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难处
裴朗本是不爱管这些闲事儿的，但听得那女子一声比一声的高昂叫骂，他莫名的烦心。
忍不住就抬脚走过去。
倏料刚走两步，便碰见了慌里慌张的吴妈妈。
后面还跟着个小丫头，正是红柳。
“爷。”吴妈妈瞧见裴朗的面向，心底一颤，连忙走过去，刚好挡住他的步伐，“爷下朝回来啦？不去歇个觉？”
裴朗对这个奶母还是很尊敬的，闻言停下，笑道，“吴妈妈，我这就去睡。只是听着那边有些吵嚷，想过去看看。”
“哎唷我的爷，都是些小丫鬟而已，吵吵闹闹的，有什么好看的。”吴妈妈阻拦他，“您向来贪觉，今儿早上朝肯定没睡够，还是赶紧去睡觉吧。”
“可是……”裴朗蹙眉，仍有些迟疑。
吴妈妈眼角瞥见绿烟，急中生智道，“二爷，您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和绿烟一块过去看看，实在不妥再去禀报，您看可行？”
行走在一边的绿烟眼角抽了抽，她只是不小心路过，怎么就被吴妈妈给拽上了。
“那，也好。”裴朗的确有些困了，便点了点头，朝着原本的方向走去。
吴妈妈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管绿烟，扭头就往出事地点跑。
绿烟瞧着诡异，自发的跟着过去了。
房蓉蓉怎么也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的竟然是吴妈妈。
“够了。”吴妈妈一来就吼了莺翠一声，“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侮辱人，莺翠，我看你的亲娘老子恐怕没教好你。”
莺翠噎了一下。
到底是个老牌妈妈，她再嚣张也不敢明着敌对，因此闭上了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吴妈妈脸色阴沉，也不看房蓉蓉，拉了个小丫鬟过来，“你给我说清楚。”
小丫鬟不敢隐瞒，将莺翠背后嚼舌，房蓉蓉主动挑衅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
吴妈妈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狠狠的横了莺翠一眼。
“我，我只是说说话，可没挑衅人。”莺翠硬着头皮道，“是她先上来找茬的。”
吴妈妈又瞪了房蓉蓉一眼，却发现她双眼毫无神采，整个人犹如丢了魂魄一般，一时又有些心疼。
“你一个大肚子孕妇，来找别人茬做什么。”
“对不住。”裴朗已经走了，房蓉蓉再没别的兴致，软绵绵的低下头，道了歉。
莺翠不敢置信，这还是刚才那个笑语嫣然挑衅她的女人？
怎么那么快就低头了。
“行了，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吴妈妈怕裴朗再折回来，忙道，“以后切莫让我再看见谁背后嚼人舌根，逮到一次打一次。”
莺翠心知这是教训自己的，不服的哼了一声。
然而吴妈妈的眼神瞪过来，她也只能低下头，匆匆的离去了。
旁边围观的小丫鬟也在红柳的驱赶下尽数散开。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地方，转瞬间只剩下了四个人。
吴妈妈剜了一眼房蓉蓉，刚想教训她，转瞬想起绿烟还在，又不得不堆起笑意，“绿烟啊，你去伺候二爷吧，这里已经结束了。”
伺候二爷？
房蓉蓉耳朵动了一下，扭头看向那通身气派皆不俗的大丫鬟，眼底光芒一闪而过。
在那大丫鬟转身之前，她开了口，“等一等。”
吴妈妈一惊，连忙阻拦房蓉蓉，“你身体重，还不赶紧去休息，在这里呆着做什么。”
又给红柳使眼色，叫她快点拉着房蓉蓉走。
绿烟原本欲转的身躯停住了。
她瞧了一眼房蓉蓉，只觉得这人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有什么事么？”
“给绿烟姐姐见个礼。”房蓉蓉轻轻拂开红柳的手，道，“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吴妈妈和绿烟姐姐了。”
绿烟闻言挑起眉梢，她只是过来看个戏，可什么都没做。
这大腹便便的丫鬟，是有何意？
“这样吧。”随后，她瞧见那大腹便便的丫鬟从头上拽了跟簪子下来，“蓉蓉身无长物，只有一根发簪较为值钱，如今便赠予绿烟姐姐，望姐姐不要嫌弃。”
绿烟尚来不及看那玉簪成色，就被塞进了掌心。
紧接着，房蓉蓉便转身离去。
吴妈妈心底有气，决定要狠狠训斥房蓉蓉一番，迅速的跟了过去。
红柳是小跟班，自然也走了。
明艳的阳光下，只剩下了绿烟一个人。
她拿着一个不怎么值钱的玉簪，蹙了蹙眉。
算了，还是收着吧。
簪子虽不值钱，但胜在别致好看，也算得上是个首饰。
而哪个女子又会嫌弃首饰多呢。
回到了小院里，房蓉蓉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吴妈妈就跺起脚来。
“你擅自做主是要作甚，那莺翠的亲娘老子是夫人的得力手下，便是我都得给两分面子，你却主动挑衅，是为何，你是不想安安稳稳生下孩子了么？”
“我想见相公。”房蓉蓉也委屈的紧，眼泪倏的滑落，“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天天都能听到相公的消息，却见不到相公的人，心里也难受。我做这么多，就只是想见他。”
“你……”吴妈妈被噎住了。
她死死的盯着房蓉蓉，既有些气，也有些同情，又有些无可奈何。
