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师兄师妹
“采天地之气以补我之气，采天地之精以补我之精，采天地之神以补我之神。因天地之化，以造我之化；因天地之命，以续我之命；天地之气不息，则我之气不息矣……”
唐心画一边使出剑招，一边念诵口诀，身形轻盈，剑法却扎实，如行云流水般的舞完了一招“采天补地”，停下来道：“这一招我在学的时候，也有些不明白，如今再想起来，才参透其中的奥妙。”
皇帝问：“什么奥妙？”
唐心画道：“青城剑法，最重在一个‘无’字，此乃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气交身不交，神交体不交。青城剑法也分为三个层次：初步入手功夫为‘守中致和’；第二步为‘了一化万’，第三步为‘万化归一，一归虚无’。我初学时，练功心切，只想尽快学好剑招，却忽略了这其中无为的内涵，所以我的剑法，过于凌厉，少了青城派应有的飘逸虚无之姿。如今终于领悟，总算不负多年所学。”
“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气交身不交，神交体不交？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境界。”皇帝懵懂地望着她道：“我现在还不太明白。或许今日的我就如当日的你，只急于学好剑招，而对于其中精华的内涵，却还很难领悟到。”
唐心画点点头，“你暂时不明白也是正常，青城派修炼最重一个‘无’字，自‘虚无’二字去体认参证。因而主张，功法下手即从最上乘起，修得上乘，中下乘之效验可兼得，无为而有为，无作而有作。我现在教你的，或许你还不能完全参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功力的渐长，你会慢慢领悟的。”
皇帝笑道；“那还要辛苦师妹多多指点我了。”
“呵呵。”唐心画干笑两声，继续严肃道：“青城剑法，博大精深，并非一朝一夕可以速成，陛下才学了几个月，尚有疑惑也是正常，只要勤加练习，定能早日体会到其中的奥妙。”
皇帝点点头，举起高山剑，按照唐心画刚才的招式练习了一遍。他原本有武功底子，又颇有天赋，很多剑招看一遍就能学会七八成，再加上唐心画从旁指点，短短几个月间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虽然内功心法尚有不解之处，外功招式却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
唐心画提剑上前，在他前面又舞了一遍，皇帝在旁仔细看着，待她舞完之后又学了一次，几乎一模一样，一招不差。
唐心画满意地点点头，道：“陛下真是天资聪颖，是练武奇才。只可惜身在皇宫，学到的都是些杂学功夫，若能从小学习青城剑法，一定颇有造诣，成为青城派的高手之一了。”
皇帝惊喜道：“真的吗？”
唐心画点点头。
皇帝忽然又有些失落，道：“你说的没错。我从小在皇宫长大，请的练武师父虽然功夫也不错，但我知道，他们与真正的江湖高手相比，距离甚远。真正的江湖高手，往往淡泊名利，庙堂之人是请不到的。”
“陛下说得没错。真正的高手，如我师父、师祖，都是行侠仗义、肆意江湖，不愿被世俗所束缚，更不齿为名利所折腰的。”
唐心画说得骄傲，但说完又觉得自己言语有失，忙收了口，“奴婢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却并不在意，微笑道：“此刻我是你的师兄，师妹与师兄畅所欲言，何罪之有？”
唐心画抿抿嘴唇，不说话了。虽然皇帝多次说过这话，但她仍然时刻保持警醒，不敢逾矩。
“我从小酷爱武学，却因为身份的限制，只能学习一些粗浅的功夫，即便是偶尔遇到高手做师父，我也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攀附权势罢了。从前父皇管教严格，不许我外出游历，后来朕十九岁登基后，便一直忙于整顿朝纲，无暇分身，就连仅有的功夫也荒废了许多。所以我从未见过真正的江湖高手，也没有与真正的高手比试过。”
皇帝走到唐心画身边，望着负剑而立的她。
她在微风中亭亭玉立，虽然她时刻谨守君臣之礼，从不敢肆意冒犯，但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从未有过谄媚之态。
自从初次在清思殿见到她，她总是那样傲然无物、孑然从容，让他另眼相看，却又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在他眼中，她便是真正的江湖高手，清冷、孤傲、执着，却又进退有度。
他就如高山，让所有的花朵趋之若鹜、费心攀附，而她就如高山上的清流，只顾奔流而下，不贪心、不流连，却悄无声息流进他的心田，让他心驰神往，却又不敢轻易追逐，害怕玷污了这份纯净。
“不过幸好，朕遇到了你。纵使此刻身在高墙之中，因为有你，朕才能体会到，这身在江湖的肆意畅快。”
唐心画蓦然有些脸红，她不敢看皇帝，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抱拳道：“陛下过奖了，奴婢能在宫中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听她如此说，皇帝有些激动，不禁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道：“说得好，你我志趣相投，也算是朋友了，对吗？”
唐心画微笑着点点头，却又马上摇摇头，道：“奴婢身份低微，岂敢做陛下的朋友？”
“我说你是，你便是了。”
唐心画微笑望着他，竟然真的有种知音难觅的感觉。自从五年前离开青城，便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忽然圆门处走进来两个女子，陆苒嘉挺着大肚子，身后的小薇端着托盘，主仆缓缓走过来，将托盘放在两厅的石桌上。
陆苒嘉和小薇走过来行礼道：“陛下和画姐姐练了一个多时辰了，想必也累了，过来喝口茶歇歇吧。”
皇帝点点头，将剑交给了唐心画，扶着陆苒嘉走到凉亭里，让她在放了软垫的石凳坐下，自己坐在她的身边，微笑道：“爱妃怀着身孕，行动不便，让小薇送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多谢陛下关心，太医说多走动对胎儿有好处，陛下不必担心。”
