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正式同居
李长安再回到N市，已经没了料峭春寒，到处是一派春末夏初的盛景。四月初的N市，正是紫荆花的季节，街道两旁遍地是紫红的落花，清洁工来不及清扫的地方，被步履匆匆的行人反复踩踏。绿化带，停在马路上的车辆，稀疏盖了一层殷红。行人的肩上，头上，也被红艳的花瓣拥抱，亲吻。
春和景明，游人如织。慕名而来的游客，停在花开最艳的树下拍照、合影。公园门口，商贩手里牵着一大束红蓝色的卡通气球，在娇艳繁盛的春色里高高漂浮，比锦簇的花团还更吸引孩子的目光。
收回放在不断后撤的街景上的注意力，李长安拿出手机，距离她给沈至发的那条消息，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
和新朋友们分开后，李长安改变了路线，没有继续西行去尼泊尔，而是改道南下苏杭，去的正是乾隆皇六下江南的那个江南，也是杜荀鹤笔下形容到“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的那个江南。
在苏州停留了六天，山塘街住了三天，她没有失望，有探望故人故地的欣然。
李长安对山塘有化解不开的情结，是一种源于一个故事难以诉说的感情。七里山塘街某一条巷陌里，朱栏层楼青瓦白墙下住着一户人家，一位少年和他的好婆相依为命，他在那里遇见了他一生的挚爱。
绿浅浅，□□，长满青苔的巷道；盘满爬山虎的青石桐桥；玉涵堂门前的热茶和香糕；山塘河里的游鱼；夜幕下的乌篷船；檐下深浅不一的滴水坑；承载过初雪的二八骨纸伞……
李长安相信，这些山塘熟悉的一景一物，它们一定见过她的朋友，生活在昔日吴越之地，繁荣的七里山塘街的她的朋友。
汽车开过一处购物广场，巨大的LED广告牌正在播放某个品牌的洗发水广告，强烈的白光让惊醒，收回了飘得有点远的思绪，给沈至发了条短信，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回来，先回家报平安。
李长安回到家正赶上晚饭，开门进来的时候，把餐桌上正在吃饭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饭都顾不上吃，只是看着她，表情复杂。
起初她还不觉得如何，可她亲爸妈和亲弟弟每看她一次就扭曲一次的表情，让她实在没法做到心无旁骛地好好吃饭，即使她已经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在一家人齐刷刷的目光洗礼下，她放下了筷子，决定先回房间洗把脸再来。
确认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且黑了一圈的鬼模样是自己没错后，李长安决定未来要宅家里发霉，誓不再出门见人。宅家里进行重大皮肤修复工程一周后，分公司的人事经理打电话通知她，调职申请总部已经批下来，要她周一到新公司报道。
如果不是人事部的电话，她已经彻底忘记自己还是个上班族，想到马上要搬去跟陌生的男人同居，开始上班这件事反而不怎么值得难过了。决定放弃思考的李某人，拿上沈至给她的备用钥匙，去了环城中心合租的房子。
拿着钥匙，找到正确的门牌号开门进来，除了把行李搬过来那次，这还是李长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观了房子的内部。
跃层简约装修，客厅放着一组羊驼色布艺沙发，上面靠着几个颜色清新的抱枕。楼梯的墙面挂着色彩浓烈的油画，餐桌是深色原木长桌。
客厅很宽，一面是开放式的厨房和吧台，一面是落地窗和大阳台，浅灰绿打底，白色勾边的厚窗帘。楼梯下是储藏室，门口进来左手边是客房和卫生间。
整体来说还不错，就是冷清，看着不像温暖的家，更像是酒店的高级套房。这风格跟沈至倒是绝配，若不是合约上写着网站供房，她都怀疑这其实是沈至自己的房子。
二楼的配色和一楼差不多，风格都有些偏冷，除了两间卧室，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书房旁边有个小客厅连着阳台，小厅的阳台和书房的阳台又连在一起，阳台中间摆着一套藤沙发，沙发垫是传统的布艺，很适合冬天的下午开着音乐看杂志喝闲茶，或者在周末的早上喝咖啡看书。
如果围栏上再添一些爬藤月季，或者种上两排绣球花，是一处十分雅致的袖珍庭院，李长安心下便有了大概的园林框架，只等她日后实施。
找到自己当初放行李的房间，在二楼小厅的西面，她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出来，放到应该安置的地方，换上了自己今天带过来的床套。环顾一周自己的房间，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没有鲜花和盆栽，少了点生活的气息。
做完这些，肚子适时响起了欢快的咕噜曲，提醒自己她这一整天什么东西都还没吃。看一眼时间，六点整，怪不得这么饿。
李长安揉了揉饿得泛酸的胃，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坐下，给自己点一份外卖。晚饭一时半会没来这么快，她没骨头似的躺倒在地毯上，懒懒散散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夕阳。N市的春天多阴雨，难得有像今天这样，能看到落日的大晴天。
沈至开门进来的时候，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盒子，却没见到人。他放轻脚步上了二楼，向西的卧室门没关，虚虚地掩着。
