一开始一定是很高兴的。但是老掌门成了掌门之后,忙于派中事务,习文练武,虽然在江湖上光有威名,然而和老夫人……老掌门似乎只守夫妻之礼,却无夫妻之……情。”

  尹柳越听越茫然,凝烟似乎陷入了回忆,徐徐道:“老夫人初时还耐得住,但她也是性情激烈之人,终究忍无可忍,便和老掌门吵架,可老掌门似乎连架都不愿意和老夫人吵……”

  “不吵架,那不是挺好的么?”尹柳正想说话,却被完颜翎按住了手,示意她不要插嘴。

  凝烟道:“老夫人一气之下,便带着刚出生的少掌门,偷偷离开了嵩山,在江湖上四处游历。就是在这期间,收留了我们姐妹四个,也和尹夫人结成了莫逆之交。老掌门倒是也派人随身保护,但老夫人说,除非老掌门亲自来请她,否则她死都不会踏入嵩山一步。”

  尹柳奇怪道:“不会吧,赵伯父经常来青元庄的。虽然钧羡哥哥和他……有些生分,但他很希望钧羡哥哥跟他一起回去……学艺的。”说到这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不由得望向赵钧羡,见他目中失落,心里咯噔一下,低下了头,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完颜翎轻轻道:“尹姑娘,你自己也说了,赵老掌门他……只是希望少掌门回去学艺。”

  凝烟沉沉地点点头,长叹道:“老夫人之所以把少掌门留在青元庄,就是想看看没有了少掌门,老掌门还会不会去找她。只是没想到从此之后,两人竟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一面,直到老夫人身染沉疴去世,才葬在了嵩山。”

  说着说着,凝烟渐渐提高了音量,似乎有意要说给赵钧羡听:“那时只有我们四个姐妹在伺候。老夫人临终前,似乎是回光返照,看透了自己这半生,终究是误会了自己,爱错了人——最肯忘相思,肝脑只涕零。若愿执子手,痴情到白头——说完这几句话,老夫人就撒手人寰了。等老掌门赶来的时候,却已经见不到睁开的眼睛了。”

  说到这里,凝烟想起春愁老夫人生前对自己的恩情,眼眶也不由得红了。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尹柳,那意思是:“你明白吗?”

  完颜翎听着这几句话颇为熟悉,不禁看向凝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历来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没想到这一对人们眼中的神仙眷侣,背后竟是这样的哀婉断肠。

  断楼一直在一旁听着,默默地伸出手掌,紧紧握住了完颜翎的手。完颜翎感觉心中一阵温热,望向断楼,感到说不出的庆幸和欣喜。

  听了凝烟的话,尹柳却有些痴了。她一直认为自己喜欢断楼,但到底是真的钟情其人,还是出于对英豪侠气的仰慕,亦或者只感激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呢?其实情之所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岂是此山中人能捋得清楚的?越想越糊涂,这份奇异的心思,终究连尹柳自己也想不明白。

  忽然,雪顶嘶嘶地叫了两声,马蹄急踏遮在了紫瞳面前,险些把在一旁发呆的赵钧羡挤了下去。尹柳恍然清醒过来,叫道:“钧羡哥哥,小心啊。这马儿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断楼却觉出有些异样。他自幼骑射,听马鸣便如同人言,这嘶声中带着几分惊慌,应该是有什么危险正在悄悄逼近。于是向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完颜翎会意,伸臂挽住凝烟的腰背。赵钧羡虽然不太明白,但也踏索回船,守在尹柳身边。

  断楼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细细聆听。他浣风紫皇功在身,听力原本就强于常人,在风过湖面的涟漪声下,似乎隐隐藏着“喀喇”“哗啦”的物体游动的响动,而且渐渐靠近,又忽然停止。接着,便是“噗噗噗噗”四声闷响,好像有什么重物沉进了湖底。

  “快闪开!”断楼脑中一个激灵,大声疾呼。话音刚落,只听轰然四声爆响,船的四角冲起四条白色的水柱,窜出来四条黑影,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脚下的船吱呀吱呀地,竟然好像要抬了起来。

  “水鬼啊!”尹柳吓得魂飞天外,好在赵钧羡早有准备,双臂一转将尹柳横抱在怀中,沓沓两跳,已经落在了一丛芦苇之中。扭头看时,完颜翎抱着凝烟,也已经站在了芦苇丛中。至于断楼,则是单脚踏在一株芦苇上——他的点水蜉轻功虽然不及完颜翎的瞬羽凤速度快,但若论到身法轻盈,可是天下无双了。

  “哟,竟然能躲开我们的渔网阵,看来今天运气不太好,碰见几个有两下子的。”尹柳惊魂甫定,这才看清刚才从水里冒出来的竟然是四个人,都是赤裸上身,脑袋包在一个细密的网兜中,只下身穿着一条水裤,赤脚下踩着一个飘浮的箱子,手中拽着的则是一张巨大渔网的四角。渔网漆黑发亮,似乎是以铁丝钢线铰接而成,上面还绑着密密麻麻的小刀,刚才几人乘坐的小船已经翻了过来,兜在了渔网中。

  尹柳不禁打了个寒战:若是刚才没有及时逃开,现在只怕已经全身穿孔、血肉模糊了。

  断楼朗声道:“不敢,在下早就听说洞庭湖水蛇帮神出鬼没,鳄口渔网阵更是杀人于无形,还以为只是江湖传闻,今日一见,却是大开眼界啊!”