小薇递上两条汗帕给皇帝和唐心画擦汗，唐心画将两把剑立在凉亭的柱子旁，也想坐下喝口茶。可她看到皇帝和陆苒嘉坐在一起，一个皇帝，一个妃子，她总不能和他们坐在一起，虽然她经常和陆苒嘉一起坐，但此时毕竟还有皇帝，她总不好太放肆了。
皇帝喝了口茶，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坐？”
唐心画道：“额……奴婢站着就好。”
陆苒嘉低头捂着嘴笑，皇帝道：“若是朕不在，只怕你就没这么多规矩了吧？”
唐心画道：“瑜才人最是和善，每次来她都允许我坐的。”
皇帝道：“你的意思是，朕便不和善了？”
唐心画撇撇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笑道：“朕让你坐，你便坐吧。”
唐心画也没再不客气，就直接坐了下来，和他们一起喝茶休息。
忽然，前院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人正疑惑着，就看到两个宫女拉扯着进了后院。
一个宫女是朱镜殿的人，拉着另一个往里面闯的宫女喊道：“你不能进去！陛下来看瑜才人，吩咐了谁都不许打扰！”
另一个宫女边拉边往里闯，道：“你少唬我！瑜才人不就是怀了身孕，有什么可看的？每天要看上一两个时辰！谁知道你们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朱镜殿的宫女拉不住她，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来，终于见到了坐在凉亭中的皇帝和陆苒嘉，当然，还有唐心画。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忙收了手，低着头走过来下跪请安。
唐心画淡定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站在小薇的旁边。
朱镜殿宫女小蔷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才人，琳淑妃宫中的心念来了，一定要见陛下，奴婢拦不住，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望着她皱了皱眉，默默地喝了口茶。
心念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又偷偷瞟了唐心画一眼。
刚进来的时候，她看得清清楚楚，唐心画分明就是坐在瑜才人身边、皇帝对面的，不禁心中犯了嘀咕。
“陛下恕罪，奴婢实在有急事禀报，可是小蔷阻拦，不让奴婢见陛下，奴婢只好……”
“嘭！”心念话还没说完，皇帝手中的杯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心念和小蔷吓得一抖，忙双手伏地，低下头去，就连小薇和唐心画也吓了一跳。
皇帝这分明是发怒了，故意吓唬这宫女的。可他脸上并没有一丝愠色，仍然是波澜不惊，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陆苒嘉淡定地掏出手帕，递给皇帝，皇帝坦然地接过去，擦了擦溅在手上的茶水，悠然道：“说吧，什么事？”
心念定了定神，颤巍巍道：“是……是琳淑妃娘娘让奴婢过来请陛下的，大皇子高烧不退，娘娘请陛下过去看一看。”
皇帝看着她低着的后脑勺，淡定问道：“大皇子高烧不退？什么时候的事？”
“是……是昨晚。昨晚就开始高烧不退了，大皇子一直叫着‘父皇、父皇’，娘娘这才让奴婢来请陛下过去的。”
皇帝怒然而起，突然吼道：“既然昨晚就开始高烧，为何昨晚不来禀报朕！”
“这……奴婢……”心念也慌了，没想到皇帝给她下了个套，她竟然这么容易就进了套，可难脱身了。
“又为何，今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朕在朱镜殿的时候来请朕？别以为朕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你们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朕的行踪，对不对！”皇帝指着心念，怒斥道。
心念颤抖着磕着头，惊恐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大皇子真的病了！”
此时王吉祥和几个小太监也走了进来，走到亭子里行了礼。
皇帝又倒了一杯茶，问道：“王吉祥，贤儿可是真的病了？”
王吉祥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谨慎道：“回陛下，奴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太医朝拾翠殿方向去了。”
皇帝抿了口茶，冷笑道：“贤儿昨晚高烧不退，却这个时辰才请太医？”
心念忙道：“回陛下，昨晚就请过了，刚刚只是请太医去复诊，复诊。”
“啪！”皇帝将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吓得心念和小蔷又是一抖。
皇帝站了起来，道：“那朕倒要去看看，贤儿的病到底好转了没。”
说完便拂袖而去，王吉祥和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对陆苒嘉行了礼，匆匆跟了上去。
心念站起来，朝小蔷翻了个白眼，也跟了上去。
唐心画看着他们的背影终于离开，凑到陆苒嘉身边道：“小苒，我从来没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
陆苒嘉淡定道：“他是陛下，是九五之尊，发个脾气有什么稀奇？况且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我都挡了过去，今天是她自己送上门来，打扰了陛下的兴致，他怎么会不生气？”
“可是……”唐心画皱皱眉，“他和我练剑的时候，明明那么温柔谦和的。和刚刚摔杯子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陆苒嘉抬头望着她，笑道：“陛下待姐姐如知己，对你自然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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