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桂花糕
圣武使者的帐子里，付含章整个人裹在大氅里，借着微弱的烛火翻看着书页。用老态龙钟来形容他也不足为过，这种年纪却还始终站在庙堂上确实让人很是惊讶。
贴身护卫他的虎贲骑统领靠在帐子的角落里，把长刀放在自己的膝上，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马蹄的声音忽然出现，像是在行军，急促却又有序，地面震动了起来，犹如千军万马在同一时刻奔涌了起来。虎贲骑统领猛地站了起来，掀起了帘子。
穿着黑甲的武士在黑夜里流动，从帐子前飞快地闪过，虎贲骑统领想要拔出刀来，却被付含章制止了。
“不用警惕，这不是进攻。”付含章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波动，沉稳无比。
这天下似乎还没有什么事让他变过脸色。
虎贲骑统领却并没有回到原地，就站在帐子前，沉默地望着武士们缓缓远去。
直到确认没有了任何的人再接近这座帐子之后，他才接着回到角落里坐下。
“太傅大人觉得大君会同意我们的盟约么？”统领低声问道。他的全身笼罩在铁甲里，听起来有着沉闷的回响。
“会的。”付含章毫不犹豫地说，“扎格鲁哈虽然是北原上的饿狼，可那也仅限于北原而已，夔虎骑适合在平原作战，遇到易守难攻的云险关其实没太多的办法，只要陈子云还在云险关一天，北蛮其实没办法突破殇阳道的。”
虎贲骑统领的眼中微微一闪，带着疑惑的目光问道：“所以太傅大人是想让镇国大将军去对付周国的名将楚城么？”
虎贲骑是没办法离开京城的，他们是李治廷最后的防线，以李治廷的“懦弱”自然是不会让其离开京城的。
陈子云如今在天下名将的位列魁首，就连宇文政炎也比不了自己这位徒弟的荣耀，陈子云的才华是当今世上无可比拟的。陈子云若是回到京城的话，对李浩然也是一股巨大的压力。
“这就说不准了。”付含章微微一笑，话里意味深重。
虎贲骑统领微微一愣，忽地想起了付含章和陈子云在庙堂中始终不合，尽管都是为了皇室，可他们的信念是不同的。
他望向天空，巨大的黑幕上星辰遍布。
北荒城中梨花盛开，梨花树下墓碑林立，苏白龙提着酒坛，瞥了一眼一旁的段易生。
“你也知道绝影门财政状况不好，自从把剑阁弄塌了之后上百柄好剑都被压在了废墟下，就这样还没银子去修。”段易生说，“能有块碑就不错了，谁还在乎是普通石头还是木牌？”
苏白龙摸出了几张银票，塞进了段易生的手中道：“把剑阁修葺一下吧，那些剑不能蒙尘。”
段易生接过银票就往怀里塞，脸上笑眯眯道：“不愧是傍上了诸侯的大腿，现在还真是花银子入流水啊。”
“不要就拿来！”苏白龙伸手去抢。
“谁说不要！若是让老爷子知道了剑阁被弄塌，估计都得踹棺材板了！我可不想他大晚上来找我的麻烦！”段易生连忙说，犹如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把怀里的银票攥的死死的。
“守财奴一样。”苏白龙低低说了句。
“守财奴有什么不好的？”段易生瞥嘴，“绝影门如今就剩那么大点地儿，我要是再不守住，死也不会瞑目的吧？”
苏白龙点燃了香火，放在了阿离的墓前，然后又放上了新鲜的瓜果和酒水。沉默良久，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小子最近都在北荒城里，守着那破宅子，偶尔会来这里看看，你要不要去拜访一下？”段易生试探着问。
他说的是姬缘诚，自从剑门大礁过后，那个原本跟在谢云龙身后的耀光门弟子就一直待在了北荒城中，整日酗酒，如同一条野狗般。
若不是段易生帮忙照看着，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街头了。
“不必了，去了又有什么用呢？”苏白龙淡淡地说，“人都已经死了.......”
段易生无话可说，这几年如果不是阿离在劝慰苏白龙，以这小子的怪脾气估计寻死觅活的事也做得出来。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懂他的人死了，对他的打击自然很大。
他挠了挠脑袋，抬头看向头顶的梨花。
雪白的梨花像是构成了一朵流云在他们的头顶，微风吹过的时候瑟瑟作响，苏白龙牵着马，在阿离的墓前站了两个时辰才离去。足足两个时辰他半句话都没有说，他和阿离确实也无须再说些什么。
“你真的要去云险关？”段易生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苏白龙自然不会对他隐瞒李浩然交给他办的事。
如今苏白龙的境界只不过是入化境而已，如今云险关局势不定，付含章作为圣武使者出使北蛮的事在北隍道并不是秘密，再加上就在羊鼓营的北蛮大君，局面变得扑朔迷离，大概就此生只有一次失误的王项明也算不透云险关会发生什么。
“阿离死了的事，陈子云也有必要知道的。”苏白龙轻声说。
一个醉醺醺的汉子从他们面前走过，两人都微微一愣，却也并没有阻止。
直到望着姬缘诚的背影进入了梨花林中，苏白龙才收回了目光，重新迈开了步子。
姬缘诚摇晃着走进了桃花林当中，他的目光浑浊无比，可在看到墓碑前的那些东西时却微微闪过了一道光来。
不过瞬间就消失了干净。
他靠在墓碑前，把手里的糕点放在了墓碑前：“姐，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你吃一点吧？”
良久没有回应，姬缘诚的脸上还是宠溺的笑容：“你就吃一点呗，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小心地拆开了桂花糕的纸装，笑眯眯地递到了墓碑前：“姐，我帮你拆开了，就吃一口，这桂花糕是你最爱吃的那家铺子......”
姬缘诚呆呆地望着墓碑，脸上的笑容逐渐化作了愤怒！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他愤怒地把拳头砸在墓碑上，“你和我说话啊！是不爱吃桂花糕了么？你爱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是你.....弟弟啊！”他的手无力地锤了下去。
桂花糕落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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