  断楼游历江湖时,便曾听滚地五龙说过:土里盗墓贼,水中摸魂鬼。他们脚下木箱,是用轻质木材制成的空心箱子,外面用蜡层层密封,完全不透水。底部挂上一个装满石头的麻袋,只要将连接的绳索剪断,人便可以踩着箱子冲出水面。

  许多在江边长大的人,因为水性极好,便可以借助这套工具潜入江心湖底。原本只是做些打捞沉船、尸体之类的苦活计,挣些辛苦钱。可后来有人将麻绳的渔网改造成了杀人的利器,做起了没本的买卖,并且组织迅速壮大。洞庭湖水蛇帮,便是其中之一。

  这四个人见断楼报出了他们的名号和武功底细,既惊且疑,上下打量着道:“看你们的打扮,不是给朝廷当兵的狗腿子啊。还是说,你们是前来刺探军情的眼线?”

  断楼略皱一下眉头,心想:“好不容易逃出临安,泛舟游湖,居然也和朝廷之事搅在一起。”他自从卷入朝政之后,屡屡遭人陷害,和完颜翎更是数次生离死别,因此对这些事情甚为厌恶。看这些人目露凶光,想到路上曾听说湖广有一水寇名叫杨幺的,聚众造反,现在宋廷正在派兵平叛,看来就是这些人了。

  断楼并不想和他们动手,便语气尽量温和道:“几位朋友,我们并不是朝廷的人,只是来这里赏湖的游客。若是搅扰了几位的生意,在下给几位赔个不是,还请放我们过湖去罢。”

  赵钧羡和尹柳瞪大了眼睛望着断楼,心里都想:“他们铁网翻船如此熟练,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性命,就算他们不是朝廷叛军,也该出手为民除害才是,怎么这般低三下四?”

  那四人果然也觉得断楼是怕了他们,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道:“放过你们嘛,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斜眼看向旁边那一艘船,道:“这两匹马好生稀罕,你们得送给爷爷,就当是留下的买路财了!”

  断楼道:“这恐怕不行,几位可见,这位是我四嫂,她怀有身孕,还得用这两匹马作为脚力……”话没说完,那人脸色一变道:“咄!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好啊,你想留下这两匹马和那个娘儿们是不是。正好,爷爷们也不稀罕大肚婆,倒是另外那两个女子,生得一个比一个俊俏,不如就留下来,让爷爷几个快活快活,哈……啊!”

  还没“哈”完,另外三人只见湖面上刷刷溅起七八朵水花,芦苇上的断楼一下子消失不见,斗然晃到了说话那人跟前。“啪”的一声闷响,那人整个翻到了水中,挣扎了好几下才爬上了木箱,只是下巴耷拉着,只剩下一边挂在腮帮子上,看起来即骇人又可笑。

  这一下出手极快,打得又狠,凝烟和尹柳看见,都是连连叫好。那四人却是大惊,见断楼脚下并没有木箱,竟然在湖面如履平地,四人尽皆失色道:“古怪的,这个人怎么能在水上走?”只不过刚才说话的那人被断楼一巴掌打碎了下颚骨,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忍痛一声吆喝,将那小船从渔网上甩下,迎面向断楼盖了过去。

  断楼自腰间拔出长剑,向那渔网一砍。铮的一声,剑刃竟然卷了边——他将墨玉双剑交给了秋剪风,此时手里不过是从路上的铁匠铺中买的一把普通长剑,当然砍不动这铁丝绞成的渔网。赵钧羡的轻功不能在水面行走,没法上前相助,高声道:“断楼,这渔网太结实,不能硬拼,转手去打持网的四人才是上策!”

  这确实是上策,不过断楼盛怒之下,发了狠劲,一定要和这张渔网硬刚到底。他索性抛开了长剑,怒吼一声抓住了渔网刀间的空隙,如同一只蜘蛛一般趴在了渔网上。那四人也从未见过这种自杀式的打法,一时之间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们如果趁此机会将渔网扑入水中,断楼便只能放手松开,可是就这一会儿的迟疑,断楼已经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四人只觉一股巨劲从渔网中心传来,倒逼着自己的胳膊一下子反向拧了过来。这样一来,便是断楼在上,渔网在下了。

  断楼双手一松,闷喝一声高高跃起,深吸一口气,脚下使上了千斤坠的功夫,重重地落在渔网之中。那四人原本不是什么高手,不过是借着这张渔网厉害罢了。被断楼全身真气这样一压,哪里还把持得住?都是惨叫一声,扑通扑通落下木箱,掉入了水中——他们的渔网都是拴在手腕上的,根本就脱不开。

  断楼脚下一踩,如鱼鹰点水一般倒转过身子,伸出食指向四个木箱各戳一下。洞天伏魔指指力非常,木箱顿时漏了一个窟窿,水立刻倒灌了进去,沉入湖中。

  其中一个人挣扎着扑出水面,见败局已定,从裤兜中取出一个尖尖的哨子,放入嘴里吹了起来,声音尖利,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忽然,四周净是轰轰的水柱喷出,数百名脚踩木箱的水蛇帮人布满了整个湖面。远处更是隆隆一声巨响,整个湖面似乎都打开了,在几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艘硕大的木船缓缓地从水中浮了起来。

  断楼跃上芦苇丛,护在完颜翎身边。只见那木船甲板上走出来一人,面皮白净,虬髯横肉,拱手道:“在下水蛇帮帮主杨幺,是哪里来的英雄好汉,破了我的渔网阵?”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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