他缓缓推开房门，看清了躺在地毯上的人的模样。李长安躺在地上眯着眼看窗外的夕阳，肢体很放松，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惬意。手臂自在随意地搁在头顶，表情安静，对着逐渐西沉的落日不像欣赏，更像是在漫无边际的走神。
窗外已经看不见落日的影子，只有铺天盖地的晚霞还在天边燃烧。火红的霞光投射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沈至甚至能看到她长直的睫毛，投下的阴影也被染成了温暖的红色。
他在了李长安斜后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俯视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人。那个一动不动躺在地毯上懒洋洋的人，让他有一瞬间联想到了猫。李长安像猫，然后脑海里自动拼接出李长安和猫的画面，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李长安终于有所察觉，把头转了过来，这个场景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在回想起这一刻时，都觉得早在那很久以前的今天，在这个霞光万丈的黄昏里，她就已经喜欢上了沈至，只是她现在还不得而知，以至于无论多少年过去，她都忘不掉她即将看到的这一幕。
沈至在霞光映照下犹如神邸的剪影，温柔缱绻得近乎深情的眼神，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清隽明朗的笑意，让她有一种她是他的全世界的美丽错觉。
这种陌生的视觉冲击，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心跳似乎都突然变快了一点。她主动错开了视线，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和沈至打招呼：“你回来了……”
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她停下只说了一半的话，空气又恢复了安静。沈至没有马上回应她，保持着低头看她的动作。在他眼里，躺在地上的人突然间又从“猫”变成了“蝴蝶”。
他有个错觉，就在李长安眨眼睛的时候，那两扇过分长的睫毛变成了蝴蝶的翅膀，扑扇着飞到他的身体里，肆意地在他心口上起舞。
打破这昏黄宁静的光影，是李长安的手机铃声，她有些慌乱的坐起来接电话，确认是外卖已经送到后，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由于动作慌忙而被地毯绊了一下。
沈至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跟在她身后也下了楼。
李长安从橱柜里拿出餐具，准备用餐，看到沈至向餐厅走来，开口问道，“沈先生吃过了吗？”
好在沈至的回答是已经吃过了，不然她估计还得再叫一份外卖。
沈至见她吃得认真，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自己倒了杯水也在餐桌上坐下，“冰箱里有菜，怎么不煮点，外卖不一定健康卫生。”
李长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喝了两口汤，“我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实在没力气再做饭了。”说完继续埋头吃饭，沈至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更别说低头吃饭的李长安了。
李长安吃饭很慢，细嚼慢咽像个没牙的老头，一顿饭下来天色已经黑透，时针正在向八点钟方向偏移。客厅里静悄悄的，沈至已经上楼去了，不知道是在书房还是已经回房休息。
李长安吃得有点饱，打算到附近的公园走一圈消食。说是打算，她已经自觉走到玄关，拿了钥匙，换鞋子准备出门。
沈至在楼梯上喊住她，“你对这块还不熟，我带你认认路。”
今天是周五，公园里人很多，许多爱好跑步的人正在夜跑，也有一些骑行的骑客。像李长安这样背着手，慢吞吞走着的，除了几位大爷没有别人了。其实李长安也热爱跑步，但她更喜欢晨跑，早晨的空气要比晚上好很多。
“是不是很无聊，沈先生可以先回去。”李长安对跟在她一米开外，陪着她在踱步的沈至说。
“没有。”沈至看着前方，很快回答她，“闲着也没什么事，一起走走。”
“沈先生平时常来吗？”李长安觉得气氛不错，深春偏凉的晚风吹拂得人很放松，不自觉就闲聊了起来。
“沈至。”
“什么？”李长安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又反问了一遍。
“叫我沈至。”沈至看着她又说了一遍，表情有些严肃。李长安莞尔，真是个较真又大男子主义的别扭个性。
两个人绕公园慢走了一圈，步行回到家，时间已经接近十点。李长安的作息很规律，十点半睡觉，六点起床，睡前阅读一小时，坚持晨跑。
不过她今天怕是看不成书了，她看了一眼和她道别后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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