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从南越古林到梓城将近两千公里,期间又几次走错路,即便是妖,也颇费了些时日,亦觉辛苦。
他们是带着对弥弥的担忧和关心来的,一腔热忱倾注。
可是弥弥见到他们不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就连最起码的欢喜和高兴也无,甚至昨夜让一半大小厮便将他们打发了,今日又是等到日晒三竿才终于得以相见。
他们一直都知道弥弥的性子有些冷有些独,不爱与人亲近,可这并不代表不知好歹。
对,弥弥现在的行为不仅无情无义,还不知好歹。
一时,除了咕嘟咕嘟的煮茶声,整个大厅安静极了,气氛有些冷凝。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我们没家了!”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低低嘶吼着。
不知什么时候,小叶已经回到胖老头身边,和胖老头互相依偎着。
他的这一声,像裂帛时的那一撕,瞬间打开一个口子。
胖老头有些卑微道:“就让我们跟着您吧。”
其实这才是小蛇妖们走出南越古林辗转千里寻找弥弥最主要的目的,当然先前对弥弥的担忧和关心也是真的。
弥弥半响并未答复,因为带着面具,也瞧不出她脸上神情。
不知她是否会嘲笑他们痴心妄想或者自作多情?
风念兹捏着手指,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急着想表达什么,似乎想做个调和油,劝小蛇妖们先不要着急,劝弥弥让小蛇妖们至少在风家再多住几天……
只是,弥弥给他去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有你什么事儿?’他便不敢了。
“在外,你一直独来独往,且不说寂寞孤单,猛虎尚有打盹之时,若遇上个什么事,或者特殊时期,就像上次脱胎换甲那样,连个能相互帮忙照应的也没有。带上我们,我们虽不是什么通天彻地之辈,却能肝胆相照竭尽所能。这样不好吗?”白脸男还算平静,大哥哥般的语气,循循善诱。
只是弥弥还是不动如山,仿佛真的和没感情的山一样,没有温度,永不会改变。
珊蓝几乎有些绷不住,她不相信眼前这个刚刚还跟她打过眼神官司,有着无以言喻的亲密和默契的家伙,转眼便翻脸不认人。
她用手指着弥弥,仿佛弥弥是个负心薄幸的渣男:
“你家奴仆成群,就算……就算让我们给你为奴为婢都不肯收留我们吗?”
珊蓝比白脸男又退了一步,几乎低到尘埃里。
这种‘低到尘埃里’是风念兹所不能理解的,为什么小蛇妖们哭着求着也想跟着弥弥?
可是这时候没人告诉他。
弥弥终于动了动,语速缓慢,却生硬:
“我长这么大,便知道哪怕一草一木,一抔土,一块石头,也都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缘法,天地不仁,最终谁都帮不了谁,我也帮不了你们。再说,我家虚华,并不适合你们。你跟着我,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更好。”
“走罢。”
弥弥又一次让小蛇妖们离开,小蛇妖们没动,她倒先动了。几乎是用上了妖力,离开的速度比风都快。
“万一呢,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呢?没有试过、努力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呢?试过、努力过,就算失败,也不后悔呀……”珊蓝还是在后面犹不死心地喊着,也不确信弥弥到底能不能听到。
只被留下的风念兹越发觉得有些听不懂,越发糊涂了。
、
小蛇妖们终究是没走,并且被风念兹留在了后山临水阁里。
小蛇妖们身份特殊,自然不能长期留在客房中,以免什么时候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来。
弥弥又再三让他们走,他们便假意从前门离开,然后求了风念兹,从风家后门而入,顺着水道潜到临水阁前的湖泊里,然后进入临水阁。
反正整个后山都鲜有人至,临水阁更是封了好几十年,既清净又掩人耳目,倒是很适合几条小蛇妖待着。
弥弥自然也是知道他们没有真正离开的,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珊蓝最后喊出的那几话起到了作用,还是她这时还保有几分天真烂漫,也跟他们一样存在着侥幸心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便以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相安无事着。
弥弥并不到后山去见小蛇妖们,小蛇妖们也规规矩矩地待在临水阁中。
风念兹待他们也很好,时常送这送那,既不过分谄媚讨好,又周到细腻,让人如沐春风,颇有点对待未来媳妇儿娘家人的味道。
在这期间,唯一的异数便属白脸男了。
据胖老头所说,白脸男是从南越古林往梓城的途中就开始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梓城相对于南越古林来说,属于偏东北方向。
胖老头一开始便算到弥弥大概在这个方位,但他算卦在行,在舆图上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一走在路上,就两眼一摸黑,抓瞎了。
原来胖老头竟也是个路痴。
于是,指点江山的是胖老头,具体实施、领路的却是白脸男。
一开始还好,走着走着,越临近梓城,白脸男白脸更白,常常整整一天都闷不吭声,眼神有点儿飘忽。
这时,大家都还没怎么注意到他的情形,毕竟路途疲乏,都颓得跟条麻木不仁的狗似的,自然没有太多心思去关注别人。
直到,白脸男几次三番带错路,让他们走了不少冤枉路。
第一次、二次,小蛇妖们还以为白脸男是不小心的。
第三次、四次,同样的状况再次出现时,小蛇妖们就不相信他是不小心的了。
对此,他们心里怨过,嘴上骂过,甚至还小小的打过一架。
胖老头甚至语重心长的找白脸男做思想工作,问他:“你是不是这么多年自由自在惯了,不愿意屈居人(蛟)下,所以虽然心里面也关心弥弥是否平安无事,但却不愿意找到她,投靠她?”