是了，哪个孕妇不希望相公在身边陪伴。
房蓉蓉自发现这个孩子起，到如今足有半年了，却连自己的相公一面都见不上。
说起来，是挺可怜的。
可有些事情，不是吴妈妈能说了算的。
眼看着房蓉蓉眼泪越掉越快，她心底一狠，道，“你真想见爷？”
“想，想的都要发疯了。”房蓉蓉哽咽。
如果说从前的思念犹如涓涓细流，那在听到他声音之后，便犹如堤坝被炸，涓涓细流变成了奔腾的河流，波涛翻涌，无从制止。
“既然你真的想见，那我带你见。”吴妈妈在心底暗暗地下了决定，“不过，你可不要后悔。”
这话来的太突然，就像是绝处逢生，又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房蓉蓉怔愣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
她太高兴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以至于没看到，吴妈妈脸上的纠结，以及，狠心。
这两天裴朗有些烦。
倒不是因为刘姨娘，这等子腌臜他一个人便能按下去，不算什么大事儿。
是这件事情引来的后果——他娘裴夫人盼孙子盼的眼睛都要瞎了，结果孙子突然没了，心底遭受不了，竟扬言要给他娶妻。
裴朗连声拒绝，并将传宗接代的大任推到了大哥裴晏的身上。
可谁让裴晏的名声太狠，以至于连亲娘都害怕呢。
裴夫人别说管裴晏了，连在他跟前大声说句话都不敢。
说起来也是悲哀，这整个裴家，跟裴晏最亲的，竟然只有他这一个兄弟。
那么问题就来了。
裴朗现在连侍妾都不愿意碰，一心想着房蓉蓉，坚决不愿娶妻。
倏料，裴夫人强势，竟背着他私下里相看了西京的贵女们。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裴家没前几年风光了，可到底裴皇后还活着呢，裴晏也还是正儿八经的左相，所以裴朗正妻的可抉择余地还是很大的。
这其中，就有赵侍郎家的嫡女，张尚书家的次女，还有平安候的长女。
林林总总，竟有七八个之多。
裴朗拒绝无门，又不愿给家族树敌，索性连裴家都不怎么回了，每天不是住在这个别院，就是去那个别院。
可他总有回裴家跟裴晏商量事情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让人给堵住了。
裴朗看着站在自己院门前的裴夫人，以及她身旁一个端庄淑宁的闺秀，头都要大了。
“二郎。”裴朗刚想回头，就被亲娘给叫住，“你这两日，去哪里了？”
裴朗只得硬着头皮站住，笑道，“回娘的话，这两天皇上有点事儿，让我去办。”
给帝王做事，裴夫人挑拣不出什么，噎了噎，又道，“那你见到我跑甚？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地如此不懂礼数，过来与张家娘子见个礼。”
“原来是张家娘子来了。”裴朗拘了一个非常客气的礼。
那端庄闺秀也回了他一个礼，细声细气道，“裴家二郎客气。”
裴夫人满意的点头，“二郎你可记得，小时候蕊悦来府里玩，却叫人给欺负了，你主动保护了蕊悦。我当时还同张夫人讲，这两个孩子，怕是有缘分。”
裴朗尴尬的笑，“这都多少年了，娘，那会还都是孩子呢。”
裴夫人瞪了他一眼，“什么孩子，我瞧着蕊悦就极好，这说明，当年的你就有眼光了。”
裴朗苦笑。
张蕊悦却腼腆的笑了起来，显然是对裴家二郎颇为中意。
不过到底是未出阁的娘子，张蕊悦没呆太久，就借口请辞了。
裴夫人命贴身妈妈送她，看着她远去，才回过头来瞪着裴朗，数落他，“张尚书年富力强，又是端王爷的连襟，这蕊悦的几个兄长也都非常出息，要是做了你的娘子，将来必是一份好助力。我是你娘，给你选妻，还能害你不成。”
“娘，我说了，我不娶。”外人不在，裴朗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不管是张家娘子，还是赵家娘子，又或者是李家娘子，我说不娶就不娶。”
“那你想娶谁？”裴夫人也来了气，“当年你同安阳互生了情谊，我一直盼着你将她娶进门。可后来，你失踪，她嫁人，早就没了可能，难道你还要为了她终身不娶么？“
“娘。”裴朗蹙了蹙眉头，“与安阳郡主无关。”
“那是谁？”裴夫人咄咄逼人。
裴朗没有说话。
裴夫人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不管你中意哪个，娶妻之后，我都允许你将她抬进来。但是裴家二少夫人，只能是我选的七个人中的一个。”
“世家联姻，从来都不是随着喜欢而选择的。”吴妈妈叹了口气，“便是风流潇洒的二爷，想要娶个心爱的女子，也艰难。”
房蓉蓉没说话，躲在灌木后，目光贪婪的在儿郎的轮廓上流连。
一直到裴朗和裴夫人先后离去，她才跟着吴妈妈回了小院。
“二爷看了也看了，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那些应该没的肖想，也快点消失吧。”吴妈妈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别最后难为了自己，也难为了二爷。”
房蓉蓉坐在贵妃榻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吴妈妈也不逼她，喊了红柳一并出去。
直到大门被带上，整个小院寂静无声，房蓉蓉的眼泪才放纵的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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