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玉面狼心。
“好美！”
凤九由衷赞了一声，不过现在他可没时间欣赏美景，拉起弟弟席千千顺沿通幽小径一路狂奔，快跑到通往谷口的拱桥之时却又怔住。
满以为天下最邪恶之地，恶名昭著的极恶谷本应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理所应当人迹罕至，哪知此时拱桥上不但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只见桥上一左一右摆了两张太师椅，一个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的少年高高翘起二郎腿，大马金刀的坐在左边椅子，右边椅子之上也坐了一人，却是一个圆圆滚滚、笑儿嘻嘻像弥勒佛一样的小胖子。
两个少年岁数都不大，和凤、席兄弟相仿，不过十二三岁，并排一坐堵住桥面，把进谷之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双少年身前还排队似的恭恭敬敬候着三个人，前两个都是彪形大汉，头一个肩头上抗了一把巨斧，一道丑陋伤疤从额头直划拉到下巴，连嘴唇都给刨成了四瓣，甚是狰狞恐怖，整个外形给人一种凶悍霸道的感觉；
第二条大汉更狠，耳朵只剩一个，眼睛只有一只，就连头顶也像是被斧子劈开过，光秃秃的脑门儿上有一道长长的扭扭曲曲的恐怖伤疤，肌肉虬结的粗壮手臂提着一根碗口粗的精钢铁棍，凶悍毒辣之气比第一个大汉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三个人就比较正常了，是个娇儿滴滴的年轻女子，不过眉宇之间时不时显露出一种阴狠冷毒的气色，让人怪不舒服。她腰边斜挂着一双寒光闪闪的锋利短剑，想来也不是易与之辈。
三人瞧起来都很不一般，明显各有一段不俗过往，但此时站在两个屁大少年身前却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规规矩矩，毕恭毕敬，脸上泛起谄媚笑容，束手敬立，似在听候发落。
特别是那抗斧的大汉，脸上伤疤把上下双唇竖刨成了四瓣，仍硬扯起嘴角献笑，四瓣唇分裂开来，说不出的诡异和别扭。
凤九见这情形甚是怪异，忙拉住席千千，放慢脚步，远远观望。
只见那白衣少年手里拿起一张似名帖一样的玩意儿随意翻了翻，懒洋洋地念道：“孙三霸，独行大盗，二十一岁出道，三年之间，一把‘斩魂斧’抢遍清河、向阳等河西十六县，狠辣霸道、杀人如沙……”
“是，是小人。”抗斧大汉努力献笑，四瓣唇像菊花一样裂开，露出一口大黄牙。
“杀人如沙？”
白衣少年很是好奇：“别人都是杀人如麻，到你这儿怎么就变成杀人如沙哪？”
抗斧大汉谄笑道：“少爷有所不知，河西只产沙不产麻。”
“呵呵，原来如此。”
白衣少年前一刻还笑意融融温和可亲，下一刻却忽然就变了脸，冷起脸子，唰的一下，名帖扔到孙三霸脸上，大骂：“五星评价？就这点儿水准也想栖身咱们极恶谷避难？你它妈以为极恶谷是什么地方，婊子炕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谁便哪个都能上？”
孙三霸不敢躲，任由名帖边锋在脸上划起一条血印，一阵细密冷汗瞬间就布满了额头，笑得更加卖力，苦苦哀求：“后边儿赏金猎手追得紧，恳请少爷行个方便。”
“方便？”
白衣少年冷冷道：“天下皆知，七星及七星评价之上的恶人才有资格避难极恶谷，谷规大如天，给你方便少爷我又找谁要方便？不过嘛……”忽然又笑起来：“既然你小子抢遍了河西十六县，难道没抢到什么有意思的好玩意儿？”