白脸男坚决地摇头,与活着比起来屈居人(蛟)下算什么?再说弥弥虽然年纪不大,但以他们现在所了解的,这绝对是个了不得的角色,是冥冥之中老天爷送到他们面前的,唯一的救赎,就像一百多年前的那位西域苦僧一样。
再者,弥弥虽然性子又冷又独,看着不好相处,但真的处下来,才发现她是高傲的近乎单纯,且内在柔软坚定,当初离开南越古林时去而复返,为他们加固西域苦僧留下的法阵时便知。
这样一个既强大又柔软的蛟,让他屈于之下,并不委屈。
“那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你并不想去的地方?”胖老头猜测。
这一次,白脸男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待胖老头还要再问,他又变成了死活撬不开嘴的闷葫芦。
最后连一向好脾气的胖老头都忍不住发了火,直甩下一句:“我们这一群,谁还没有个过去?但不管过去如何,毕竟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不是?这一百年对人间的凡人们来说,生老病死,子孙更迭,莫说物是人非,那些跟你有过旧的故人怕是连尸骨都烂得和泥土融为一体了。你还介怀个什么呢?”
然后,胖老头就离开了。
至此,白脸男的脸色比先前还要更糟糕一些,但也再未带错过路。
一直到白脸男进了这风府……
在这里倒是不需要他再带路,可他这一次不仅眼神飘忽、神思不属,有时就是别人唤他都唤不应的。
尤其是住进后山临水阁以后,他几乎变成了个“疯子” 。
难道是这风府姓“风”的缘故?听起来就不太好。
只见他常常盯着一个点,一盯就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甚至整整一个昼夜。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喃喃自语,一会儿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戏词儿……
有时他唱得高兴了,还会走个圆场,甩甩水袖,活像正当红的台上花旦。
当然,白脸男这“疯”也不是发的毫无讲究的,至少在台词上就有些变化。
据美女蛇珊蓝回忆,他起先是“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到“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也不纠结什么‘认识不认识’‘记得不记得’,反倒像位已经参透人生真谛并且时日无多的老者,在他最后有限的时光里,用一种既绝望又释然的语气,对身边人,也对自己说:
“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挺好,挺好……”
到底什么‘挺好’,‘挺好’个什么,无人知道。胖老头、珊蓝他们也始终问不出来。
、
四月初二,立夏。
这一天,梓城人通常会做两样事。
一是用丝线编成蛋套,装入煮熟的鸡蛋鸭蛋,挂在小孩子脖子上。有的还在蛋上绘画图案,小孩子相互比试,俗称斗蛋。
二是秤人。秤悬于大树上,多是给老人和小孩秤量。秤悬于屋梁上,则是女子间互相秤量,品肥论瘦,嘻哈打趣,俨然一种闺中游戏。
在这样的氛围下,风念兹他娘也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跟她儿子念叨起‘什么时候喝上媳妇茶’,更甚至‘什么时候抱上小孙孙’,到了立夏时节,也能大庭广众的,一群丫鬟婆子围着,在门前大树下挂着秤,秤钩上挂个筐,筐里装着个光屁股的胖娃娃……
(https://www.tiannaxs.com/tnw125493/3862427.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