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新时代

　　走过八十年代，他们来到了九十年代。

　　伴随着精神浪漫的精神时代结束，挣扎着来到了物质浪漫的物质时代。

　　事实上，从那场‘要自由，不要法制’的政治风波以后，整个时代都发生了变化。

　　形而上的哲学，不再是人们必须的需要，虽然人们并不清楚什么是形而上或者形而下。人们只是一直都在追求更好，更高的物质生活……

　　《易经》上说，形而上是道，形而下是器。

　　道是无形的精神，器是有形的物。

　　只要是物，都要花钱。哲学？形而上？那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才去干的事，吃不饱饭的人只好形而下了，吃喝拉撒睡，上班，下班，吃饭，造娃，睡觉。

　　对于大厂的工人们来说，上班干活，就能挣到工资，他们不需要有人为他们解释世界，他们不想听，他们嫌浪费时间。

　　大厂的车床发出圆形铁胚旋转的嗡嗡声，高小川跟着师傅学了三个月就会了，注意要点，不能带手套工作，会看图纸，用游标卡尺，和千分尺。技校三年不如工厂三月，这就是高小川的感悟。到第四个月的时候，师傅给了他10件半成品，连图纸一起给他，下午收货。

　　干完了所有成品，小川开始自己检验，发现只有一件车小了三丝，属于报废件。还不错，公差允许2.2丝。于是，就洗了手，去休息室和工友砍山抽烟去了。那时洗手用一种皂化剂，说油不是油的液体和木锯末混合在一起的固体，洗完手很舒服，很干净。

　　下午，师傅来验货，仔细的检验了两遍，得出结论一件成品，九件废品，高小川当时真想哭，谁让上学那会不好好学呢。

　　刘瑾的运气好，不如说爸爸好，连微机一次都没摸过，直接分到了微机房，那会不叫电脑，叫微机，语言也是道斯下的指令。进微机房还要换鞋，带鞋套，和现在的医院ct室一样。

　　朱达算是最对口的，木模车间，做木工，机械零件的木模并不好做，要师傅带进门才行的。

　　华梅？进工厂四月后，就休假了。为啥这样，黄狗最清楚……

　　吴科学是孤独的，他的世界停留在了初中时代，或者说封闭在了初中时代。大学生活只有同学，没有朋友，除了礼貌性的问候，几乎不和其他同学交流，显的他更加孤僻，更加另类，但是他历史系的老师却对他青睐有加。

　　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重新整理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不断的学习和阅读，让他更加的迷乱，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他觉得有两个自己，有两个不同的世界。

　　只有回到大厂他才有朋友，高中和大学的生活没有人走进他的世界，除了颜雨燕。

　　他的生活在别人看来是枯燥的，但是对他来说，不是。他最大的爱好和祈盼就是每周和颜雨燕的通信，那怕在信里吵架。

　　他们从学习的不同，到传统价值的评判，否定？认同？不断的推翻，又不断的和好如初。从荣格到阿尔伯特，从叔本华到尼采，从庄周到卡尔，从孔子到康德……他们在一封封来来往往的信件里，相互诉说着思念，同时也在争吵，有时候相互欣赏，有时候互相贬低。

　　记得有一次在信里，吴科学谈论郭沫先生，把郭先生的祖宗十八代都扒了一遍，什么见风使舵，什么溜须怕马，什么文人千古败类，总之骂人之能事，无所不用其极。颜雨燕非常的生气，觉得他太片面，太偏激，就回信讽刺他，你是不是和郭先生是同窗同学，或者是郭先生肚子里的蛔虫，就像认识多年似的，连人家咋想的都知道！

　　吴科学就回信：读尼采，不必说见过尼采吧！

　　看泰戈尔，不必说认识泰戈尔吧！

　　鄙视徐志摩，不用拉着他的衣袖打他一顿吧！

　　喜欢辛弃疾，不用醉里挑灯看剑吧！

　　欣赏李寡妇，不用知否知否的搂着睡觉吧！

　　因此，名人读他就好，懂他更难，何必认识？何必认真？仅此！

　　颜雨燕回信骂道，不许说李清照是李寡妇，臭流氓有本事你睡一个寡妇给我看看！！……

　　可是到最后都会说一句，我想你，即便你是如此的不堪。或者，我爱你，即便你那么傻。那三年的信足足攒了一大箱子，那三年的字连起来可以从西北大连到清华。

　　吴科学另外一个爱好就是看各类时事新闻，国家新的变化和新的政策举措。

　　那一年，吴科学收到了一件从北京寄来的豆沙色的夹克衫，那时夹克衫并不多见。

　　那一年，颜雨燕收到了吴科学亲手织的一条大红色带白边的围巾。自从妈妈改嫁以后，吴科学的生活自理能力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那一年国家开始房改。

　　那一年，深圳证券交易所和上海交易所成立，正式开始了试营业，从此中国的股市风云拉开了帷幕。

　　那年冬天，是如此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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