他忽冷忽笑，变脸比翻书还快，让孙三霸一时反应不过来，先是一怔，随后见他旁边那个弥勒佛似的小胖子拇指和食、中二指并拢猛搓，笑眯眯的不停挤眉弄眼，立时会意，大喜道：“有有有……”取下背上包袱，从中拿出一套八匹玉马儿放在桌上，赔笑道：“些许小礼，还望少爷笑纳。”
这套玉马儿一套八匹，形态各骏，一水的青绿色，晶莹剔透，明显极为贵重，谁知白衣少年忽又冷起了脸子，扭向一边，瞧也不瞧玉马儿一眼。
孙三霸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是个醒事儿的，赶忙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串淡黄色翡翠念珠，色泽圆润透亮，通体无一丝杂色，每粒珠子之上都精雕细琢了一尊笑弥勒，每一尊笑弥勒动作不一，笑容也是各异，唯妙唯俏，栩栩如生，做工极其精细，更难能可贵的是每一颗珠子全都一模一样大小，毫无分差，明显比那套玉马儿又名贵了许多。
谁知白衣少年仍是冷儿冰冰的一副臭脸子，连正眼都不愿瞧一下。
孙三霸满头大汗，接连又从包袱里拿出三四件宝贝，白衣少年仍是爱理不理的。
孙三霸倒也是个利落爽快人，咬咬牙，把整个包袱都放在桌上，谄媚笑着：“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诚敬意，献给少爷做个玩具，打赏下人也是不错的。”
“嗯。”
白衣少年这才满意的转过头来，一张冷脸子又变回笑吟吟的：“瞧你小子五大三粗的，倒也还灵醒，进谷去吧，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师帅的兄弟。”
“是是是，不过三霸哪有资格做少爷的兄弟，能在少爷马前行走已经是三霸天大的福分了。”听这小霸王意思竟是以后都要罩着自己，孙三霸一阵狂喜，脸上的狰狞伤疤竟也跳动着流出笑意，本来就烂的嘴唇笑得更烂，失去全部财物的那份肉疼早飞到了九霄云外，马屁拍得震天响。
那白衣少年师帅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别拍马屁啦，快进谷去吧。”
旁边小胖子起身让开条路，孙三霸连声称谢，屁颠屁颠进谷而去。
师帅又拿起下一张名帖，上下打量第二个人，那个独眼大汉，笑问：“你就是铁虬？”
独眼大汉恭敬回道：“是的，少爷。”
师帅看了看名帖，念道：“铁虬，年二十五，傲天堡护法堂首席弟子，师从傲天堡主太叔常，永和四十二年，铁虬杀师判堡，更丧心病狂地追至太叔常老家铁岭，将太叔一族满门七十八口屠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评价：六星……”
念完名帖，师帅端起清茶悠悠闲闲地抿了一口，笑问：“为何要杀师屠门？真如传闻所言，那老家伙奸污了你老婆？”
铁虬豹眼之中忽然闪过一抹凶光，愤恨地道：“是的，我妻三娘不堪受辱，含恨自尽，不屠尽他一家老小心怎能甘！”
“不错，有仇必报，以血还血，是条汉子。”
师帅剥了颗瓜子扔进嘴里，懒洋洋道：“规矩你应该知道，七星评价以下恶人是没有资格进入极恶谷避难的。”
铁虬道：“知道，请少爷通融。”
师帅笑笑：“通融不是不可以，不过……”
有孙三霸前车之鉴，铁虬怎会不知他这“不过……”是什么意思，黑脸儿一红，讷讷道：“铁虬只是护法堂弟子，收入微薄，没有多少积蓄，全身就几十两纹银……”伸手从随身褡裢之中摸出全部三锭银元宝放在桌上。
见师帅仍是笑嘻嘻的没有任何表示，心想先前孙三霸那许多财物都没能入这小霸王的法眼，又怎会瞧得上区区几锭银元宝？
一张黑脸儿涨得愈发红了，“唉~！”一声长叹：“罢了。”
转身就走。
“等等，你这人怎么如此性急，就这副急性子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奇了。”师帅笑着叫住他。
铁虬回身道：“少爷还有何吩咐？”
师帅问道：“有赏金猎手追你吗？”
铁虬道：“有。”
师帅又问：“追得急吗？”
铁虬指向桥下森林，回道：“都在那儿藏着，不敢过来罢了。”
师帅道：“你真没有好宝贝？”
铁虬道：“没有。”
师帅微微一笑：“没有宝贝有力气吗？”
铁虬一怔，不明白这喜怒无常的少年是什么意思，老实回道：“铁虬只有力气。”
师帅道：“能杀人吗？”
铁虬道：“少爷要杀谁？”
师帅也指向桥下森林，笑道：“男儿大丈夫，有仇报仇，以牙还牙，谁想杀你，你就杀谁，提两个头来，少爷我就让你进谷，怎么样？”他一个小小少年说起杀人、提头就像杀只鸡、宰个猪头一样普通寻常，笑儿嘻嘻浑不当回事。
铁虬是豪爽汉子，更是干脆，一句话都没说，倒提铁棍转身就走，提气纵跃飞进山林，林中霎时就暴响起“噼里啪啦～”一阵阵激烈的兵刃撞击声。
仅仅半盏茶功夫，铁虬又从林中走出，大腿、腰部、背上各多添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子，鲜血洒流一路，瘸着腿艰难地拖着两条无头尸体回到桥上，憨实地道：“没有头，头砸烂了。”
“好！好汉子！”
师帅拍手笑赞：“进去吧，就说是我师帅的兄弟，自会有人为你疗伤。”
铁虬道谢进谷之后，师帅又拿起桌上最后一份名帖，俊脸之上挂起标志性的阳光笑容，上上下下打量最后一人，问道：“陈红莺？”
那娇滴滴的年轻女子微微躬身，回道：“是奴家。”
师帅看看名帖，笑道：“哟～！七星恶人，不错耶。有资格进谷，不过嘛……”
陈红莺一怔：“请少爷明示。”
师帅扬扬名帖，笑道：“你早年丧夫，生活甚是艰辛，瞧上小叔子家产，勾引不成，恼怒之下杀其妻女，唯恐东窗事发，又毒杀了你婆家老老少少共计五十八人，软禁你小叔子长达三年之久，也霸占了万贯家财长达三年，难道身上没有什么好玩意儿？”
陈红莺本满以为自己是七星恶人评价，进谷不会受到刁难，这时听这小霸王的意思，竟也是索要好处，心头一紧，赶忙解释：“事发突然，奴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多少财物……”
师帅笑容瞬收，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道：“帅爷没兴趣听解释，只想知道有，还是没有？！”
陈红莺忙取下随身短剑放在桌上，讷讷道：“奴家身无长物，就这双青锋剑还值几个银子……”
谁知，还没等她说完呢，师帅的头已经扭向一边，理也不理。
陈红莺顿时就着慌了，苦声哀求：“少爷，恳请行个方便，奴家……奴家……如是少爷不嫌弃，奴家这身子……”她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姿色，身体也是凹凸有致，充满了少妇特有的成熟韵味，边说边还挺了挺鼓腾腾的胸脯。
谁知师帅还是不为所动，理也不理，旁边，先前一直没说过话的小胖子轻轻叹了口气，劝道：“你还是走吧。”
走？
外边林子里不知藏有多少赏金猎手，出去铁定没命，陈红莺哪儿敢走？
牙一咬，心一横，抓起一对短剑，指向一双少年，厉声一喝：“让开！”
“哟嚯～！”
这下师帅终于有了反应，笑得十分开心：“居然有人敢在极恶谷撒野，帅爷我真是大开眼界。”
陈红莺怒道：“天下皆知，极恶谷规矩：七星及七星以上评价的恶人可以无条件入谷避难，莫非你敢破坏谷中规矩？”
“破坏规矩？不不不。”
师帅坏坏一笑：“谷规大如天，少爷我当然不敢自坏本谷规矩。”
陈红莺一怔：“那你为何不让我进谷？”
指了指身后拱桥尽头处的谷门，师帅眨眨眼睛，一副无辜样：“瞧见没，进谷之门在那儿，那里才是讲谷规的地方，我又没拦着谷口不让你进。帅爷我只不过坐在桥上，想过桥嘛……嘿嘿……”一阵邪笑：“那就得依帅爷我的规矩咯。”
两边悬崖千丈，抵达谷口明明只有过桥这唯一途径，师帅却偏偏拦住不让过，还十分无赖地做出一副遵守规矩的老实样子，气得陈红莺怒火中烧，烧灭理智，厉喝一声：“滚开！”
挺剑急刺，一心就想把眼前这从上到下都坏得流脓的下流胚子一剑捅个透心凉。
陈红莺身为七星恶人，身手自是不弱，出手也是极快，但师帅旁边的小胖子更快！
陈红莺肩膀刚一晃动，青锋剑还没刺出，右边小胖子忽然就从座椅上消失不见，下一刻更是极其突兀地出现在陈红莺左侧，就地一滚，溜到她胯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两尺来长的铁棍，狠狠一桶，正中陈红莺下阴，痛得她一张妩媚脸庞扭曲得都变了形，弓起身子，狂吐白沫。
师帅也没闲着，飞起一脚把弓着身子的陈红莺猛踢了个倒翻，后脑勺“砰～！”的一下狠狠撞在桥面，手一翻，一把闪亮钢刀飞射而来，刺穿陈红莺心口，竟把她活生生的钉在了桥上。
师帅和小胖子年不过十三，配合却是极其默契，出手果断狠辣之极，记记都是杀招，完全不给陈红莺稍留一丝活路。
一切异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陈红莺出剑，小胖子反击，师帅痛下杀手，几个动作兔起鹘落，不过两息就已完成，七星恶人陈红莺已是奄奄一息，濒临死亡边缘，因为她运气太差，遇上了比她更恶的恶人。
大量鲜血从陈红莺高高耸起的胸脯汩汩涌出，不一会就染满桥面，鲜血流出的同时也带走了生机气息。
她死死按住插在身上的钢刀，恨恨盯着师帅，满是怨毒之色：“你……你好狠！我……我就是做鬼都不会饶过你！”
师帅蹲近她身前，英挺帅气的面庞之上全是不屑冷笑：“记清楚了，少爷是‘玉面狼心’师帅，狼的心能不狠吗？别忘记少爷名号，到阎王爷那儿告状去吧。”猛一把拔回长刀，鲜血喷溅一身，随手就把陈红莺的名帖扔进河中。
名帖顺水飘来，凤九这才瞧清哪儿是什么名帖，原来是张恶人榜悬赏文书，最下面写着冷冰冰的几个猩红大字：
八千两。
小胖子倒提陈红莺一只脚，拖起尸体走下桥，抛向林边，朝向林里大喊：“这个值八千两，按老规矩来。”
随即就有一个青衣汉子从林子里蹿出，丢下一大包银两，足足有三四千两之多，随后抗起尸体飞身入林，不见踪影。
“呵呵，这几千两倒真好赚，纯粹就是拣的。”
瞬息之间，鲜血流洒一地，一条生鲜活跳的生命无情消逝，席千千却是连眼皮儿都没眨一下。惊心动魄的拼杀在他眼中仿佛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没心没肺地说笑道：“九哥，干脆我哥儿也藏在林子里拣银子吧，我估摸着每天至少拣几万两呢。”
凤九就着河水净脸，洗去黑灰，恢复俊俏面容，边洗边笑：“傻子，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别做白日梦啦。走吧，咱哥儿上去会会这位心狠手辣的‘玉面狼心’，瞧他能不能把咱哥儿也吃了，那可是金晃晃的黄金一百万两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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